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虎王(9)
一夜未看,離開前用灰土覆蓋的炭火已經(jīng)沒有余溫,大約是過于潮濕,埋的草辮子甚至從未燃起,連一縷白煙都沒有留下。
沮喪之下,白妙開始重新鉆木取火,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驗,這次就容易多了,她將火引著,驅(qū)散洞穴的潮氣,待一張小臉被大火映成酡紅,便停下添柴的手,眼巴巴地看向宗昱。
“蘑菇都丟了,現(xiàn)在也沒有別的食物了,怎么辦?”話還沒說完,肚子先咕嚕嚕叫了起來。
宗昱聽見聲音,頓了一下,隨即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躍下懸崖,臨走前只拋下一句話,“我去打獵。”
猛然聽見一只老虎嘴里說出這樣的話,白妙還不大適應(yīng)。
看著那團躍躍欲試的火舌,她這才想起,自己連鍋都沒有,竟然還想做什么蘑菇湯,簡直是癡人說夢。
看來得燒陶了。
由于手邊沒有工具,白妙只能坐著枯等。
洞穴后面的冷山泉嘩嘩作響,巖壁根底的一汪小水澤就是他們的水源,白妙用掌心盛舀,喝了兩口,只覺沁澤心脾,整個人都平靜下來。
老虎很快就回來了,這次嘴里叼著的是一只小梅花鹿,已經(jīng)咬死了,血跡干涸之后凝結(jié)在脖子上,看著有些瘆人。
白妙發(fā)現(xiàn)老虎的肚子又滾又圓,猜測它可能是早在外面吃飽了,這只梅花鹿是特意捉給她的,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出手不凡的大老虎會抓一只如此幼嫩的小獸。
面對大自然弱肉強食的殘酷,她心里不禁有些復(fù)雜,同時又不得不直面自己人性中的偽善,這只小鹿是因她而死,她雖傷心,卻不免還是要吃掉它。
這時她只能扯出之前在一本書中看到的話,來安慰自己——
“你不因有罪而死,我們不為挨餓而生。”1
她靜默了一會兒,開始指揮老虎剝皮拆骨。
看著眼前這只大老虎粗壯的臂爪,雄渾的脊背,還有尖利的獠牙,這些無一不在提醒她,人獸有別,就算是會說話的野獸,歸根究底,也是獸。
白妙心想:要是有朝一日這家伙真要吃了她,恐怕她連束手就擒的資格都沒有,看來得趕快討好這位主子。
幸好自己養(yǎng)過貓。
先暖胃,再順毛,撫頭貼頸,親親抱抱,經(jīng)常治愈,偶爾疏離,管他是人是貓,行云流水來一套,莫說老虎,一顆石頭都能捂出半江春潮。
宗昱看著白妙臉上的神情在短短的一瞬間內(nèi)變了又變,簡直比對面山頂上的白云都難以捉摸,十分不解,打算湊近研究研究,白妙卻被他嚇了一跳,猛地跳起來,“你干嘛?”
宗昱也被她嚇到,瞳孔一震,攻擊本能誘發(fā),撲上前去一把將她按倒在地,雙眸向下俯視道:“在想什么?”
白妙拿手去推老虎,臉色微染薄慍,“你起開我就告訴你。”
虎頭碩大,巋然不動,定定地瞧她,隨即俯身,舌頭在她臉上靈巧一卷,目有謔色,“你怕本王?”
白妙偏過頭去,聲音冷冽,眼神卻閃躲,“不怕!”
“你在說謊!”宗昱毫不留情下了判斷,“你怕我吃了你,就像吃掉那些獵物那樣,對不對?”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乃天道運行之理,大王要是吃了我,能多長二兩肉,我便毫無怨言。”
這回答令宗昱有些意外了。
“你真的不怕?”
白妙沉吟一下,搖搖頭,嗓音細細,“其實還是有點怕,主要是怕疼,哪天大王要是真想吃我,最好動作快點,叫我少受些罪。”
宗昱冷嗤一聲,“膽小鬼。”
白妙也學(xué)他的樣子,“吸血鬼。”
宗昱眼神深了深,泛起玩味的光,殷紅的舌頭舔了舔翹起的唇邊,眼尾卻不放過白妙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倒是忘了,幾天沒喝兔血了。”
身下的白妙一僵。
宗昱察覺她的反應(yīng),心中竊喜。
他向來不喜超脫他控制的事物,可是眼前這只兔子精,卻總是讓他捉摸不透。
宗昱心中一緊,俯下臉去,拿舌頭輕擦白妙的脖頸,白妙本能向后一縮,被宗昱的大爪按住后腦,俯察片刻,一口咬下,只聽吧嗒一聲,白妙嚇得閉上眼睛,幾秒鐘之后,再睜開,卻對上一雙狡黠而霸氣的金眸——原來是假咬。
“還說你不怕?”宗昱毫不掩飾地得意。
“別廢話,要吸就快吸。”白妙頭顱微微一側(cè),撩開簇在肩窩里的長發(fā),讓出纖長白秀的脖頸。
宗昱眼神一深,卻收了動作,起身背轉(zhuǎn),聲音里貌似有些關(guān)切,又夾雜著幾分譏誚,“你太弱了。”
“大老虎,你會變?nèi)藛幔俊卑酌钇教稍诘厣希劬Χ⒅嗌珟r洞頂壁,忽然問道。
快讓老虎變?nèi)税桑詮淖蛱毂淮笊邍樆:螅拖朐琰c完成攻略回家了。
“要是我說喝了你的血才會變?nèi)四兀俊弊陉拍税肷危挠拇鸬溃惨魠s刻意地曳出幾分笑意,像大人嚇唬小孩。
怪不得第一次見面就趴在身上舔她,原來是為了這個。
“嗯……那就喝吧。”白妙滿不在乎地說道,一邊在地上打了個滾。
“要是會吸干你的血呢?可能會死……”宗昱的聲音有點輕了。
白妙猶豫了一下,洞內(nèi)的空氣忽然滯澀,火舌燎動的聲音像是喘息。
她從地上爬起身,斜坐著用手指攏頭發(fā),一點不怕,反而閑適悠然,“那我要先問個問題。”
“問。”
“大老虎,你變成人什么樣?”
“?”宗昱迷惑。
白妙解釋:“要是非常好看的話,吸干我全部的血我也毫無怨言;要是比較好看,分享一半我也樂意之至。”
“要是不……那么好看呢?難道你就不給了?”宗昱也想聽聽這女人匪夷所思的腦回路。
“我不給,你可以搶啊,”白妙張開手,擺出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反正我又打不過你。”
宗昱感到十分無語,頭頂升起一團黑霧,隨后冷著臉出言怒斥:“膚淺的兔子!”
白妙恬不知恥地笑,重新仰倒在厚重的青苔上,“不過,無論哪一種,只接受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宗昱疑問道,“那是什么東西?”
白妙眨巴眼睛,“就是說,每天最多一滴血。”
“吝嗇鬼!”宗昱出言嘲諷。
“吝嗇鬼還不是被你這只吸血鬼逼的!”白妙反唇相譏。
沒想到這老虎不但毒舌,口才還好,斗起嘴來她這個做了十八年人類的都要甘拜下風。
說到這里,白妙心里忽然一動,不知道某些特殊時期的血有沒有用,如果有用的話,那時讓她慷慨也不是不可。
腦中乍然浮現(xiàn)一排鋒利倒刺,“危!”
她立刻終止了這個荒唐的念頭。
宗昱尾巴輕拍她小腿,“又在偷笑什么,一看就知道,沒想好事!”
白妙伸手摸老虎大耳朵,假意嬌滴滴地道:“我在想怎么伺候大王。”
老虎齜牙,虛張聲勢,“把你的血喂給我就行。”
白妙也學(xué)宗昱咧嘴瞇眼,皺起鼻子,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唇角一顆小虎牙若隱若現(xiàn),“大王還沒告訴我你長什么樣呢。”
“哼,”宗昱不屑道:“本王為人乃是天人之姿,傾世之貌,為虎也是美虎一只,橫掃百獸。”
白妙噫了一聲,“只恐是吹牛。”
“本王吃牛,但從不吹牛。”老虎尾音濃重,貌似對她的質(zhì)疑很是不滿。
白妙看這家伙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莫名也有點期待他變成人的模樣了。
“敢問大王春秋幾何?”
這只老虎的聲音年輕,冷澈,尾音里總帶著隱約的傲慢,聽起來像人類二十幾歲的年齡,她開始好奇起關(guān)于他的一切。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天壽幾何,本王與天同壽。”宗昱下巴微抬,十分倨傲。2
白妙瞠目結(jié)舌,半晌才回過神來,眼睛里閃著星星,仰起臉道:“你是遠古的神獸嗎?”
就像《山海經(jīng)》里面的那種,“其神狀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時。”
想到這里,白妙激動起來,雙目灼灼地追問道:“是嗎?”
目前她還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哪里,但她顯然抱到了一個金大腿,雖然眼下有點落魄了。
但她相信,他一定能重回巔峰!
到時自己便也可跟著吃香喝辣。
要是攻略完再能帶幾個寶貝回現(xiàn)代,她豈不是要走上人生的金光大道?
白妙第一次覺得攻略系統(tǒng)是個好東西。
一旁的宗昱被白妙陰惻惻的笑聲搞得莫名其妙,這只兔子腦子里到底裝的是什么東西?
白妙看著老虎身上的花紋,問出了幾天來一直疑慮的問題:“大王,你知道你是老虎嗎?”
她其實想問的是,他的具體種屬,因為這幾天據(jù)她觀察,這家伙身份成謎,她一直都沒有判斷清楚。
地球上已經(jīng)滅絕的巴厘、爪哇虎相對來說,體型太小,肯定不是;現(xiàn)存的蘇門答臘虎顯然體型不夠,不是;華南虎雖然毛色艷麗,然而無論是體型、尾巴長度和粗度皆相對遜色,可以排除;而里海虎,也早已滅絕,白妙知之甚少,不敢妄下斷論。3
東北虎,已經(jīng)是老虎中體型最大的了,可是還是與眼前這位相距甚遠,而且東北虎體毛較淡,黑色斑紋較稀疏,這只虎大王顏色濃艷,虎紋鮮明,四肢修長,軀體高大,倒更像孟加拉虎,可能是成精的緣故,性情卻相當平和,這一點,又有點像更穩(wěn)健的東北虎了。
看著那對粗長鋒銳的上犬齒,白妙不禁懷疑,難道這位是老虎祖先的遠親——劍齒虎?可是這花紋怎么解釋?
難道真的是上古神獸?
宗昱不知道白妙的心理活動,以為這只兔子在嘲諷于它,便眼瞳微瞇,照搬話術(shù),反唇相譏道:“你知道你是兔子成精嗎?”
白妙這才想起,自己在這里,也是格格不入,按理說野外沒有兔子的白化種,她卻是例外,而且還能成精……
只能說在這個動物會說話的世界,這題嚴重超綱了。
白妙想出一個法子,驗證這個世界是不是所謂的奇幻之地。
在奇幻故事中,獲得一種生物的命名權(quán),就意味著獲取了此物的靈魂,她白妙此刻,就打算做這樣一件卑鄙的事。
只聽她話鋒一轉(zhuǎn),裝作不經(jīng)意問道:“對了,大王,你有名字嗎?”
宗昱正要回答,白妙眉目間閃爍著一點興奮,狡黠地笑道:“沒有的話,我給你起一個吧。”
宗昱也很想看看這只天馬行空的兔子,能給自己起個什么名字出來,遂飽含期待地看向白妙。
白妙抵著下巴,想了一想,“旺財這個名字,您聽著怎么樣?”
(https://www.dzxsw.cc/book/21815718/3186636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