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頂著身邊人奇異的視線, 沈伯文裝作看不見,仔細想了想,便對還在查看這人的唐闊道:“將這人身上的衣擺撕下來,把他的雙手負在身后捆起來, 搬到馬車上。”
這點小措施, 也算是對自己這幾人的安全多些保障。
唐闊會意, 立馬哎了一聲, 然后照做。
閻師爺家的下人也過去幫忙,二人合力,才將這人抬上了車。
沈伯文站在一邊, 攤開手掌看了一眼,方才拽閻師爺?shù)臅r候太用力了,掌心留了一道紅痕, 現(xiàn)在緩過勁兒來了, 還有點疼。
不過他也沒把這放在心上。
閻師爺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剛剛那一摔,可是把他這身老骨頭給都要摔散架了, 屁股到現(xiàn)在還疼著呢,他好不容易走到自家大人跟前, 見沈伯文盯著這人若有所思,便也看了過去。
這一看, 倒是看出來點兒門道,剛想說什么, 就被沈伯文抬手止住了, 輕聲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回車上再說。”
閻師爺一想也是, 這里雖然是山林小道, 但也不能完全就說沒人經(jīng)過了,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尤其他們說的,更加不能讓別人聽見,便點了點頭應了。
畢竟帶著這個人,他們也不方便去礦場后山那邊,不過在這個人身上,應當能得到他們想知道的消息。
幾人都上了車,馬車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閻師爺才將自己方才的推測道出:“大人,這人看起來,好像跟咱們前兩天去清溪礦場瞧見的勞工們,有頗多相似之處。”
沈伯文頷首,他也是這么想的,才開口讓唐闊將這人抬上馬車。
他沒有開口,只示意閻師爺繼續(xù)說,對方便接著道:“首先,是他們身上的衣物,都比尋常百姓的更加襤褸,最關(guān)鍵的,衣裳上還站著石渣;其次,身上都帶著傷,而且都是用鞭子抽出來的,除了前兩日在礦場看到的情景,老夫暫時還想不到別的出處;最后,他們都實在是太瘦了,按照興化府這個年景,就算吃不飽,也不至于瘦成這樣……”
說到這兒,他便沉默了下來。
不過片刻之后,他又道:“不過也不能放松警惕,大人讓小唐把他捆起來是對的,畢竟咱們也不能確定,他究竟是逃出來的百姓還是十惡不赦的罪犯。”
想到方才這人躲在草叢里,拿著那塊帶著尖角的石頭就要扎自己,閻師爺立馬收起了方才流露出來的同情心,后怕起來。
還偷偷摸了摸自己現(xiàn)在還在隱隱作痛的地方。
沈伯文聽罷,看了眼正躺在他們腳下,眼皮動了動,呼吸也有些不自然的人。
“嗯”了一聲,才道:“您說得對。”
同時用眼神示意閻師爺看過去。
閻師爺接收到了這個訊號,自然而然地也觀察了一番,得出了跟自家大人相同的結(jié)論。
這小子,裝昏呢。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閻師爺立馬懂了,自己接下來該說些什么。
他輕咳了一聲,便道:“大人,陛下派您來查興化府銀礦上的事,這都好幾日了,咱們還沒有點兒頭緒……”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
沈伯文贊賞地瞧了眼閻師爺,然后沉穩(wěn)地道。
說完這句,便不再開口了,開始閉目養(yǎng)神。
閻師爺則是又瞧了眼躺在地上這小子,他眼皮又動了動,似乎是在心里做著強烈的掙扎一般,不過最后也還是沒有開口。
嘿,這小子還挺能忍,閻師爺在心里笑了一聲,便也不說話了。
馬車走了半個時辰,一路進了城門,又駛進了閻師爺一家所租的院里,他們這間宅子位置不錯,周圍鄰居都是安生人,除了當天互相拜訪了一番,送了點兒瓜果蔬菜,后面就各過各的,沒事兒基本不上門。
閻夫人倒也落得清靜。
沈伯文這幾日在這邊落腳,是一早就說好的,尤其是在他發(fā)現(xiàn)了老金并不老實的情況下。
閻夫人帶著自己最信任的下人在院子里接他們一行人,兒子和女兒已經(jīng)打發(fā)到內(nèi)院去了。
“見過大人。”
最先下來的是沈伯文,他態(tài)度很溫和:“夫人不必客氣,這幾日便叨擾了。”
“大人說哪里的話。”閻夫人沉穩(wěn)地道。
隨后便是被下人攙扶著下了馬車的閻師爺,看著他明顯沾了灰塵和皺起的衣裳,閻夫人有點兒吃驚,她猶豫了一下,便上前去,輕聲問道:“老爺這是怎么了?”
閻師爺想到當時的場景,不由得無語地擺了擺手,只道:“沒什么大事兒。”
沈伯文見狀便清咳了一聲,主動替閻師爺解除了尷尬:“馬車上還有個我們半路上撿到的人,身上帶著不少傷,聽說夫人家學淵源,我們又不方便請大夫,還望夫人出手相幫。”
在先前幾家人一道往興化府這邊過來的船上時,閑聊中,他聽閻師爺說起過,說閻夫人的娘家是當?shù)赜忻尼t(yī)學世家,閻夫人雖是女子,卻也讀了不少醫(yī)書,跟著她家祖母幫過忙。
因而沈伯文才有方才一說。
就在他說這話的同時,閻夫人也瞧見了唐闊與自家下人一道搬下來的人。
看他身上的傷勢,她的眉心不由得皺了起來,隨即才道:“大人太客氣了,民婦定當竭盡全力。”
然后就指使著唐闊二人,將這人搬到廂房去。
沈伯文見狀,便看向閻師爺,后者立馬會意,主動道:“大人,不如去書房坐坐?”
“也好。”
二人便離開這里,一道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閻夫人送走他們,就收回視線,走進了廂房。
被抬回來的人看著十分慘不忍睹,身上大部分都是鞭子打出來的傷痕,除此之外,左腿小腿那兒也有一道傷可見骨的傷,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許是沒有治療的機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發(fā)炎發(fā)爛了,閻夫人看著看著,眉心便皺的更緊了。
在她不注意的時候,門口溜進來一道碧色的身影,這道身影一見到床上這人,頓時低呼了一聲。
閻夫人轉(zhuǎn)過頭,循聲望去,無奈地嘆了口氣,“芝芝,不是讓你留在后院嗎?”
閻棠芝期期艾艾地走了過來,湊到她跟前,軟聲道:“娘,女兒就是過來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
閻夫人瞪了她一眼,不過說是瞪,也沒什么威懾力。
“既然待不住,那就去廚房吧,讓他們今個兒多做些飯菜,有客人來。”
看得出來娘是鐵了心要把自己往外打發(fā),閻棠芝也只好哎了一聲,然后道了聲:“好吧。”
心中卻在尋思,客人,不會是沈大人吧?
她剛要離開,閻夫人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一般,叮囑了一句:“再熬一鍋小米粥。”
閻棠芝看了眼床上之人,心中了然地“嗯”了聲,便出了門。
將女兒打發(fā)出門,閻夫人轉(zhuǎn)回身來,就瞧見床上躺著的人眼皮動了一下,她收回視線,沒事兒人似的把信任的下人叫了過來,吩咐了兩句,“去燒壺熱水,晾涼了端過來,再拿些棉布和金瘡藥過來,替他清理一番傷口。”
下人應聲去了,閻夫人也出了門,順道將廂房的門帶上。
又過了好一會兒,床上之人才掙扎著睜開眼睛,費力的抬起頭,往周圍看了看。
看清楚屋里除了自己,就沒有別人了,雷茂不由得松了口氣,又重新躺了下來。
躺下之后,他便開始在心中思索起來,關(guān)于自己的現(xiàn)狀,以及自己在馬車上聽到那兩個人的對話,試圖想從中分析出些什么來。
那個把自己踢翻在地的人,被另一個年長一些的稱作大人?
還說是皇帝派來調(diào)查銀礦的,究竟是什么官職呢?
他想著想著,就開始頭痛了,他自己只不過是個沒讀過書,也沒什么見識的人,根本分不清那些這個官那個官的,先前見過最大的官也不過是縣太爺,這人能被皇帝直接派過來,應當比縣太爺?shù)墓俑簏c兒吧?
自己究竟能不能信任他,把礦場的事告訴他?他能不能替自己這些人做主?
可萬一他跟那些貪官們是一伙兒的呢?
雷茂胡亂猜測著,糾結(jié)萬分。
不等他想明白這件事,廂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他趕忙又閉上眼睛。
進來的是那位閻夫人所信任的老媽媽,姓葛,葛媽媽把一盆水放在床旁邊的桌上,替雷茂清理起傷口來。
有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有的卻一直沒好,甚至有些發(fā)炎化膿,葛媽媽是跟著閻夫人陪嫁過來的,自然也是學過如何處理傷口的,動作很輕,也很細致。
不過只要觸及到傷口,就算是再輕的動作,也還是會疼的。
老人家心軟,一邊替他清理著傷口,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不忍心的神色來,無聲地嘆了口氣。
棉布打濕,擦了又洗,整盆水都被染紅了,葛媽媽又端起水盆,往外走去,準備換一盆清水回來繼續(xù)。
雷茂想要繼續(xù)裝作沒醒的樣子,索性強行忍著,額頭上都是冷汗,卻還是一聲不吭,為了分散注意力,不斷地在腦海中回想著自己的老父,還有娘子和女兒。
自從自己跟三伢子這些人被強行帶到礦上,每日受折磨,干苦活兒,差不多都已經(jīng)過去兩年多了,也不知道他們怎么跟他家里人說的?
應當是說自己死了吧。
雷茂心里只想苦笑,卻又連苦笑都笑不出來。
家里的農(nóng)活兒那么重,爹能不能干得過來,還有金鳳長大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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