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葉伶舟第一次被表白。

        在宗逸眼中那個稍顯營養(yǎng)不良的瘦弱女孩，其實是其他人一眼流連的存在。

        她在初中不乏收到各種情書小禮物，還有層出不窮的小樹林邀約，經(jīng)常令她感到煩惱不已。

        上了高中，莫名成了宗伊的眼中釘時，還曾有人試圖演出英雄救美。

        宗伊本人擺著明面說討厭她，底下一群走卒就拿著這桿旗子到處起火，英雄救美演成了紅顏禍水。

        沒人敢再有什么念想，反而讓葉伶舟在這方面輕松了不少。

        葉伶舟宛若鬧市中一盞燈，瞧著眼前嘈雜景象，心中毫無波瀾。

        這男孩花枝招展的模樣，身后吵吵鬧鬧的一群鬣狗，忽然令她油然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是不是有點像宗伊？

        “對不起，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葉伶舟無聲嘆息，維持著基本的禮貌，打算走出這鬧市，她想快些去超市。

        嗓音清晰如鈴，搖醒了眾人的美夢。

        張開的雙手像小丑的服飾，惹人發(fā)笑，蘇晨笑意一僵，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信誓旦旦地將最近用‘實力’聚集起來的小弟召來看他們的嫂子到位，他壓根就沒想過失敗之后如何收場。

        怎會。

        轉(zhuǎn)學(xué)過來，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展現(xiàn)自己，相信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了，怎會有人，對他視若無睹。

        金湯匙掉地上了，重新?lián)Q上來的依然是金湯匙啊。

        這一霎那，他仿佛已經(jīng)聽見了身后的嘲笑聲，竊竊私語。

        “等等！”

        見葉伶舟要走，蘇晨忽然拽住了她的手。

        葉伶舟眉頭顰蹙，猛地甩開，將書包擋在身前，警惕地后退。

        反應(yīng)之大讓蘇晨一下愣在原地，他意識到自己面上過不去，著急了，扯出勉強(qiáng)的笑臉，湊上前小聲地說。

        “伶舟同學(xué)，給我點面子，現(xiàn)在先答應(yīng)我，后面再拒絕我也行。”

        他小聲著許了些好處，卻讓葉伶舟聽了倍感無語。

        她似乎沒有義務(wù)顧及他的臉面吧，如果現(xiàn)在應(yīng)下了，也不知道后面會有多少麻煩事。

        而且，她不想讓那人有誤會。

        葉伶舟睫毛低垂，念此，又往后與蘇晨拉開了距離。

        被態(tài)度明顯地拒絕了兩次，蘇晨黑了臉色，一伙來的人眼神逐漸不善，他們這群人，少說一半都參與過欺負(fù)葉伶舟的行動。

        這個在人背后貼紙條，那個暗地里詆毀造謠。

        新‘老大’說要跟葉伶舟表白，他們其實不太舒服，覺得公有要變私有，沒法駁面子，起起哄也就罷了。

        但新老大被拒絕了，那不就是連帶著他們的面子也落了。

        那可不行。

        既然這樣，他們又想看到漂亮女孩被招惹得沒辦法的模樣，怒瞪他們的樣子，也不失為一番風(fēng)趣。

        “喂，破船——”

        “在做什么？”

        禿鷲被掐了脖子，澀啞的聲音從半空中被覆蓋。

        有人走來，一人如攜千軍，穿過鬧市，要去了那盞燈。

        葉伶舟聞言亮了神，眨眨眼睛不經(jīng)意間就邁開腳步朝著人走去。

        “宗伊！”又是這個女人，蘇晨咬牙切齒地看著宗逸走近。

        宗逸應(yīng)聲朝蘇晨看去，迎上到他滿是狠戾的眼神，她微闔著眸，再抬眼如刃擊矛，斬下矛桿。

        比起乖張卻幼稚的原身，眼前這位高中生倒是更逞性妄為，瞧這滿目兇狠，似要用眼殺人。

        確實是原身比不得的，原身不過吵著鬧著要把所有人的糖搶光罷了。

        不能忘了，蘇晨是能做出縱火行為的漏網(wǎng)之魚。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宗逸收回了眼神，詢問葉伶舟：“走嗎？”

        葉伶舟點點頭，便被扯起衣袖，帶著走回了教室。

        領(lǐng)著她的動作亦如從前，兩指捏著衣袖。也許正是這有著點滴分寸的舉動，各種意義上都不好掙脫。

        回到教室，她被拉著走到宗逸的座位前，宗逸俯身在抽屜里翻找著，找出幾本書和卷子。

        “我沒帶書包，能裝進(jìn)你的包里嗎？”

        葉伶舟詫異地看著她，又低頭看向桌面，這些……好像是今天的作業(yè)。

        她試探地問道：“要我?guī)湍銓懽鳂I(yè)嗎？”

        宗逸摸抹了抹鼻，撓了撓臉，搓了搓手道：“……我自己寫。”

        今天幾號，世界末日要到了？等下看看落日是不是在東邊。

        窗外，天邊白云被橙色的糖漿包裹，染出一副又一副糖畫。

        那人扎著高馬尾，耳發(fā)一兩縷落在頰邊，她看過去，發(fā)現(xiàn)人兒面上神色平淡，眼睛飄向外，因窘迫而暈染泛紅的耳垂。

        很有意思。

        想趁著機(jī)會多看看，又擔(dān)心人惱羞成怒了，葉伶舟故作不在意地將書本放進(jìn)包里。

        宗逸伸出手來，懸在空中。

        葉伶舟：？

        見她沒領(lǐng)會自己的意思，宗逸自個將書包拿了過去，背在身上，也不顧身后人的反應(yīng)，快步離開了教室。

        ——

        “這什么？”

        楊子菁好奇地從剛回到座位的葉伶舟背上揭下一張紙條，才瞅了一眼，立刻橫眉緊皺，三兩下將其揉成團(tuán)，扔進(jìn)了自制的小方型垃圾盒里。

        不等葉伶舟問，她就俯下身，從書包邊上拿出一塊橡皮章，興奮地展示給葉伶舟看。

        “看，我昨晚上刻的，怎么樣？”

        一塊巴掌大的橡皮章，能看出刻了一個男性，刺猬頭，一手插著腰，一手扶著額，臉上還有貓咪胡須樣的紋，笑容洋溢。

        應(yīng)該是哪個動漫人物，但葉伶舟沒看過動漫，只能憑著初印象道：“好看的，這是誰？”

        “他叫漩渦鳴人，你不認(rèn)識嗎？”楊子菁瞪大了眼睛。

        葉伶舟斂了眸，搖搖頭。

        楊子菁見狀直接兩眼放光，仿佛葉伶舟沒看過比看過更能讓她感到興奮，她抓著葉伶舟的肩膀快速搖晃，念叨起來：“我要給你推火影忍者，你一定要看！明天給你帶漫畫！”

        “好，好。”葉伶舟被搖得頭昏眼花，趕緊答應(yīng)下來。

        話題成功地從紙條轉(zhuǎn)移開，葉伶舟望著她的同桌有些欲言又止。

        上課鈴聲響起，同學(xué)們回到教室里準(zhǔn)備上課，兩個男生往過道走，路過葉伶舟時，故作無意，大手一揮。

        哐當(dāng)，葉伶舟放在桌面上的水瓶直接被掃落在地上，發(fā)出巨響。

        水瓶蓋子裂了個小口，水從瓶蓋嘀嗒下落，濕了一片地。

        “哎喲。”男生怪叫一聲，也沒有要幫忙撿水瓶的意思，笑嘻嘻地走了。

        “誒你！把人水瓶撞倒了也不道歉的嗎？”楊子菁大喊，卻被那個男生無視，他們嬉笑間回到自己的座位。

        葉伶舟輕拍她的手，彎腰撿起水瓶，將瓶蓋上因為濕漉漉沾了些小石塊的地方擦干凈，小聲對氣憤的同桌道：“謝謝你。”

        “什么人啊！”楊子菁皺著眉也跟著低語，沒忍住又罵了兩句。

        蘇晨坐在后排，手肘立起，掌心托著下巴，他饒有興致地看完了過道當(dāng)中的戲碼，沒忍住輕笑出聲，惹得同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繼續(xù)看向從前排身旁只露出點點側(cè)臉的棉花球，蘇晨搖著頭感慨，要是做了他的女朋友，可不會有這種待遇，他們還得叫她一聲嫂子。

        真不聽話。

        瞥向另一旁，那個死宗伊沒睡，明顯也看到了全過程，卻一聲不吭。

        看起來關(guān)系也沒有很好嘛。

        看了一眼，失去了興趣，他正要重新將目光投向棉花球，宗逸忽然扭過頭，直直地望了他一眼。

        那目光直刺如匕懸在他面前，一雙杏眸淡如古木，卻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看穿，她看了兩秒，緩緩搖頭，似不屑，似輕視。

        好像在說，你也就這點能耐了。

        他一時惡寒，竟被自己腦補(bǔ)出來的意思惹得怒火中燒，噌一聲站起來，椅子刺耳地劃過地面。

        “干什么？不想聽課了？”

        數(shù)學(xué)老師扶了扶眼鏡，皺著眉看向忽然起身打斷他教課的蘇晨。

        蘇晨恍惚，看向宗逸，她早已轉(zhuǎn)回了身，坐姿懶散，一副對身后鬧劇毫無興趣的模樣。

        有人小聲地笑出了聲。

        “還不快坐下？”

        一臉尷尬地坐了下來，蘇晨將頭埋在雙臂之間，右手抓著自己的手臂，指甲用力掐著。

        下課時，班上一女同學(xué)跑來找楊子菁，喊她前隱晦地看了葉伶舟一眼，然后拍著楊子菁的肩膀讓她一起去廁所，楊子菁便高興地跳起來，跟其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

        葉伶舟不知道她的名字，似乎跟楊子菁很熟，兩人高一時應(yīng)該是一個班的。

        隱約猜得到這個女生想跟楊子菁說什么。

        環(huán)顧四周，好像又有人交頭接耳，內(nèi)容頗為耳熟，也可能是錯覺，無意中與幾個人對視。

        不是錯覺，班上氛圍又回去了。

        原來，沒有宗伊，也會有別人。

        側(cè)頭望去，那個人正埋著頭，好像一天有睡不完的覺。

        葉伶舟拿出下節(jié)課要用的書，見上面的英文字母，忽然想起昨晚。

        她寫完作業(yè)走出房門，沒見到人，又跑去對門看，門虛掩著一推就開，接著她便看到有個人往房間里搬了張小桌子，背對著她正埋頭寫作業(yè)。

        悄悄上前看，她正略顯煩躁地翻著英語書，翻著翻著又拿出手機(jī)，把試卷上的單詞輸進(jìn)瀏覽器里。

        “我給你下個翻譯器吧？”

        她冷不丁地開口，直把人嚇得手機(jī)都甩出去了，宗逸猛地回頭，眼里滿是震驚，似乎在問她，為什么走路沒有聲音。

        最后宗逸還是乖巧地把手機(jī)遞上去，讓她幫忙下軟件。

        楊子菁回到座位時，見葉伶舟掩著嘴偷著樂，也不知道想著什么，眉眼彎彎，如小心翼翼吹出的泡泡，不忍打破，要欣賞它往天上飛揚。

        朋友在廁所時囑咐她的話回響在耳邊，讓她不要跟自己的同桌走得太近，會被牽連欺負(fù)。

        她一向沒心沒肺，不太能關(guān)注局勢，但她也是一個細(xì)膩的女孩，細(xì)膩在共情上，在故事里。

        多可愛的同桌，偶爾怯生生，也從不嫌棄她的熱情，耐心地聽著她談天論地。

        多好的同桌，愿意吃她的安利。

        楊子菁坐在位置上，感受到身旁女孩小心地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暗自垂眸下決心。

        明天帶五六本漫畫來塞給她好了，要不再拿多幾本別的。

        不知道會不會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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