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芬睡得正香呢，被外頭亂糟糟的吵鬧聲給吵醒了。

        天氣還是冷的，淑芬把雙手放在嘴邊，呼出一口氣取暖。她搓搓手，中衣外衣棉襖子的都穿好了，套上娘親親手做的棉靴子，把被子中放了一夜的湯婆子摸出來，捧在手中，走到外頭。

        湯婆子放了一夜，已經不太熱了，只有些許微弱的暖意。

        她打開湯婆子，走到墻邊倒水，看見家里人都站在院中，湊在一起說話。

        陳自如道：“爹，我出去看過了，魏國公府門口都掛上白布了，門口站著的人都披麻戴孝，花圈擺了好大一圈。他們家的族人都來了，拿著哭喪棒，陣仗擺得挺大的，不過我聽說魏國公沒回來。”

        陳良柱擺著一張臉訓他，“你就是喜歡到處亂跑。在家拘了幾日就憋不住了？外頭再亂也沒你什么事，你給我老實安生在家呆著，魏國公府你是去不得了。”

        “就是！”沈氏也訓他，“這當口著急忙慌地趕去做什么，躲還來不及呢！你又是他們家的護衛見過的，萬一人家當你有壞心，再捉了去就麻煩了。你爹又不是當官的，哪能次次好運，都能把你救了回來。你不想你自個兒，也想想你妹妹。”

        陳自如給爹娘訓得一張臉憋得發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哥多半是急著想知道，死的是不是他們家大爺吧？”淑芬過來打圓場，“我也想知道。聽說他們家稱得上主子的，就只有老魏國公、魏國公夫人和魏國公長子的妻室和兒子了。其他姨娘，庶子、庶女的都只能算半個主子吧。”

        “是啊！”說起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沈氏倒是熟門熟路，“隔壁王大姨和她兩個媳婦最愛說起魏公府里頭的那點事。他們家也是邪門了，老魏國公生了三個兒子，最后只剩下一個長子。到了長子這里，主母生了二個兒子，一個閨女。原就只剩下一個兒子活著，現在搞不好也要沒了。這人丁單薄也太單薄了。偌大的家業難道都交到庶子、庶女手中？”

        “他們家殺氣太重。”男人們也愛聊八卦，陳良柱道：“魏國公可是開國重臣，對外殺敵，對內也沒少殺人。傳聞他們家在城外景山寺每年都要捐五千兩銀子的香火錢，以求平安。”

        “那也沒用啊！”陳自如憋不牢要說，“旁的不說，我和妹妹是親眼看見的，他們家兄弟還自相殘殺呢！這人丁能不單薄？就連姨娘、庶子、庶女活下來的也沒幾個。”

        “哎。”淑芬聽得頭暈，“你們也別妄加猜測了，他們喪事死的是誰還不知道呢，千萬別下斷言死了嫡子，個個都脖子發癢了不成。”

        她說著往廚房里頭走，“肚子好餓，有什么吃的嗎？”

        沈氏跟了過來，“小姑奶奶，你可別忘了擦牙就吃東西。今兒周媽媽蒸了肉包子聞著可香，你哥一口氣就干掉了三個。”

        淑芬一聲歡呼，“我也喜歡，我也要吃。”

        她洗漱完坐在廚房的八仙桌前吃東西，一碗白粥、一個肉包就兩碟子咸菜。沈氏坐在旁邊話家常，“不管魏國公府里頭誰沒了，你都不要摻和進去。你只管安心在家里頭待著，外頭的事讓你爹和你哥哥去折騰。隔壁王大姨不是有一個閨女、兩個媳婦嘛，她們家是開雜貨鋪的，平日里看賬的地方多。你王大姨怕兩個媳婦在賬本上使壞，說請了個秀才娘子來教識字看賬。我想著你將來也是要學的，就和你爹商量著把你也送過去一起學，你自己覺得如何？”

        “我本來就識字啊！”淑芬的心思都在吃飯上，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和爹都識字，從小就教我和哥哥識字，現下我認識的字也不少了。又不用寫詩，也不用出去考取功名，做什么還要去學啊！”

        “你這死孩子，整日就知道吃睡玩。你淑玲姐姐就比你老道多了，不過就比你大一歲而已，如今她是做衣裳也會，繡花也會，家里頭買菜做飯管著她爹鋪子里頭的賬本，哪一樣不是井井有條，你呢？和豬圈里的豬沒差！”

        沈氏把淑玲一通夸，夸得淑芬腦子嗡嗡作響，半響才道：“前日她來我們家，你還兇她。現在她不在這里，你就兇我！娘，你是不是就想找個人兇一頓？心情不好就直說啊！”

        “你這死孩子，胡說什么啊！”沈氏真是恨鐵不成鋼，“你爹叫我把你拘在家中，不許出去亂走，我不是怕你悶壞了嗎？王大姨家的女先生一日就教兩個時辰，你學著也不會太累。你爹那鋪子里頭的帳亂糟糟的，到底掙了多少銀子也看不出來。我幫著看了兩日，越看越糊涂，唉！等你學會了，正好幫他理一理，都是自己家的生意。”

        “原來如此。”淑芬嘖了一聲道：“是你想偷懶，還想法子編排我是豬。”

        沈氏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最后只好挑重點說：“那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要交束脩的。”

        “交多少啊，要學多久？”淑芬在她娘親面前從來都是不藏話的，想說什么說什么，要問的事一點不肯拉下，非得細細問清楚了。

        過了年，她就十四歲了，沈氏該和她說的也不瞞著，細細地道來：“原本說了只教王大姨的閨女一個人，那個秀才娘子提出來先教半年再說，要銀二十兩，午飯就在她們家里用了再回去。你王大姨有些心疼銀子，思來想去就把兩個媳婦也叫上了，這么一來，人數多了，銀子卻沒多給。我同她說我再給秀才娘子拿十兩銀子，帶上你一起學。這么一來，秀才娘子教了你們四個人，攏總收了三十兩子也不虧。”

        “你怎么這么大方啊！”淑芬有些心疼銀子，“開口就給人家十兩，要知道咱們家吃一個月最多就三兩銀子呢！這話還是你同我說的。十兩銀子學半年，我不去！”

        沈氏道：“你爹說了，要是這點銀子就能把算數給學會了，把他的帳理整齊了，一點不虧。他還說等你學好了，就把鋪子里頭看賬記賬的事交給你去做，如此一來還能省了請賬房先生的錢。”

        淑芬嗤了一聲道：“那他之前的銀子不是都白花了，請了人記賬都記得稀里糊涂的。既然如此，我就去吧。不過我先說好了，要是那個女先生不行，我可不學半年，還要問她把銀子要回來！”

        “說得自己有多厲害似的。”沈氏嘖嘖兩聲，沒把淑芬放的狠話當回事。

        “對了，我得和爹爹說有人上門要銀子千萬不能給他。”淑芬想起這茬，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食急沖沖往外跑。走到外頭看見陳良瑞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

        他們幾個男的，坐在堂屋的八仙桌邊上聊天。

        淑芬想了想縮回頭去，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等他們說完話，再說不遲。她回去慢悠悠地吃完早食，和她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隔壁家的瑣碎事。

        陳良瑞在他們家待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走了。

        他一走，陳子如就急吼吼地跑過來報信，“娘，芬芬，我跟你們說，這次完蛋了，死的當真是嫡子大爺！據說老侯爺在外頭打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們捂了這些日子，本來想等老侯爺回來再發喪的，他就這么死了，上面不知道會怎么想他們家。”

        陳良柱跟了進來，他看起來倒是心態不錯，低聲訓斥兒子道：“什么上面，那是圣人，當今皇上。天威難測，我等小民還是不要胡亂猜測了。”

        他說著在八仙桌前坐了下來，隨手撈了一直放在盤中的肉包子來吃，邊吃邊道：“接下來的日子，你們都給我老實些，自如就跟著我去鋪子里頭做事。芬芬呢，去隔壁學識字看數，千萬不可再亂跑亂野。安安心心過完年再說。”

        過了冬至，離過年也不遠了。

        鋪子里頭應該也很忙。

        “芬芬。”陳良柱想了想問她，“那些鹽放在鋪子里頭委實有些占地方，年前我有好些糧食要賣。若是有靠得住的熟客要買鹽，爹爹賣出去些，你覺得如何？”

        “爹！你拿主意就好了，我沒關系的。”問淑芬，她也不知道啊，只能這么答了。

        沈氏幫腔道：“小孩子家家的，她知道什么，你拿主意就行了。”

        她說著頓了頓問淑芬道：“你剛才說要和你爹爹說什么？”

        淑芬被她娘一提醒，連忙說道：“就是五十兩銀子啊！哥，你還記得嗎？當時放我們走的護衛說要上我們家來，問我們要五十兩銀子。我回家那天，魏國公府的三爺說不要給他，他準備過幾天收拾那個護衛呢！”

        “這……”陳良柱一聽愣住了，“銀子已經給了，要不要和二哥說一聲，讓他提醒一下莊大哥啊！”

        沈氏搖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幫了我們，我們也給了銀子了。魏國公府的三爺想收拾他們，肯定不會因為這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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