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駭然，特別是旁邊跟著看戲的幾個公子哥兒們，均不可置信的望向穆司瑤，似乎是沒有想到看似柔弱的美人會在此時淡然的說出這樣的話。

        穆司瑤根本沒有在乎那些人如何震驚，只對著管家問道，“你可知道她的頭在哪，若是還給她了，你們趙府里余下的人說不準能保得住。”

        一聽還有活路，管家立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滾帶爬的撲到穆司瑤腳下，“我知道，我都告訴您！”

        趙家護衛根據管家所言，帶著鐵掀、鐵鏟，前去后院老槐樹下一通亂挖，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侍衛竟當真提著一個布兜回來稟報。

        陶公子一把將布兜扯下來，里面果然是一顆女子的頭顱，頭發凌亂不堪，但面容尚未腐爛，趙姥爺瞧見登時兩眼一翻又暈了。有膽子大的家丁上前辨認，均稱這就是前任少奶奶翠娘。

        頭顱暴露在眾人視線當中的那一刻，無頭尸像是受到某種牽引，一步一步走向圓桌，繼而抱起自己的頭攬在懷里，即便身首異處，還是能察覺到她的開心。

        就在這時，陶公子突然掏出一張紙符貼在那無頭尸的背上，翠娘的尸身瞬間倒地，自尸體上隱隱浮現出一顆透亮的翠珠，猶帶著一點血光。

        穆司瑤凝眉道，“這是……”

        陶公子拿著珠子端詳，“是縛魂珠。”

        穆司瑤這才恍然，怪不得無頭女尸能驅動尸身，原來是有這珠子在。

        縛魂珠，顧名思義，是煉制出來留住已死之人魂魄的，算是禁術。但凡動用這等禁術，一般都是施法之人心有執念，不愿某人離自己而去，大多身邊會有病入膏肓的重要之人，走投無路便會想到行此法。而此珠不知何故落入翠娘尸身中，才會引出后面一系列的事。

        趙老爺再次蘇醒之后，聽聞管家訴說翠娘枉死的真相，又差點一口氣沒緩上來。

        原來那殺死翠娘的兇手有兩人，正是翠娘的丈夫和趙府丫鬟，也就是今日的新婚夫婦。趙家少爺早與府里丫鬟暗通款曲，不巧被原配翠娘撞見。為了掩人耳目，也因為趙少爺早就對糟糠之妻厭煩，故而一不做二不休，火同情婦將原配殺害，尸首分家，頭顱埋于地下，尸身則是叫人丟到了幾百里地以外。誰也沒想到即便如此，翠娘的鬼魂還是找上了門。

        賓客們被逐一疏散，三具尸體也被抬到了別處，法事超度這件事正巧就由陶公子代勞了。

        “老爺，少爺的東西……”

        趙老爺擺擺手，“都丟了，全丟了！”

        家丁們七手八腳的把雜物收拾進木箱里，正要抬出門時，有個小廝忽然不小心崴了腳，木箱子頃刻間摔翻在地，衣服雜物滾落的到處都是。

        顏亦琛不經意瞥見什么物件，突然扒開小廝撲過去，搶起地上的兩樣東西，愣住不動了。

        “阿琛？”

        從顏亦琛跟在自己身邊之后，鮮少看他如此失態過。穆司瑤走過去，未等開口便頓住了。

        顏亦琛手中是一件玄色斗篷和一張鬼面，這兩件東西意味著什么穆司瑤自然是清楚。

        “阿琛。”穆司瑤想了想，終究按在他肩上，“你父母的仇會報的。”

        顏亦琛緊緊捏住鬼面，指尖泛了白色，被穆司瑤的話喚回幾分理智，他深吸一口氣，重重點下頭。

        穆司瑤料到此行會有意外收獲，卻不曾想會同顏亦琛扯上關系。她詢問了趙老爺和管家之后才知，趙家少爺曾經在外當過兩年的差，具體是什么差事，雇主是誰無人知曉，只知他回來后便得了不少金銀，人也變得張狂起來，連曾經恩愛的原配都瞧不上眼了。

        做完法事，穆司瑤一直在旁等著陶公子，就等著與他攤牌。那陶公子仿佛看出她有此意，超度一結束，便徑直走到她身邊，要與她同回。

        “穆小姐可是有事要問我？”

        方才超度的時候，她可是瞧得真切，這位陶公子用了五行八卦陣，以風為上正是瑤光風長老所創。風師叔平生只收過兩個弟子，均是一到修習年限就獨自下山闖蕩，多年未回過鳳靈山，其中大弟子便姓陶。

        穆司瑤彎了下唇，“燃澤師兄可是賣了好大的關子。”

        陶燃澤一聽就樂了，這回他不似之前那樣裝腔作勢，倒是笑得輕松，“司瑤師妹終于記起我來了。”

        “師兄多年未歸山探望風師叔，如今還是不回嗎？”

        要說她們瑤光的門下弟子，多虧宋師叔廣收門徒，這才讓瑤光桃李滿天下，不然憑風師叔和她師尊的意思，瑤光恐怕只剩下個把人了。

        陶燃澤搖晃折扇，瞇眼笑道，“是該回去探望師尊了，待我將手底下的生意料理好，便回去看望他老人家。”

        “師兄如何認出我的？”

        陶燃澤笑笑，“師妹可是好辨認的很，再者，能持有掌門曾用的玄方劍，天下還有第二個？”

        想是那日她執劍試探無頭尸時，被他瞧見了。

        穆司瑤打量他一番，“師兄真的是從商了？”

        “那還能有假。”陶燃澤仰頭道，“自然老本行還是沒有丟，這不，我就是跟著那無頭尸來仁善城的。趙家夫婦作惡多端，有如此下場實屬罪有應得。”

        穆司瑤看了看身邊人，之前不知是師兄，故而不想有瓜葛，如今知道他便是那個財大氣粗的燃澤師兄，她也就不客氣了。

        “師兄，我素日不知男子衣著何為好，不如師兄給看看，拿幾套衣服來，我也好讓阿琛換身行頭。”好歹是她身邊的人，做點心又如此好吃，總不好虧待了人家，她出來匆忙，盤纏有限，正巧遇上這位師兄。

        顏亦琛聞言驀然愣住，他本是呆呆的跟在后邊走，不想小姐突然點了他的名，還說要給他置辦衣服，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暖意。

        “那是自然，別說是送幾件衣服，就是金銀首飾，也隨司瑤師妹你隨便挑選。”陶燃澤臉上維持著笑意，搖折扇的手卻頓了一下。

        有道是奸商奸商，無奸不商。越是有錢的人可能越摳門，先前他出手闊綽，一來是知道她們定然不會收，二來即便是收了，送給師妹的見面禮他也就忍了。如今加上一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小子，哪怕是送出去一角布料都覺得肉疼，偏偏師兄的面子不能丟，也就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陶燃澤借口要去生意朋友那瞧瞧，與二人中途分開。待人一走，顏亦琛才打開話匣子，有意無意的打聽起瑤光的事。

        “原來陶公子和小姐是同門。”

        穆司瑤漫步往前，“他是我師叔的弟子，已經多年沒回過瑤光了。唯一一次見他，還是我剛拜師那年。”

        時間過得太久，她又只匆匆見過燃澤師兄一面，故而重逢時沒有認出來。猶記得拜師的時候，好多師兄師姐來主殿看她，好像她是從什么特別地方來的一樣。后來穆司瑤才知曉，全因她是師尊收入門下的唯一弟子。

        師尊已有百歲，瑤光中多稱穆掌門，也有人稱其一聲穆老夫人。師尊從不曾動收徒的念頭，也算是機緣巧合救下她，這一救便奠定了她們師徒倆的情分。她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就由師尊替她取了名，隨師尊的姓氏。

        兩人拐過西市，就見不遠處一群百姓圍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語熱鬧的很。而被他們圍住的地方有護城侍衛把守，墻上的告示只顯露出來一半。

        “老伯，前邊是在干什么？”顏亦琛拉住一個從人群里退出來的老人家問道。

        “那是城榜，城主有個表姐身染重疾，已經找了好幾個郎中了，郎中都束手無策。這不，城主又貼出告示，千金懸賞，要是誰能穩住表姐的病，便賞黃金千兩。”

        穆司瑤聽聞重疾二字，心中忽升一個念頭，隨即道，“阿琛，把城榜揭下來。”

        顏亦琛二話不說，擠到人群前邊直接揭下城榜，周遭頓時鴉雀無聲。別看方才那些人討論的熱鬧，但誰也沒這個膽量揭榜。治的好，是黃金千兩，治不好可就是小命嗚呼。

        “誰揭的城榜？”侍衛高聲喚道。

        百姓們紛紛退后，這下沒有人在前邊擋路了，穆司瑤緩步上前，“我揭的。”

        侍衛狐疑的打量于她，“姑娘可知這榜不是隨便揭的？”

        “自然知曉。”

        見穆司瑤胸有成竹的模樣，侍衛不再多言，“來人，帶他們二人去城主府。”

        顏亦琛一路上緊跟在穆司瑤身側，靜默不語，直到兩人被帶進城主府中。這里的守衛要比祁仙師府上嚴密許多，每隔一段便有數名護衛看守，就算有一處侍衛被引開，也難以悄無聲息的混進去。

        待其余人等退到門外，留他們在會客廳中等候時，他才小聲問道，“小姐可是覺得城主的表姐重病有蹊蹺？”

        然而穆司瑤此時卻顧不上給他解答，而是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腕間的白玉鈴鐺上。

        自入城主府中，許久未有感應的玉鈴忽然泛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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