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存丁點良心的人，都無法跟霸凌者共情，對他們而言，做這種事是痛苦的，害人害己的。

        人自愛，即學會愛他人。

        不過總有些人，以此為樂。他們愛的是權，是利，是看著他人無助無奈，俯首稱臣。

        他們為此而洋洋得意。

        成人權利場多驅散不去的陰霾，青少年的偽場倒是些基礎的把戲，無非是找場子，給面子。

        落了誰的面子，一幫人就要為此奔波，找回場子。

        天未暗，燈未亮。

        熟悉的場地，搖晃的白熾燈。

        幾人吊兒郎當，一臉不屑地望著那三個男生，啐下的口水污了體育場的地。“有必要帶東西嗎？”

        三個男生臉一紅，棒球棍都握不緊了，他們面面相覷，將球棒藏在身后，顧左右而言他：“不是為了她帶的，我們本來就打算去打球。”

        拙劣的借口，棒球場可不多見，少年漫畫看得多了，他們跟風在網上買的球棒，基本都無用武之地，只能窩在角落落了灰。

        他們堵在倉庫門笑談，對著里面那個女孩無聲施壓。

        又被關在體育場倉庫里了，他們真就對這種活動如此熱衷嗎？

        葉伶舟揉了揉發紅的手腕，心中說不清的哀涼。

        沉默地細數了一下，六個男生，握著球棒的那三個就是上次在校門口堵她的人。

        許是紙條男他們嫌丟人，沒有告訴其他人。許是他們足足六個人，怎會對付不了一個小女生。

        他們此刻臉上囂張無比地猙笑著，一人還晃著腿走到葉伶舟面前，輕抬下巴，眼睛下瞟。

        “你不給我們面子就是不給晨哥面子，我們也不欺負女生，你就給我們磕三個頭，這事就完了。”

        瞳孔都大了幾分，幾人身后宛若高豎一桿旗幟，將領不在，小兵小卒仍能打著名號□□燒。

        眼中毫不掩飾的快意，手上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攝像頭，就等她服從。

        分明是假虎張威。

        見葉伶舟呆站著不動，他們似‘仁慈’地說道：“快點，破船，你自己乖乖聽話和我們動手可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有兩人已經相視一笑，搓了搓手，竟笑中摻了色。

        如黑霧籠罩，蒼涼潮濕，直讓女孩冷顫不止。

        葉伶舟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吐出，思忖不斷。

        三個男生中突圍對她來說已是奇跡，身上不免掛了彩，現在六個人堵在了倉庫門前，牢固得連條縫都找不出。

        空氣中漂浮著塵埃，地上散落著墊子，球被齊整地碼在鐵欄中。

        有沒有什么可以用的。

        無聲的斗爭持續不到半分鐘，對面幾人已是不耐煩，更甚是急不可耐，有人踏出一步，雙眼瞇成了一條線，對著葉伶舟上下打量。

        揚著惡意，壞笑道：“嘖，來，我來幫你好了。”

        拳頭緊握，葉伶舟凝神放緩了呼吸。

        沒有武器，便以身為器，不過殘破，也好過什么都不做！

        眼前恍惚間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教著她絕不坐以待斃的影子。

        學著她，身體緊繃，葉伶舟微微弓起背，后撤了一只腳，冷看著霸凌者步步逼近。

        “你們在這做什么？”

        一聲從眾人背后傳來，他們錯愕地便要回頭，抓次機會，葉伶舟一腳側踢在了走近者的膝蓋上，慘叫一聲，男生膝蓋彎曲，猛地失衡摔倒在做仰臥起坐的體操墊子上。

        眾人又像傻子一樣回頭去看慘叫來源，借此愕然間，葉伶舟撞開了站在最左邊的男生，奔出灰暗的倉庫。

        見到她狼狽地跑出來，站在外面詢問的人立刻眼神凌厲地將葉伶舟拉到身后，指著幾人厲聲問道：“你們都哪個班的！？”

        來人是徐老師。

        老師一詞，在學生面前有著天然震懾力，再不受管教的學生，心里也依然忍不住地怵一怵。

        徐老師一襲黑色長裙，身高并不高，葉伶舟躲在其后，穿堂風過吹起那頭柔順的卷發糊了臉。

        她皺著眉仔細辨別著面前六個男生，指著悄然中退到后面低著頭的兩個人，直接利索地點出了他們的名字。

        “李正辛，宋子齊，出來，上課時間跑出來欺負同學？”

        李正辛就是紙條男，被點了名，在兄弟們面前丟了臉，他壯著膽子大喊：“沒有欺負她，是體育課的時候她說不舒服，我們好心照顧她才沒去上課。”

        校霸圈子有個潛規則，大人面前粉飾太平，誰告狀誰慫貨。

        徐老師白眼一翻，忍不住捂著額頭，額間不停抽動，她回頭看向葉伶舟。

        葉伶舟站在徐老師身后，雙手擺在身前交握著緊了緊，她垂眸搖頭：“今天是我值日，下課后負責整理器材，被他們攔著不給走。”

        她不是圈內人，她是那群人眼中的羔羊，不守也守不起規則。

        徐老師回頭怒瞪幾個學生：“六個男生去欺負一個女孩子，你們可真能耐，你們兩個我回去就打電話給家長，另外幾個人，報班報名字！”

        有人不服，撇嘴：“你又不是我的老師，管太多了吧。”

        徐老師看向說話的人，目光炯炯，不大的聲音由曠闊的體育館傳播穿透到每個人的耳里。

        “我是老師，我有責任教育你們對錯，無論是不是我班的學生，都不允許做出欺凌同學的舉動，讓我看見了，我就會管到底。”

        霸凌現象，說到底也是教育的缺失。

        葉伶舟抬眸看向徐老師的背影，只感覺陌生，和一腔暖意，咬著唇努力抑住眼眶泛紅。

        人說教師神圣，說的是職業，而非人。

        有人拿著頭銜，攥著紅包。

        有人自擔上老師一名，便堅守著師德。

        班上的兩個男生已經垂下了頭，似不敵師威。但也有蠻橫得目中無人的人，他狠咬后牙槽，兩腮用力鼓起，嘴里怒罵一句臟話，就要上前給這教師點教訓。

        徐老師緊張地后退，將葉伶舟牢牢護在身后。

        盛怒的男生剛抬起腳，不過半秒就歇了火，他張著嘴，猶如被冷水淋個透徹的落湯雞，立在原地。

        看向兩人的身后。

        回頭望去，穿著運動服，胸前掛著一個小哨子的體育老師正快步趕來，身后還跟了一個女生。

        女生今天穿了一件白衫，下身至膝蓋的淡藍色短裙，踩著小白鞋不緊不慢地跟在體育老師的后頭跑。

        “徐老師，你在這啊。”

        體育老師小喘一下，瞥了眼縮在一起的六個男生，關心地看向徐老師。

        回了兩句，徐老師扭頭看向體育老師身旁的人，挑著眉問道：“你怎么在這？”

        宗逸先是打量了葉伶舟一番，見她無大礙，才故作無辜地歪歪頭，試圖萌混過關。

        徐老師下午沒課，作為班主任去巡了個班，結果還真給她巡出個好歹，一個班上四個人缺席，一問，沒請假，上節課是體育課。

        她又跑去體育老師的辦公室里問，沒得到結果，便碰著運氣去體育館里看一看。

        一下就給她抓住了沒上課的三個人。

        至于第四個沒上課的小壞蛋，現在正在裝無辜。

        體育館里的倉庫在里側，多攝像頭的死角，幾人將葉伶舟圍堵在里面時，根本就沒發現，站在暗處的宗逸。

        盼你自強，但是在我的領域內。

        她會出來解決掉幾人，無論葉伶舟反不反擊的話。

        女孩似乎變得堅強了許多，也有在努力學著自強。

        哪怕人數過多，只能周旋一陣，只要看到女孩眼底火光不滅，那就算成長。

        徐老師的到來，扼住了宗逸出現的腳步。

        有老師在場，宗逸便換了個方法，從側門跑出體育館，體育老師被徐老師這么一問，心里有梗也挺擔心，就趕了過來，兩人碰面，一拍即合。

        “李老師麻煩你幫我留一下他們。好了你們倆，現在先去上課，其他的交給我就行了。”

        將宗逸對葉伶舟的關心看在眼里，她睜一只閉只眼地拍了拍葉伶舟的肩膀，催促兩人快點回班上課。

        葉伶舟走到她面前，宗逸見她眼圈微微泛紅，下唇有淺淺的牙印，心底一酸，竟懊惱沒有早些出現。

        她破天荒地伸出手，攤開手心要迎女孩。

        葉伶舟一愣，有些局促，手試探性地抬起，輕飄飄地落在宗逸的掌心中。

        宗逸將其反手一握，兩人掌心相貼，熱意互擾，食指劃過虎口，她拉著人往前走。

        兩人第一次牽手，卻貼合得連步伐都應著對方。

        ……

        兩人趕回去上了剩下一半的課，又被徐老師叫到了辦公室里。

        徐老師已經弄清楚了其他男生的姓名和班級，也一一通報給其班主任，原本還想著和稀泥的那位班主任一見宗逸走進辦公室，忽然換了張臉，怒斥起幾個學生來。

        巧了，那個剛才像憤怒小雞一樣沖上去前要打老師的人，不是因為看到體育老師蔫了，而是看到了他身旁跟著的宗逸。

        男生的父親是宗氏名下公司一小職員，他之前惹過宗伊，還被叫了家長，目睹了家長在宗伊面前點頭哈腰的模樣。

        久久不能忘懷的噩夢。

        在他看來，宗伊可比老師要兇名在外。

        在說明情況時，幾人咬口稱什么都沒做，老師拿他們也沒辦法。

        這件事只能算未遂，因為確實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就被老師抓到了。

        反而是葉伶舟，還踢了人一腳。

        不過好在徐老師對這事的實情門清得很，而且還有兇神立在一旁，被踢的那人也不敢吭聲，只希望事情快點結束。

        其他幾人被他們的班主任帶走，徐老師還是選擇叫了兩個男生的家長，并讓他們寫下檢討，他們不認霸凌，檢討書的內容便是曠課。

        一千字，寫完了當著全班的面朗讀。

        他們有些不服，宗逸和葉伶舟不是也算曠課嗎？

        但他們不敢問。

        宗逸那眼神像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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