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會半夜驚醒，不再覺得天花板陌生，擦擦流到脖子上的汗，她翻了個身繼續睡，耳邊是寂靜中的時鐘游走，手上攥著絨毯，閉著眼感受黑暗。

        她夢到了紅光，夢里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唯有那道光，剛試探地觸上去，就一個激靈，再睜開眼，看見那天花板。

        摩挲指尖，忘記了夢里是什么觸感，是被電醒的，還是燙醒的。

        ……

        葉伶舟迷茫地看著宗逸遞給她的口香糖，這口香糖很眼熟，有一根伸了出來，像是等她拿。

        在她伸手要拿，口香糖又被收了回去，宗逸眨了眨眼道：“有電。”

        接著，又遞出來要她拿。

        葉伶舟嘴角一抽，她知道有電，這口香糖是小時候多惡作劇用的，小學時候經常能看到有人玩，但是沒聽說過電人之前還帶預告的。

        預告說前方有陷阱，來踩。

        僵持會兒，葉伶舟握住突出的那根口香糖，往外一拉，手立刻被電地縮了回去。

        麻麻的。

        宗逸點點頭，像是完成了一個壯舉，將那個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口香糖往桌上一扔，繼續吃起早餐來。

        莫名其妙。

        葉伶舟一臉疑惑地盯了她好久，搞不清楚，她也低頭舀了勺粥塞進嘴里。

        吃完飯，兩人準備去上學，宗逸拍了拍放在玄關方便穿鞋的小凳子：“來坐。”

        葉伶舟歪了歪腦袋，沒多想，她用手扶著小凳子想坐下，手剛碰到凳子邊，宗逸阻止她的動作道：“我幫你扶著，你直接坐。”

        靈光一現。

        啊，好像有點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葉伶舟回頭看了眼宗逸一本正經的模樣，無奈地收回了手，默默地做好心理準備。

        閉著眼睛往下坐，卻不是預料中的直接失衡，她沒坐到地板上，沒有疼痛感，屁股下的東西軟軟的。

        她低頭一看，凳子果然被抽走了，換了個沙發上的枕頭。

        她睨向宗逸，卻發現她疑惑地皺著眉，手里握著那個小凳子，喃喃低語道：“這不算嗎？”

        什么不算？惡作劇？

        葉伶舟抿嘴，好笑地問：“那，我再重新坐一遍？”

        宗逸微微一愣，輕搓鼻尖道：“……不用。”

        接著她總算安分地將鞋穿好，系鞋帶時還稍有停頓，似乎在沉思著。

        古怪，今天的宗逸非常的古怪。

        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她又一次展露了自己的古怪，稍緩幾步，與葉伶舟并排，一開始還很正常地走著。

        忽然，葉伶舟的肩膀右側被拍了拍，她下意識地扭頭，右側空無一物，再往左看，一根手指戳在了臉頰上。

        宗逸收回手，心情頗為愉悅地打了個響指。

        葉伶舟：“……”

        葉伶舟開始懷疑現在不是九月，而是四月。

        她甚至回想了一下之前海洋館買回來的紀念品日歷，她在開學季上畫了個圈，是九月沒錯。

        狐疑地盯著宗逸看了許久，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學校，古怪的人仍然在采取行動，她漸漸開始麻木了。

        宗逸突然在下課間殷勤地跑過來拿起她的保溫杯，問她要冷水熱水，有些錯愕，她愣愣地回了句冷水。

        等宗逸幫她接好水放在桌面上，還期待地挑挑眉示意她打開，她扭開保溫杯蓋時，已經隱隱預想到了結果。

        果不其然，杯蓋擰開，熱氣裊裊升起。

        葉伶舟很給面子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像是陪著玩過家家，正瞧她愉悅的神情，樂意地演起了她安排的角色。

        下一節課是語文課，老師正在背身寫著黑板字，葉伶舟有些口干，擰開瓶蓋想喝水，又念著里面裝的是熱水，不知道溫度，她翼翼小心地用唇輕抵著瓶口。

        瓶子傾斜，水潤了潤唇，不燙，是溫的。

        喝了一小口，將水瓶放回書包里，想到宗逸剛才得意的小眼神，葉伶舟一時沒忍住，小聲一笑，嚇得在旁邊偷偷玩手機的楊子菁莫名其妙地打了個激靈，手機掉到抽屜的板子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葉伶舟捂著嘴，略帶歉意地對楊子菁擺擺手。

        楊子菁做賊心虛地抬頭觀察，見徐老師沒注意到她們的動靜，松了口氣，嗔怪地撞了撞葉伶舟的手肘。

        好巧不巧，這一動作被正好轉身的徐老師瞧了個正著，她瞪了楊子菁一眼，楊子菁立刻蔫了神般縮起脖子，乖巧地翻開語文書。

        上課做了些小動作的人害怕被重點關注，整節課都乖得不得了。

        下課鈴聲響，徐老師理了理教材，看著下面蠢蠢欲動的學生們，點名道：“葉伶舟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葉伶舟應聲抬頭，要追隨徐老師起身，楊子菁一臉緊張地握住她的手臂：“不會吧，是不是被盯上了，嗚嗚嗚，徐卷卷是不是要拆散我們倆啊？”

        徐卷卷是同學們給班主任取的外號，因她那一頭飄逸的自然卷得名。

        好笑地安撫了戲精般抹著淚的同桌，跟她打包票一定爭取說服老師不換座，才得以跟上徐老師的腳步。

        葉伶舟走進辦公室時，徐老師剛喝了點水，見到她的身影，立刻招手讓她過來，將被壓在桌面上的答題卡給她看。

        是上學期的期末考語文答題卡。

        除作文外的那部分外都已經發回給學生了，所以葉伶舟手上的正是自己寫的考試作文。

        “整個年級拿了作文滿分的也就三個學生，咱班就你一個。”

        徐老師以欣賞的目光望著葉伶舟，好似沒料到自己帶的班上還有這么個好苗子。

        目光炙熱陌生，許是太久沒有受到老師的贊揚，葉伶舟握著答題卡的手隱隱用力，不知道以什么反應去回應她的贊賞。

        生澀地扯了扯嘴角，她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

        “下個月市內會辦一個作文大賽，學校里會推兩個名額，我想推薦你去，你覺得呢？”

        “啊？”葉伶舟的反射弧慢了半拍，似乎沒料到老師會把名額給她，她唇間囁嚅頃刻，又以一種不確定的語氣道：“但，但不是有三個作文滿分的嗎？”

        她眼神閃爍，蜷著手壓得答題卡的邊緣有些變形，眸子里的懷疑和不安滿滿地擠壓著驚喜的空間。

        “這兩周我們會給推薦學生布置幾篇作文，最后商議出誰去參加，你想試試嗎？”

        徐老師很喜歡葉伶舟寫得這篇八百字作文，便去翻找了她之前的一些卷子，發現葉伶舟寫作水平挺扎實的，而且她還有一個突出特點，想象力豐富。

        面對可塑之才，她兩眼放光，想都不想就將葉伶舟的名字上報學校，要給她爭取這個名額。

        現在看到她的反應，徐老師忽然覺得自己沒做好，她從其他老師那知道一些自己帶班之前的事情，眼前女孩就是故事里頻頻出場的角色。

        徐老師斟酌著輕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有壓力？這個比賽不是強制性的，你要是不想參加——”

        “我想。”葉伶舟忽地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有些急促，轉念又覺得自己打斷了老師說話不禮貌，她低下頭，聲如蚊吶。

        “我想參加，老師。”

        一直收不到禮物的孩子面對突然擺在面前的禮物盒，除了局促不安，還以為這是一場虛空的盛宴。

        送禮的大人以為孩子不收就是不喜歡，想著換一個小孩喜歡的，她就要收回。

        孩子突然拉扯著那個盒子，眼里滿是害怕，手上卻誠實地不舍松手。

        葉伶舟拿著徐老師給的寫作材料，神情還稍有恍惚，她木木地走出辦公室，路過拐角，一道身影倏地竄到她面前，還伴隨著一聲叫。

        “哇。”

        是棒讀。

        叫聲有些敷衍，但勝在突如其來。

        直把出神的葉伶舟嚇得魂都跟著手上紙張飛了出去。

        她驚得一個勁往后退的身子被一只手穩穩拉住。

        “惡作劇達成。（目前進度：4/10）”

        顱內的電子音適時地響起，宗逸將驚慌失措的兔子扶穩，又彎下腰去撿被無辜地甩出去的紙張。

        看女孩還在輕拍胸脯，安撫受驚的心跳。

        這是目前為止最成功的一次呢，宗逸一邊撿，一邊暗自總結經驗。

        將所有的材料整理好，宗逸不可避免地低頭看了兩眼。

        只來得及看見‘向陽而生’四個字，葉伶舟便爭著將材料搶了過去，面上染了不自然的淡紅，將紙藏到背后去。

        宗逸看見的是葉伶舟的答題卡，盡管得了滿分，她仍舊不好意思把寫完的作文給她看，擔心宗逸笑話。

        總是要再努力一些，成長更好一些再給她看。

        現在還是含苞狀態，她甚至都不知道能否等來綻放的時刻。

        不理會她，葉伶舟垂著頭快速地走過，眨眼功夫就奔進了教室。

        宗逸望著她的背影咋舌，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是不是剛剛的惡作劇過火了，惹人生氣了。

        她苦惱地撓了撓頭，感覺收到這任務能讓她掉好多頭發，上網搜了許多的惡作劇，都讓她給否決了。

        許多都是些沒分寸的壞事，什么往水瓶里吐口水，往餅干上涂牙膏，諸如此類。

        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果然，惡作劇是惡字當頭。

        她不愿做那些事，但又要完成任務。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緩和，她才堪堪恢復到受任務失敗的懲罰前的精神狀態。

        這是那之后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她也在試探著任務的界限，發現完成的條件并不嚴格，這不是就給混水摸魚地完成了四個。

        不過要是葉伶舟對此感到不喜……

        宗逸輕嘆一聲，開始思考怎么應對懲罰了。

        臨放學時，宗逸走到葉伶舟的桌前，手上拿著一張便利貼，在她疑惑地目光下，明晃晃地往她的腦門上一拍。

        便利貼貼在了葉伶舟的頭上。

        葉伶舟：“……”

        還沒結束啊，習慣了呢。

        “你……你干嘛？”楊子菁都被她這番舉動驚呆了。

        宗逸貼完就拿著自己裝著作業的新書包走出了教室，葉伶舟連忙攔下要追上去理論的同桌，楊子菁本還有些義憤填膺，氣鼓鼓地去幫她撕下便簽。

        便簽拿在手上，楊子菁的神色變得有些復雜，她將便簽舉到葉伶舟面前給她看。

        大聰明要多喝魚頭湯。

        楊子菁將‘她是不是在說你笨’的話咽回了嘴里，訕笑著道：“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真無聊。”

        葉伶舟莞爾一笑，將便簽拿回來，折兩折收進了口袋中。

        “惡作劇達成，進度10/10，任務已完成。”

        宗逸在收到系統信息的時候，正在往校門口走，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手指抵在下巴處思考：便簽上寫的話會不會太重了。

        陷入了想辦法找補的沉思，左肩被輕拍，宗逸沒有防備地扭頭望去。

        左邊沒人。

        往右一看，細長的食指戳中了她的臉頰，將白嫩的臉蛋戳出一個小小的酒窩來。

        是了，能讓前上將毫不設防的從來都只有這個人。

        葉伶舟笑盈盈地收回手，快步越過宗逸，轉回身時雙手背在身后。

        “你今天想喝魚頭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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