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蚤蟲風波
在市縣醫院就診的病人不多,顧山帶著陶湘很快進入了診室。
負責看病的女醫生還算盡職盡責,她在陶湘的身上翻找出了三四只吸血吸得得黑紅飽滿的跳蚤,還開出祛癢消炎的碘伏藥水,讓等候簾外的顧山去外邊藥柜付錢拿藥。
兩瓶巴掌大的藥劑水,五元金圓券就沒了。
這戰亂年代,醫療藥物資源緊缺,想來也不是誰都能瞧得起病的。
顧山給錢時眼也不眨,只想著快些回到小姐身邊,等他迅速取完藥回來,正撞見女醫生從陶湘所在的診床前撩簾走出,坐回桌邊繼續寫著病例。
布簾子一起一落,那里頭的雪膚美景一閃而過,又被結結實實遮掩住了。
可即便這樣,眼神敏銳的顧山還是瞧清了背對著門口的陶湘身后那大片駭人的紅色癢塊。
她的肌膚太過白膩,渾身細皮嫩肉,被蚤蟲叮咬后,看上去就顯得格外嚴重,亦或是她的血液也極其香甜的緣故,僅幾只跳蚤就咬得她滿身的包。
那些該死的臟蟲。
顧山緊抿起唇角,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這樣想著,面上不茍言笑,整個人越發嚴肅陰沉起來,襯著那張頰上爬滿燒疤的臉,嚇得寫完醫囑的女醫生都沒敢吭聲。
還坐在診床上的陶湘眼尾微濕,咬著下唇重新穿上脫下的衣裙。
她甚少在外人面前袒露身體,哪怕是醫生也是一樣,一時心里又羞又怯,完全沒有注意到簾子外那道屬于顧山的灼熱視線。
等陶湘從內室出來,顧山忙迎了上去,屋子里幾近凝固的氣氛頓時消散。
女醫生松了口氣,語速稍快地向兩人叮囑道:“回去注意個人衛生,最好把衣服被褥之類跟身體有過接觸的都用滾水清洗暴曬幾遍……”
比起還在狀態外的陶湘,顧山聽得十分認真,他仔細記下對方每一句交代,預備回去就按醫生所說的一一照做。
從醫院出來以后,陶湘的興致明顯不高,任由顧山牽領著去貨鋪買蠟燭。
她身上暫時已經不太癢了,女醫生在幫她捉蟲的時候就涂抹過一遍止癢藥水,當下也有心思推測起這些蚤蟲的來源。
買完蠟燭的顧山見她不說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頓了頓沉聲道:“小姐,那些蟲……”
他想說那些蚤蟲絕非是他身上帶來傳染給她的,他寧愿自己被蟲咬死,也斷不會舍得叫她受這個罪。
“我知道的,不是你。”陶湘看向他搖了搖頭,眼眸里水光瀲滟。
她的嗓音微啞,不復先前清軟好聽,但對男人的信任一如既往。
何況那些跳蚤只有在親近接觸后才會染上,以她同顧山相處時的距離并不足以傳染,或者說傳染上這么多。
想到這里,陶湘低頭看了看身上這件正是昨日被阿婆洗好送來的洋裙,再結合今日見到的那個偷穿自己衣裙的姑娘,心中頓時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顧山聞言還來不及歡喜,下一刻就被急切起來的陶湘叫車回到了棧樓。
寓棧里,劉嬸已經做好了午飯,正要裝進菜盆給兩人送上樓。
只見陶湘和顧山一回來,并未在一樓停留,立刻就風風火火回了房,徑直翻箱倒柜尋著什么。
等到劉嬸端著飯菜上來時,陶湘和顧山已經找到了他們預想中的東西,兩三只活的蚤蟲,就在那幾件阿婆送來的衣裙內攀爬著。
這還僅僅只是藏在衣物里的,經過一夜功夫,爬到衣櫥中其他地方的還不知有多少。
陶湘和顧山見狀,臉色都不大好看,后進來的劉嬸更是驚叫出聲。
跳蚤、頭虱無疑是最令人頭疼的吸血寄生蟲,容易傳染不說,還會帶來瘙痛癢癥,這在那些衛生條件堪憂的窟區格外常見,誰曾想竟出現在了寓棧里。
房東劉先生和劉太太自詡摩登愛干凈,眼中容不得這些虱蚤出現在樓內,生怕會影響到出租生意。
劉嬸都不敢想象他們知道了會怎樣,但這個消息是不能隱瞞的,房東太太還是很快知曉了。
果真,這個夏日的午后,棧樓里吵吵鬧鬧。
劉太太惱怒異常,竟比陶湘這個當事人還要憤慨,對被叫來對峙的洗衣婆媳兩個揮舞著扇子,一口一個下等人地發著脾氣。
面對指責,滿臉苦相的阿婆和她兒媳啞口無言,看著陶湘欲言又止。
說到底,都是她家的大孫女為了約會,見陶湘拿去清洗的衣裙好看,便將幾套掛在院里本晾曬得差不多的裙子都收進了里屋一一試穿,這才沾上屋內的蚤蟲。
她們連連道歉伏低做小,眼看就要認下這樁事情,表示愿意賠償。
陶湘心軟氣消,也不想弄得太難看,既然對方主動認錯,只要多少賠些錢來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劉太太雖不耐,但見陶湘已打定主意,偏過臉倒也不再說些什么。
誰料就在事態逐漸緩和下來的時候,阿婆家在外做勞工的男人聽到女兒六神無主跑去報信,即刻氣勢洶洶地聞訊趕來。
“誰說這蚤蟲是俺家弄上去的?誰說的?”這男人粗鄙卑劣,仗著干粗活有一把子力氣,并不將陶湘與劉太太等女流放在眼中。
他生怕要賠錢,竟仗著沒有直接證據死不承認,將前頭老娘媳婦說好的全盤否認,甚至還倒打一耙:“俺看就是你們想趁機訛錢!”
此時,陶湘的身上又癢了起來,連帶著耐性漸消,泥人也升起了三分火氣。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誰訛你們了?”她蹙起眉,也懶得再替旁人遮掩,徹底吐露實情道,“分明是你家大女兒偷穿……”
這種偷穿主顧衣服的事到底不光彩,為了維護名聲,洗衣婆媳自打到這除了悶頭道歉,就沒說過一句旁的話,誰曾想陶湘竟然知道這事。
躲避到一旁的劉太太和劉嬸只曉得有跳蚤,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都紛紛吃驚地睜大了眼。
一般人都是叫洗衣婆到家里來洗衣晾曬,陶湘的租屋曬不了東西,只好叫阿婆拿到她家里去洗曬,沒曾想竟會發生這些事,被偷穿衣服不說,還被傳上了蚤蟲,給咬得一身包。
見陶湘搭話,那男人更是怒眸圓睜:“你胡咧咧啥!”
他怒氣上涌,也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妄想欺身上前,婆媳兩個險些拉都拉不住。
早在那人動時,始終守在陶湘身側的顧山及時往前走了兩步,直站在陶湘跟前,將她牢牢護在身后。
他眸光泛著冷意,眉宇間都是厭惡,面容上可怖的疤痕累疊,一副看著就很不好惹的模樣。
男人像是才看清顧山的殘貌,被他的氣勢唬了好大一跳,不禁被家里人拽動,往后退了兩步。
顧山盯著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要不請今早同你家女兒見過面的那個男人來認認,他總不至于認不出你女兒穿的哪件衣服吧?”
他的聲音喑啞難聞,聽得人相當不適,但更令人難受的顯然還是話里的內容。
阿婆家的大孫女自覺做錯事情,正戰戰兢兢縮在門口,一聽到這里頓時急了。
她忙不迭跑來抓她爹的手:“爹,別!”
做賊心虛,這下還能有什么不清楚的,眾人的面色都變了。
接下來,也不管那男人如何抓著自家女兒打罵教訓,該賠的醫藥費與衣裳折舊費一分都少不了,都得給陶湘送來。
就連劉太太也仗著有顧山這尊冷面閻王在,趁機要到了一筆買藥驅蟲的小錢。
她高興得直搖著扇子給自己納涼,頗覺暢快極了。
阿婆一家很快送來了該賠的錢,零零碎碎一大堆,各類舊幣種都有,拿著都嫌硌手,但也沒人會不要。
劉太太一邊嫌棄,一邊拿走了她該拿的那部分。
至于剩下的,陶湘便沒怎么在意,全交給了顧山,讓他收放起來,改日再去換成金圓券。
患處癢意加劇,她匆忙回到屋內的洗手間,再次在自己的身上涂抹藥水。
胸前腿上還好說,背上碰觸不到的只能草草用藥劑傾倒。
這一倒,難免將洋裙弄臟,無法再穿。
陶湘心有余悸,不敢穿柜子里那些被蟲爬過的衣服,只好將就著換上晨起時脫下的睡裙。
睡裙又薄又軟,白天不像晚上,光線充足又鮮明,她扭捏了好一會兒,才從洗手間里出來。
好在顧山并不在,他下樓進公用灶間燒熱水去了。
陶湘松了口氣,澄澈的杏眸里煙波盈盈,透著股輕紗似的朦朧水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頰面時而泛起薄紅,惑人得很。
她沒有走神多久,在顧山回來前,自覺坐去了書桌邊,繼續前日的翻譯工作。
從公使館里接的翻譯活計還剩一半才能完工,總共三篇稿件,至此才完成了一篇半,剩下的進度必須加班加點盡早完成。
陶湘將翻譯視作營生,很快就執筆進入了狀態,連顧山進屋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顧山見狀不敢打擾她,腳步一轉又出去了。
他臨出門前,卷走衣柜里所有的衣裙,連臟衣簍里的也沒有放過,那里面甚至還有陶湘未來得及清洗藏起的小衣小褲。
樓下的劉嬸正在灶間幫顧山看著燒水的灶頭,旁邊地上則是劉太太大方借出的一只閑置大木盆。
經過這場蚤蟲風波,她們對顧山不再那么感到害怕,儼然也將他同陶湘一樣,當成了自家樓里的人。
(https://www.dzxsw.cc/book/21674101/3083286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