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靈兒的姐姐。”

        新進來的女老師已經從李老師那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她拉著哭得稀里嘩啦的鄭茂青走到三人面前。

        表情有些慚愧，在年輕的老師的臉上。她想上前與靈兒說兩句，又礙于兩個女孩將寶貝層層圍著，只好拍拍鄭茂青的小手。

        鄭茂青哭得一抽一泣，幾次看向老師，好似不太情愿。

        料想是老師跟鄭茂青說了什么，他還倔強著想掙扎，老師以堅定地皺著眉，搖頭駁回了鄭茂青眼里的懇求。

        鄭茂青咬牙，撇下眼，對著靈兒說：“岳靈兒，對不起！”

        語氣有些急，絲絲不甘，他又大聲補充道：“我以后不說你壞話，但你打我了，你必須原諒我！”

        邏輯不通，十足孩子風。

        靈兒回頭了，她用小手捂著嘴上的痕跡，回頭時有些驚訝，好像這一刻才看見這個老師在，又悄悄放下手。

        老師姓林，教齡不到兩年，班上有岳靈兒，有鄭茂青。

        不像那些秉持著‘少吃咸魚少口干’的老油條，她有對幼師的理念和抱負。

        平時在她眼皮子下不會出這種事，她沒那么多高低眼見，都是孩子，都只是孩子。

        靈兒在教室里不用戴口罩，沒人說她，沒人嘲笑她。

        她對班上的氛圍還挺滿意。

        此刻臉上火辣辣的，像是給人扇了一巴掌。

        原來孩子只是在她的管教下憋住了話，他們對靈兒的排斥并沒有改變。

        “我們回去會把這件事告訴家長，”倒是宗逸先作了回應，“也希望老師能與這位同學的家長溝通一下。”

        既然說孩子不懂事，那就問問懂事的人是怎么教小孩的好了。

        她們現在只是高中生，不大會被人當回事，而且她們也不是岳靈兒的親屬，沒有資格去管這件事。

        問靈兒要不要原諒他，靈兒怯生生地看著兩人，一會又抬頭看向林老師，最后低著頭輕輕地點了點小腦袋。

        又有哪個人能說孩子不懂事呢。

        ……

        回家路上，車子騎得很慢，葉伶舟載著靈兒，一路上說笑著，很快就把小孩的心思往天上拐，什么煩惱都忘光了。

        宗逸騎的山地車，車子較重，在道路上總會憋屈些，但她沒太在意，而且還一步一停地跟在兩人后頭。

        她性子沉悶，絕對不是帶孩子的好手。葉伶舟的天馬行空反而能跟小孩契合，小故事一個接著一個，直把靈兒聽得兩眼亮晶晶。

        回到小區門口，此時警察和醉漢估計已經回到派出所了，警戒線還沒撤。

        店門緊鎖著，但老板娘一直在門口等著。見到三人回來，開心地領著她們從后門進入小店。

        老板娘熱情地邀請她們在店里用餐，前后花了不少時間，天色漸暗，她們便同意了。

        于是飯后，葉伶舟干脆又留下來跟靈兒一起寫作業，兩人寫著寫著還拿起一張紙開始畫，樂呵的聲音傳到了一旁閑坐著的兩人耳朵里。

        老板娘疑惑地看著坐在她旁邊喝水的宗逸：“妹妹作業寫完了？”

        盡管已經知道了她們不是親姐妹，但老板娘還是在用姐姐妹妹稱呼二人。

        宗逸喝水的動作一頓，眼神往外飄，半響悶聲道：“嗯。”

        “一看你就是那種特別愛讀書的孩子。”老板娘笑呵呵地說著。

        老板娘你看走眼了。

        放下水杯，宗逸輕咳一聲，迅速轉移話題。

        她言簡意賅地將幼兒園的事告訴了老板娘。

        這一側在話語結束后，陷入了短暫的寂靜，老板娘的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眼中情緒復雜萬分。

        良久，開口時還稍稍沙啞滯澀。“謝謝你們啊。”

        宗逸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壺，為老板娘的杯子添水。“不用謝，靈兒喊我們姐姐，那我們就算她的姐姐，見不得她受欺負。”

        話音正戳中了老板娘心中藏了許久的弦，弦聲顫得她迅速泛紅了眼，雙手捧著溫熱的水杯，看向笑得開心的女兒，她跟著微笑，笑容卻顯得憂愁和愧色。

        “其實，靈兒是有一個親姐姐的。”

        在靈兒出生前，老板娘的婚姻家庭還算殷實，不需要為柴米油鹽而奔波，她與丈夫有個女兒，婆家不滿意，要她再生個兒子出來。

        沒過多久她生下了靈兒，卻發現這孩子生來殘缺，本就對她又生了個女兒不滿的婆家更是非議不止。

        就連她的丈夫和大女兒，都對這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嫌棄萬分。

        丈夫說，把這娃送人了，再生一個。

        大女兒說，別抱著妹妹來接她放學，要她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

        十月懷胎，那是她的女兒。

        老板娘離了婚，大女兒跟了前夫，她帶著靈兒在這開了家餐飲店。

        因為一邊一個小孩，所以離婚時協議雙方無需支付撫養費，而前夫在支付了靈兒的手術費用后，就沒再與她們來往。

        就連大女兒，也從不主動跟她聯系。

        靈兒知道自己有個姐姐，也知道姐姐不喜歡她。

        老板娘告訴宗逸，剛認識她們二人，直讓靈兒好幾個晚上都興奮得睡不著覺。每天早上還要強打精神爬起來，就等著宗逸來買早餐的時候能跟她聊聊天。

        也怕她們兩嫌棄自己，平時在家里不戴口罩的她，自己穿好衣服后又會把口罩戴上再打開那扇門。

        一直都是這么小心翼翼，直到她沒有防備地暴露在兩人面前，她們雖有些詫異，卻依然如常。

        靈兒才確定，姐姐們是真的喜歡她，不在乎她臉上不好看的疤。

        兩人回到家，宗逸把老板娘的話告訴了葉伶舟，葉伶舟縮在沙發里，久久不語。

        沙發柔軟，人靠上去時會微微往里陷，有被人擁入懷中的錯覺。

        宗逸望著女孩蜷縮著抱膝，兩個白皙的腳丫踩在沙發上，腳趾粉嫩嫩的，聽了故事的女孩似乎不自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葉伶舟其實遠沒有表現中的那么會應對小孩，她在姑姑家住時，就不太討堂弟的喜歡。

        起初認識靈兒，她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因為想多了解那個靈魂，她才會硬著頭皮想跟靈兒打好關系。

        然后她發現，靈兒也跟她一樣怯怯的，小心翼翼地在接近她。

        都是心上有道疤的人，相處起來，格外契合。

        有一個人，有一只大灰狼，站在兩間破爛屋子前。

        屋子里的兔子透過貓眼看到灰狼，嚇得在屋內縮成一團。

        灰狼還要裝模作樣地露出爪牙，用力敲門，然后罵罵咧咧地走去下一間屋子。

        兔子見狼走了，才敢開條門縫。

        低下頭，才發現放在門口的，是狼在背后偷偷藏的紗布和藥。

        小兔子捧著藥去刺猬家里，兩只小動物絮絮叨叨，殊不知大灰狼就靠在她們家門外，負著手，仰望天空。

        啪！

        擊掌聲把又在往天上屋里飄的葉伶舟喊回了魂。

        宗逸收回手，淡然道：“該去跑步了。”

        ——

        放學鈴聲響了許久，徐老師坐在辦公椅上轉身，看向站得板正的少女，斟酌一陣，才開口問道。

        “你為什么沒交作業。”

        宗逸的太陽穴莫名彈跳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神轉溜，明顯注意到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在朝著這邊看。

        “沒寫。”

        徐老師嘆了一口氣，見宗逸此時還肯乖乖地站在她面前，也沒有任何負面情緒，想著她應該聽得見道理，不似諸多老師口中的那般蠻橫。

        “老師知道你是聰明孩子，只是有些懶……”

        徐僧念經，經文繞著宗悟空的腦門子轉個不停，直把宗猴惹得頭昏眼花。

        宗逸抿著唇，微微垂眸，耐著性子站在原地。

        冷靜，這老師是自己請過來的，要忍住。

        淡定，周圍沒人看，周圍都是胡蘿卜大白菜，不丟人。

        今天晚上……要不把作業本帶回家吧。

        其他老師仿佛觀賞著世界名畫，無聲地用眼神交流著，均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愕然。

        那個從不受管教，視教師為無物，甚至一言不合就要鬧到校董那的魔鬼學生，現在居然在乖乖聽訓！？

        這位徐老師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時間，徐老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眾老師心中的形象無限拔高，已經開始有人在猜測她是什么權貴出身，竟連宗伊都能鎮得不敢抬頭。

        這邊的前上將正苦苦地被高中班主任訓斥，那邊的葉伶舟卻在收拾書包出教室后被多人圍住。

        全是男生，班上的男生基本都在，還有好些不認識的，其他班的男生。

        蘇晨站在人群最前面，如引領族群的鬣狗。

        他今天特地穿了一套分外矜貴的休閑裝，胸前掛了一枚銀質胸針，好似眾星捧月般站在葉伶舟面前。

        揚著自信的笑容，他單手插在褲兜里，面上還有些赤紅，似乎在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感到激動。

        葉伶舟皺著眉向后退了兩步，與他們隔開一段距離，像這樣被圍著對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了。

        小兔子按兵不動，眼珠子左右觀察，很快就憑經驗看好了逃跑路線。

        又在四周尋找熟悉的身影，無果，這才想起來放學鈴剛響，徐老師就跑到教室門口把人喊走了。

        她站立在包圍中，如沙漠玫瑰，孑立艷麗，隱藏著汁液中的劇毒。

        “你要做什么？”

        “伶舟同學，”這會已經知道了這兩個字怎么寫，他興奮地想呼喊得親昵，卻錯過了葉伶舟眼中的不適。

        “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他笑得燦爛，沒有一點羞澀。

        隨著話落，周圍立刻涌上起哄聲，口哨聲。

        竟還有幾個男生拍起了手掌，似乎已經開始慶祝勝利。

        而他也已經瞇起了眼，勢要張開懷抱，直接等待新任女友的投入。

        沒有人去關注面前的那個女孩，剎那詫異后，只剩下平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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