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媽寶男要回娘家
時濃吃了個肚飽腰圓回家，那門房笑著湊上來道：“少爺，太太找您呢。申時開始，太太每隔兩刻鐘就打發(fā)個人來問少爺回來了沒有，這都來三回了，估摸著又快來了。”
“家里可有發(fā)生什么事？”時濃身無分文，腰上佩戴的荷包是綢緞料，繡著精致的鈴蘭花，還值點錢，便摘了給門房。
門房雙手接過，低聲道：“聽說今早太太叫少奶奶過去說話，但少奶奶不肯去，也不說是病了，還是旁的原因，只把門關(guān)了，任憑誰叫都不開。想來太太就是為這事找少爺。”
正說著，二門上跑腿的小廝果真來請。
宋太太低頭坐在窗前發(fā)愣，窗外細(xì)細(xì)的一條樹影映在她肩頸處，就像被一只無情的手扼住了咽喉。
“少爺回來了，”玉琴親自過來打簾，并迅速說了一句，“太太自打少爺去碼頭理事，總是心神不寧，擔(dān)憂少爺會出事，飲食一日比一日少，長久下去恐熬壞了身子，我們勸不管用，還請少爺多開導(dǎo)才是。”
時濃心想宋太太根本不需要開導(dǎo)，她這么做不過是想把兒子綁在身邊罷了，真愛兒子，就應(yīng)該放他展翅高飛，而不是把人養(yǎng)成懦弱無為，他朝遇險，只能淪為待宰的羔羊。
宋太太招呼兒子坐，命人換上新鮮茶果，先關(guān)心累不累，然后就說：“你媳婦越發(fā)拿大了，我請她都不來，若還是從前，不來也沒什么要緊，如今你每日早出晚歸，家里就剩我們娘倆，不在一處作伴，我是覺著心里空落落的，就不知她是什么想法。”
時濃不上套，只道：“許是之前被道婆嚇住了，所以才不敢來。母親嫌冷清，不如花幾個錢買幾個小戲子回來，每日悶了就聽聽?wèi)颍蚴堑接H戚家散散心，都隨太太心意。”
“你越發(fā)像你父親了。”
這話是宋舫的雷區(qū)，一點就炸，他最討厭別人說他像他那五毒俱全的父親。
時濃不是宋舫，感受不到話里的惡意，輕笑道：“真要如此，倒還好了。外頭的人說我長于婦人之手，常笑話我不夠陽剛，缺乏男子氣概，大抵是我近來和男人們混一處，沾染了他們的氣息，母親才有此說。”
此言歪打正著，把宋太太氣得夠嗆，她抿了一口碧螺春，半真半假道：“早知你今日會嫌我，當(dāng)初我就該讓你跟著你父親，好也罷，壞也罷，都不與我相干。”
時濃瞧了一眼宋太太，對方眼神涼津津，眼珠子就像凍硬的兩顆石子嵌上去的。
“太太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兒子何曾嫌過您？就因為兒子出去料理產(chǎn)業(yè)，您就覺得兒子不好，可我上無兄長，下無幼弟，家中產(chǎn)業(yè)總要繼承，現(xiàn)在不接手打理，總不可能直接交給您還未出世的孫子吧？”
沉默一陣，宋太太道：“我累了，你去吧。”
“那您歇著，兒子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時濃跨出大門，便聽到后面?zhèn)鱽硭け拥穆曧懀龥]回頭，徑直回了西院，見宋舫正在吃飯，打趣道：“我還想著要把門卸了，你才會出來，沒想到你好酒好菜款待自己，竟是我瞎操心。”
宋舫冷哼一聲，問她吃過沒有，聽她說在外面吃了，想說教幾句又忍下，別別扭扭道：“明早你將我送到你娘家，我過去住幾天。”
不必深思，定是宋少爺忍受不了他母親的刁難，想出去躲清凈。
時濃戳破他的幻想：“你上回與我母親不歡而散，這時候回去，除非你攜帶一車子重禮，不然沒人留你。”
宋舫想說岳母不留，通情達(dá)理的岳父肯定留，說出來怕妻子笑話，含糊道：“你將我送去便是，其余不用你管。”
一夜無話，翌日時濃稟了宋太太，將宋舫送到梨花巷的時家。
時太太見到女兒和女婿一起來，當(dāng)時沒說什么，待女婿離開，譏諷道：“不是說死也不踏入時家的門，這才幾天，又死皮賴臉回來，敢情臉皮是墻做的，弄臟了還可以再刷白，當(dāng)作沒事發(fā)生。”
宋舫懶得和這位刻薄的婦人說話，去書房找時老爺。
時老爺正處不惑之年，穿一身青色長袍，頭戴儒巾，瘦長臉，眉目平和，他見女兒到來，皺了皺眉道：“不必特地過來請安，去你母親屋里坐著。”
宋舫幾次與岳父相處，都甚是愉快，他親爹瞧不上他，岳父倒是對他贊賞有加，故而他對岳父印象極好，這會也沒個警覺，站在原地道：“我想念爹娘，想回來住幾天。”
“不成體統(tǒng)！”時老爺滿臉嚴(yán)肅，“出嫁女怎可隨意回娘家，逢年過節(jié)和女婿一起回來看看就成，住幾天這種事，休要再提！”
宋舫心沉谷底，但也沒放棄，繼續(xù)道：“我在婆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每日都只能撿剩飯剩菜吃，還要承受婆婆的作踐，父親就不心疼我？”
“混賬！我昔日教你少口舌是非，多厚道感恩，你難道都忘了？女婿在外辛苦奔波，你不僅不孝敬公婆，還挑剔抱怨，枉費我教你的一片苦心。”
時老爺說完吩咐書童：“將她帶去太太屋里，叫太太好好教她為妻之道。”
且說時濃看見周翼等在路邊，讓車夫靠邊停下，下車笑問：“這么快就有發(fā)現(xiàn)？”
周翼道：“昨日夜里我去給王工頭送賠償他的醫(yī)藥費，無意間看見王工頭與劉掌柜躲在暗處說話，我便悄悄靠近聽了一耳朵。劉掌柜說去荊州的船，大約明后天會回來，他已與舵手說好，先卸明面賬上的貨，沒記賬的等夜深人靜時再卸，讓王工頭提前備好人手。”
“這么巧，我才要動劉全，他就有把柄給我抓。”時濃疑惑道。
“少爺以為這是劉掌柜設(shè)的局，故意引少爺上鉤？”
“時間這么短，無法細(xì)查，分辨不出真假，”時濃頭疼不已，“這事難辦，不去管他，極有可能錯失一個摁死劉全的機(jī)會；管了，又有可能是個騙局，讓我成為笑話。兩利相權(quán)取其重，似乎只能順著他們安排的路線走，好在我臉皮厚，不怕人笑。”
周翼建議道：“這也不難辦，少爺不出面，我們幾個出面盤查便是，笑不到少爺頭上。”
時濃搖頭道：“你們初來乍到，根基太淺，壓不住他們，若是激怒他們，他們一狠心，將你們綁麻袋沉江可就得不償失了。我以宋家少東家的名義出面，便有正當(dāng)理由盤查，真動起手來，還可以向袁老大求救。”
倆人商議了一些細(xì)節(jié)，便散了。
這日劉彥沒來，宋家的船也沒靠岸，時濃傍晚趕去時家接宋舫。
時太太迎上來道：“女婿辛苦了，快到屋里喝茶。你今早客客氣氣將死丫頭送回來，我還當(dāng)死丫頭想家了，后面你岳父發(fā)現(xiàn)不對，將死丫頭狠狠教訓(xùn)一頓，我也罵過她了。女婿你帶她回去，保管她服服帖帖。”
時濃去瞧宋少爺，只見他雙手握拳，腮幫子咬得緊緊的，倏地起身往外走，三兩步便出了門。
時濃告別時太太，上車見宋舫雙手抱膝，臉埋在膝蓋上，坐在他身側(cè)低聲開解道：“你只是暫用我的身份，總有一天會換回來，何必太過在意我父母的態(tài)度，他們只是將你當(dāng)作是我，他們真正要教訓(xùn)的是我。”
宋舫默了默，說道：“我原以為你父親是極為疼愛女兒的，誰知他這般迂腐，為了名聲，完全不顧女兒的死活。”
“有些人不靠近比靠近好，”時濃閉眼苦笑，“你不靠近他，就只會敬佩他的博學(xué)多才，欣賞他的涵養(yǎng)見地，崇拜他的高尚品德，但你一旦離他很近，就會發(fā)現(xiàn)他對家人頗為苛刻，他所有的好都給了外人。”
宋舫握住了妻子的手，車外挑擔(dān)賣瓜的老漢拉長聲音喊：“甜瓜，剛從地里摘的甜瓜，又香又甜……沒人買，可憐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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