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沈綾第一次除夕夜不著家。

        一路從明州走來，商旅之人漸漸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背著劍的俠客。有些和沈綾他們一樣奔著鏡云山莊而去，還有的四海為家，一年到頭也不曾歇腳。

        雖然路上一路順風，但是不得不說謝辭的名望的確太大了些，一路上不知道遇上了多少套近乎的人，卻都被謝辭一個眼神嚇走了。

        而且沈綾總感覺一些人看著他的眼神里帶著濃濃的殺意，他真的不想死。

        好不容易到了除夕夜，鏡云山莊開門迎客，山莊主人就站在外邊親自把關。

        “謝掌教能來，真是讓鏡云山莊蓬蓽生輝，只是不知您身邊這位是”莊主看到謝辭，語氣都客氣了不少。

        “莊主見笑，是謝某的道侶。”謝辭握住沈綾的手，微笑著回答。

        “道道侶？”此話一出，即使是莊主也不禁嚇了一跳，“謝掌教何時有道侶了？”其他人聽見莊主的聲音，也紛紛朝這里看來。

        謝辭在眾人目光下仍然氣定神閑，“哦？莊主的意思是，謝某不該有么？”

        莊主連忙擺了擺手，“絕無此意，絕無此意，二位請進。”謝辭雖攜著沈綾進去，但后面的聲音仍不絕于耳。

        ——“謝掌教的道侶怎么是個男人啊？”

        ——“聽說武功高強的人啊，都有些怪癖，看來是真的。”

        ——“唉，我就說雁門那么多年都沒有夫人，定然有隱情。”

        ——“罷了，如果是女人還能爭，沒成想是個斷袖！”

        “不必在意。”謝辭也聽到后面私語，皺了皺眉，但思及現下正在鏡云山莊，也不好說什么。沈綾倒是不在乎，畢竟與江湖少有交集。

        這山莊真的是什么都敢賣，毒藥已經不算稀奇，更有甚者竟然賣一段神緣。求仙問道，與神促膝長談，是多少人的求而不得，但這世上又是否真的有神？

        “求神求佛，不如求己。”謝辭看著那些人哄搶，只是付諸一笑。直到臨近尾聲，竟還是座無虛席，恐怕山莊也提前放出風聲，這壓軸分量不小。

        “最后一件拍品，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耳聞。那就是流傳已久的長生秘法《靜水集》。”莊主此話一出，下面瞬間都坐不住了。

        那可是長生。

        只要還有一條命，坐到那天下至尊的位置也并非不可能。

        正當人心激動之時，一個眼尖的瞥見了那上面泛著淡金色的紋路，開口道：“陳莊主，可你這《靜水集》上，怎么還有一道封印啊？”此話一出，本來想出價的也都猶豫了。

        這個封印紋路眾人也都知曉，想要解開就是一場豪賭，若是成了便能得到其中長生秘法，若是敗了便是不得好死。縱使下封印的人是謝辭，也仍然受到了它的反噬。

        一時間竟沒有一個人敢出價買下。

        沈綾知道這封印是謝辭下的，于是悄聲附耳過去：“謝掌教，這封印當真如此難解么？”

        “九死一生，自然難解。”謝辭早已料到無人愿意為了一個機會賭上自己的性命，于是慢悠悠地出了一個底價，而后繼續跟沈綾解釋：“若是敗了，那可是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看到謝辭出價，有與他相熟的人也小聲勸他：“謝掌教，不必為了這樣的東西賭上性命啊。”反正也不是買來看的，謝辭謝過那人好意：“我意已決。”

        “加價一千兩。”一個女聲傳來，沈綾與謝辭順著聲音看去，只看到一個穿著素衣的年輕女子。

        “傅小情”謝辭念出那個名字，本來不起眼的女子瞬間有眾多眼光落在她的身上，但她不卑不亢，大方回以一笑。

        她雖穿著素衣，身上連一顆珠寶也無，但仍舊遮掩不了她的明艷與氣質。在她身上就能看到當年的花間十二堂是如何的盛極一時，那是埋在骨子里無法抹除的驕傲。

        沒想到她今日也在。謝辭有些意外，本以為傅小情應當不會在這樣的場合露面。

        雁門與花間十二堂是血海深仇，今日無論如何博弈最終只會兩敗俱傷。

        “加。”謝辭沉著應聲。

        沈綾也看出端倪，“她應當是知曉你無論多少銀子都會買下，這樣與她競爭，最后不值得！”眼看那邊傅小情也緊跟著加了一千兩，沈綾只覺得今日恐怕不好收場。

        “別無選擇了。”謝辭跟著又加了一次。這一個”加“字可是價值千金，沈綾不自覺地感到肉痛。那可是一千兩，這謝掌教當真是揮金如土。

        傅小情緊咬著加價，就算是最遲鈍之人也能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甚至已經有人猜測當年花間十二堂覆滅是否與雁門有那么一絲關聯。

        直到價格已經被二人抬到了一個幾乎不可思議的數字，不僅其余的江湖人倒吸一口涼氣，就連山莊莊主都猶豫了。

        “二位，這這讓我們鏡云山莊該如何是好啊。”這么大一筆銀子，拿到手上都不踏實。

        “不知傅小姐為何一定要橫刀奪愛。”謝辭聲音冷清，讓山莊內其余人不敢發一言。傅小情施施然起身，回眸璀然一笑，“謝掌教何出此言？若是謝掌教實在想要，我也可以讓出來，只是”傅小情突然停下，似乎意有所指。

        “只是？”

        “我要你身邊的那個人。”傅小情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沈綾，讓沈綾都不禁發毛。“我要他，把他給我，我就把《靜水集》讓給你。”

        世人只聽過沖冠一怒為紅顏，可今時今日卻是為了一個男人。有更多人看向沈綾，肆無忌憚地把眼光放在他的身上打量。

        就算他的臉當真漂亮，但也不至于讓這樣的兩個人物為之大打出手。

        沈綾硬著頭皮看了一眼傅小情的臉，明明是明艷嬌美，可沈綾卻只想到當時被挾持時那一柄差點沒入他胸口的劍，讓他不寒而栗。

        她是花間十二堂的小姐，她一定會殺了自己的。

        可謝辭沒有理由為了自己而放棄《靜水集》。他被謝辭救了兩次，還欠著人情，就算這次謝辭放棄了他，沈綾也毫無怨言。

        可是還是會有一點失落。沈綾心中緊張，不禁轉頭看著謝辭，謝辭仍然是冷靜自持的樣子。

        傅小情好整以暇地看著沈綾與謝辭兩人，謝辭又遲遲不發話，山莊莊主那握著錘子的手都開始顫抖，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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