神奈川文化交流會最佳表演獎的名次頒布了。

        負責活動的老師一早就跑到教室把衫紀梓帶去辦公室門前，從老師的表情上推測出演奏的結果，大概會給湘北高校的名譽帶來一筆錦上添花。

        “衫紀同學，真是了不起！”

        老師臉上笑出褶皺，用力拍打著衫紀梓的肩膀，“太好了，學校已經在做橫幅了，待會兒電視臺的人會來做采訪，這是你的榮譽證書。”

        負責拍照的是湘北文化宣傳部的，衫紀梓呼出一口氣，無可奈何的偏偏頭。

        也就在這時，辦公室的推拉門被拉開，三井壽跟在教導員后面，懶洋洋的走進來，少年身形比例優越，人高腿長。

        梓出門時，三井已經離開家了，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三井沒換湘北的夏季校服，黑色的短袖和破洞的牛仔褲，頭發兩鬢飄逸，襯得骨相深刻，臉上表情很淡，被透來的光線照得微微皺眉。

        他一走進來，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湘北大多數教職工都認得這不守紀律的學生，同屆旁觀的學生在一旁，暗暗地竊竊私語。

        “三井！”教導主任不留情面地斥責，“請你遵守學校的風紀。”

        三井壽抬眼，視線先看向衫紀梓，而后平靜地移開。

        門縫里，德男一群損友幸災樂禍地狂笑。

        教導員看不慣他很久了，怒目圓瞪：“還有你這頭發e…，去走廊上罰站！”

        三井也無所謂，什么都不辯解，抬腳朝走廊站去。

        衫紀梓垂下眼，眼睫輕顫，在三井經過時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被陽光纏繞后，散發出一點點辛辣的凜冽。

        他在梓斜后方站定，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教導員又斥訴了一句，把德男這些人拽過來一起訓話。

        不良少年引起一陣騷動后，宣傳部的人才想起來要舉起設備給獲獎者拍照。

        午休時間，彩子將幾張照片洗出來，挑了一張是給文化公告欄的，還剩下幾張她問衫紀梓要不要拿著收藏。

        都是在走廊上拍的，有遠照和單人特寫。彩子指了指特寫那張照片：“我覺得這張拍的很棒喔。”

        衫紀梓仔細想了想，拿起一張遠景照：“可以把這張給我收藏嗎？”

        “誒？！這張…”彩子把照片湊近些看，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喔～我懂了。”

        衫紀梓跟她道了謝，又低頭重新看著這張照片。

        背景是湘北三樓的走廊，也包括站在她斜后方的三井壽。

        雖然只是半身入境，少年側臉正微抬，表情被鏡頭照得恍惚，只能看出那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向她這邊。

        她把照片放在錢包的夾層，想好好珍藏起來，這是他們的第一張合照。

        這天晚上，衫紀梓房間的燈泡壞了。

        她從浴室走進房間，走廊也帶變得一片漆黑。

        感受到一團小小的絨毛貼在她腳邊，她像是被觸電一般，直到聽到貓咪不滿的叫聲。

        “原來是六花吶，抱歉我嚇到你了嗎？”衫紀梓蹲下揉了揉六花毛茸茸的下巴。

        三井似乎也注意到有動靜，他從臥室走出來，他們就在黑黝黝的走廊相遇了。

        他爬上支架，檢查了長久沒換的燈泡，已經不能用了，“你晚上先睡我房間。”

        衫紀梓抬眼：“那你呢？”

        “睡客房。”

        三井宅太大，夜里恰巧天氣陰沉沉的，走廊連帶著房間都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使得四周愈加黑暗，一點光影都沒有。

        梓不由得靠到三井身邊，只聽到三井腳步一頓，靜了靜，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起伏的呼吸。

        “很怕黑？”

        她抬眸，對著他黑色的輪廓點了點頭。

        “我那里有夜燈，早點休息吧。”

        三井的房間窗明幾凈，沒有一絲雜物。床向南方，月光從落地窗下透進來，找不到任何和籃球相關的痕跡。

        “怎么是想讓我陪你？”三井挑了挑眉以示詢問，他在黑暗中摸索到梓絞著他衣襟的小手。

        “啊，不是這樣…抱歉。”梓松開他的衣角，兩腮發熱。

        “六花。”三井柔聲把貓咪放在床上，“有它在只管安心睡就是了，我就在隔壁。”

        衫紀梓遲疑著，和他道了晚安。

        她閉著眼，在過分黑暗而安靜的夜晚中蜷縮起身子。

        和三井住在一起的幾日，她的腳傷恢復得很快，盡管兩個人交流不多，但不會再有寂寞涌上心頭。

        母親發來的郵件里，得知他們下個月會回到日本。衫紀梓沒回家住的事，美穗暫時還不會察覺到。

        同時和三井夫人常用郵件保持聯絡，無意間她透露出壽君生日的日子臨近。

        該送他什么好呢，三井貌似什么都不缺。

        沒辦法，衫紀梓已經約好了陽菜一起去商店街逛逛，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生日禮物。

        貓咪六花的呼嚕聲傳進她的耳朵，“晚安，六花。”她念道。

        枕頭上還留著三井身上熟稔的氣息，才終于讓她渾身松懈下來，迎來這個安睡的夜晚。

        次日放學后。

        衫紀梓步行來到了商店街，過往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綠風高中校服的陽菜。

        她們走在街上隨意閑聊，“話說你那天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梓在舔冰激凌的時候，陽菜突然問道。

        “呃，和三井學長聊天一時沒注意時間…”說完，梓有些內疚的道了歉。

        那天晚上她失約了陽菜和洋平，自顧自的和三井爭執，又陷入一場麻煩中…

        其實之前，衫紀梓都會坦率地向陽菜坦誠自己的心意，但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和三井的關系該怎樣去形容，她只是覺得這段感情很難解釋得清楚。

        “這樣啊，如果小梓有什么愿意傾訴的，隨時都可以找我聊。”陽菜說道，抑制住想要追問下去的情緒。

        “陽菜，要不要進去逛逛。”衫紀梓停在一家體育用品店前。

        貨架上陳列櫥各種各樣的運動裝備，其中一個黑紅相間的運動護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衫紀梓想起湘北籃球隊的球衣，和膝蓋受傷的男孩很貼合，這個當作生日禮物倒是挺合適的。

        只不過，會勾起一段不愉快的記憶吧。

        于是她還是把它放下歸位，這樣的禮物更像是在自作主張，在別人的傷口處撒鹽。

        “也許會有轉折也說不定呢。”

        看到友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陽菜接著說，“如果是小梓送的，我想三井學長都會接受。”

        陽菜對感情的表達總是如此簡約，果斷。

        衫紀梓內心不免交織著淡淡的擔憂和微微的放松兩種情緒。最終在陽菜的鼓動下，挑定這款禮物，又選了一個簡介的禮品袋，寫了張賀卡，拿去付款。

        梓和陽菜在外面用完晚飯后，在車站分別，各自回了家。

        也許是和提前說好了會晚些到家，梓回到三井宅后，房間里的燈都沒亮。

        抬眼看時鐘，晚上九點。三井依舊沒有回家的不知去向。衫紀梓內心只暗暗祈禱著不會遇到麻煩事。

        這時，房門被微微推開一條縫，六花小小的身體鉆了進來。

        “六花，我買了零食帶給你喔。”它在衫紀梓腿邊嗅來嗅去，仿佛在尋找食物的味道。

        她洗完澡后，換上了睡衣，發現客房的燈泡還沒被三井換下來，險些是被他忘記了。

        如果再占用一晚主臥的房間，也許會讓他很困擾。只不過，一片昏暗中，漆黑的客房更顯得清清冷冷。

        最終，梓伸手將六花抱起，帶回三井的房間。真傷腦筋，她還是沒能克服對黑暗的恐懼。

        她把送給三井的禮物留在他房間的床頭柜，六花枕在恥骨上酣眠，呼吸聲無比愜意，梓很快沉睡過去，進入了夢鄉。

        零點過后，門打開了。

        被鐵男那伙人灌得醉醺醺的三井壽從玄關走了進來，順勢脫掉鞋上樓，習慣性的轉動他房間的門把鎖。

        在一片昏暗中，衫紀梓側躺在床上，背對著門，黑發在床鋪上散開，緩緩翻了個身子。

        “我回來了，小梓。”三井的聲音很輕柔，走到床邊，撥開劉海拂拭著她的額角。

        “…歡迎回家，生日快樂。”衫紀梓揉了揉眼睛，送上零點的祝福，她睡眼惺忪面朝三井。

        三井便笑了，他的笑聲磁沉沙啞，鼻息之間聞到他身上帶有的酒氣。

        “為什么要笑嘛。”梓溫溫吞吞問他，“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我很清醒。”三井笑得是她嗓音里惺忪的睡意，他揚了揚眉發問，“想不想知道我的生日愿望。”

        “唔，我猜猜看呢…”她帶著倦意，含含糊糊的說著。

        三井扯著嘴角意味不明地嗤聲，把整張臉藏在了被子里。

        這家伙擾了人的覺。非但不覺得抱歉，還在幸災樂禍的！

        少年突然用力把衫紀梓抱在自己懷里，被一層被褥包裹著。

        “壽君？”衫紀梓被抱得有些茫然，“你怎么了？”

        “沒什么。”三井壽勉強地偽裝出輕快的聲音，“就是很想這么待一會兒。”

        “唔，那個啊。”梓悶在三井的胸前，猶豫地說，“…我有禮物要送給你，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嗯？什么。”三井有些錯愕，他揉著懷中人柔軟的黑發，少女對他的用心似乎超出他的預想，才側身注意到床頭柜上的禮品袋，將其打開。

        衫紀梓忐忑地等待他的反應，沉默愈久愈發覺得不合時宜。

        隨后，她感受到三井將下巴輕柔地貼在她腦袋上，再加上兩手環抱，她完全被圈住了。

        從三井的衣服上還可以聞到，外面濕熱空氣的味道。被他緊緊的擁著，由于抱得太緊，衫紀梓驚醒過來，茫然地把眼睛睜開一點。

        “…有心了。”三井坦白地說著，停頓了一秒：“不過，謝謝你…”

        之后，三井的體溫一下子傳到了少女身上，讓她產生了恍恍惚惚的錯覺。

        他的下巴在衫紀梓腦袋上滑動一下，于是低下頭，將吻印在被劉海遮擋住的額頭上。

        長發的少年這么一撲，正好埋首在她的肩窩，衫紀梓感覺到溫熱的鼻息雀躍在頸側動脈，然后比之更為滾燙的液體落在了梓的皮膚上。

        三井和衫紀之間沒有任何空隙，全身上下都牢牢地纏在一起。

        “嗯，我會好好把它留下…”

        她聽見少年哽咽但堅定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僵硬在身體兩側的手臂環住他微微顫抖的身體。

        “生日快樂，壽君。”衫紀梓再次重復，遲疑地將手撫上三井結實的后背，安撫地拍著，感覺身體都開始發熱了。

        倘若時間可以倒流，許是對受傷感到的不安，許是漸行漸遠的難過，真摯的心意始終隱藏在心底。

        曾經的我是你的英雄，現實卻變得如此的突兀，本來不該是這樣的，只是不再有契機可以隨意任性。

        自踏上這條無歸路，就已經來不及了…

        三井壽有許多話如鯁在喉，一陣酒意引發的顧慮阻擋他脫口而出，朦朦朧朧的曖昧又總想讓他把許久的壓抑全部宣泄出來，一吐為快。

        只是曖昧似乎已經夠了。

        烏云遮擋住清冷的月光，三井壽側頭看著靠在他手上睡意正濃的少女，破涕為笑。

        雖然夠了，但喜歡的深情如此滿溢，又豈能只是夠了。

        就這樣，兩個人隔著被褥貼靠在一起墜入了夢鄉。

        即便是睡覺，三井也是緊緊地抱住衫紀，不希望離開她。明明那么悶熱難受，小梓的身體微溫而無力。

        少年身上散發著酒腥味，這種情況明明糟糕至極，臉龐還因為流淚過多留下了鹽漬。

        三井壽下巴抵著衫紀梓柔軟的發絲，夜色明暗中，誰也不知道少年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小劇場：

        放學后，受了衫紀梓邀請的德男一伙人如約來到了三井宅。

        衫紀梓從烤箱取出蛋糕，抹奶油加上裱花，關燈點上了生日蠟燭。

        崛田德男很會搞氣氛，蠟燭一點燈一滅，把一伙小弟推上前，“一起給咪醬起個頭吧。”

        三井語氣里夾帶著警告意味：“不要啊，真是肉麻死了！”直感覺臉頰微燙，雙手抱臂冷嗤一聲。

        “祝你生日快樂…”

        和著不良們的歌聲一起，三井第一次聽她唱歌，沒被眾人的跑調帶偏，像是在溫柔低語。

        在搖拽的燭火中，三井的目光逐漸變得專注而深沉。

        家里被暖色的燭光點亮，往日清冷的客廳被映照的溫暖許多。

        一曲終了，他們再次祝福少年：“生日快樂，咪醬！！”

        “咪醬，許愿許愿。”德男提醒道。

        三井沒理會，灑脫如常對著梓：“你來吧。”

        “你過生日，怎么讓衫紀桑替你許愿？”一伙人笑出聲來。

        “我又沒什么愿望。”三井懶洋洋的回答。

        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在昏暗的火光前，認真默念道：我希望，壽君在未來的日子里能夠事事順逐，成為他喜歡的樣子。

        衫紀梓不知道為什么，嘴角是笑著的，但卻又紅了眼。

        我想替你實現你的愿望。

        眾人歡呼鼓掌，吹滅蠟燭，燈火大亮，大伙分食甜膩膩的蛋糕。

        眼鏡男夸張地吊著嗓子，感嘆一聲：“衫紀桑不愧是我們的大姐頭，烘培的手藝也太棒了。”

        大姐頭…衫紀梓簡直想捂住眼鏡男的嘴讓他不要講話了。

        三井壽輕嗤一聲，懶得理他們，在一旁冷著臉靠在椅背上：“吃蛋糕，都給我閉嘴。”

        幾個男生開了幾罐啤酒，梓則挑了瓶三井買來的草莓牛乳喝。

        三井和他們是同年級，談話間非常隨意。

        小梓本來就不善交際，沒加入他們的話題中，只是在埋頭吃蛋糕，奶油綿軟，正是她喜歡的口感，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三井壽一只手握著啤酒罐，垂眸看了她一眼，少女的嘴角還沾了奶油。

        “嘴上。”他抬抬下巴示意。

        “嗯？”

        三井沒在重復，食指劃過她的嘴角，抹去那點奶油，“真是的，跟小孩子一樣。”

        而后，德男一伙人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全部轉過頭來盯著今晚的壽星，場面一度安靜。

        還沒來得及察覺“友善目光”的三井，眾目睽睽中，極為不自然地把蹭在手上的奶油入口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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