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后宮篇14
金鑾殿上, 朝臣再次吵成一鍋粥,若非左右侍衛虎視眈眈,她們都能互相打起來。
女帝按了按頭, 立刻有芙蓉上前, 動作輕柔按壓主子的太陽穴,又低聲勸慰道:“陛下, 今日早朝不如就到這里?奴婢讓小宮人敲鐘散朝?”
女帝擺了擺手,閉眼享受按摩,聽著朝堂紛紛擾擾, 嗤笑道:“不必, 就讓她們吵, 吵個夠!”
“朕也想知道,瑯朝還有誰能反了朕的天。”
這句話中帶著不露鋒芒的殺意,令芙蓉背后頓時冷汗津津, 這是帝王面對皇權被挑釁時的盛怒。
陛下登基將近二十年,從十五歲前, 就不是一個軟柿子。
百姓們固然覺得她行事荒唐, 但是朝中元老誰不清楚, 這位天女牢牢把持政、財、軍三大權,她活著一天, 瑯朝就絕對亂不了。
這些年陛下脾氣漸漸軟和,可能因為歲數大了,有些事就不想和臣下爭論太過, 但這并不意味著陛下可欺!
芙蓉記得很清楚, 十八年前, 主子剛剛即位, 就有內閣元老并幾大尚書欺上主年輕, 上書請封薩之行為王,理由是薩之行被先帝接入宮中為養女,雖然時日不久也沒有祭天,但畢竟有過繼之實,和陛下就是親姐妹。
封薩之行是假,給新帝下馬威是真,當時吵得也是沸沸揚揚,參與之人數百。
結果,十五歲的女帝誅殺三位領頭大臣,又將五品之下京官盡數收押,五品之上罰俸閉門思過。為了彌補人手不足,下令重用宗室,甚至愿意啟用男榜科舉的士子。
從此之后,百官對陛下再無阻撓之意,無論她干多么荒唐的事情,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賢貴君……芙蓉在心中嗤笑,若死的是君后和皇貴君,倒是能鬧得更大些,畢竟他們出身東齊和南楚望族。
但賢貴君是什么人?早些年先帝賜給長女指導房中事的仆從罷了,如果不是命好,曾經生下過皇女,他這樣的出身能當得上四貴君?
再看德貴君這邊,正兒八經的薩氏宗親,又是君后引薦,入宮后受寵堪比皇貴君。
莫說殺死賢貴君這件事本身存疑,就算果真如此……那也是陛下的家事,這群老不死的手伸得倒長。
只是芙蓉不明白,若要讓百官閉嘴,陛下有的是辦法。
可陛下看著明明惱怒,卻一直忍著沒下手,好像故意在放任朝中流言四起,這又是為何?
“看大人們還要吵上一些時候,不如奴婢給您端一碗冰鎮綠豆湯,天氣漸漸悶熱,主子小心避暑。”芙蓉欠身恭敬道,女帝垂眸頷首。
“等等。”
芙蓉立刻轉身彎腰,聽女帝緩緩說道:“給殿中大人們一人一碗,天熱心燥,都去去火氣。”
“奴婢遵旨。”
宮中的冰鎮綠豆沙,用上等綠豆碾磨成粉,又過了五遍篩,放入□□糖、去芯蓮子和陳皮熬制三個時辰,再濾去兩層,做好放入冰庫中冷藏,避免湯色變紅。
綠豆湯清熱解暑,祛痰化濕,暑天喝一碗沁人心脾。
宮人端來一盤盤玉碗,各自盛著一碗碧綠的湯,旁邊還配有桂花蜜,甜淡自取。
大臣們估計也吵累了,陛下賞賜,不得不謝恩,喝完了打算繼續和女帝掰頭。
幾個御史一口飲盡,然后迅速進入戰斗模式。
女帝慢條斯理喝著湯,徐徐涼風從背后吹來,手執長扇的宮人半刻不停,看著十分愜意舒服。
“有空盯著朕的后宮,諸位愛卿倒不如分些精神到北夷邊境,或者管管南邊的事情,聽說入夏以來,南方至今無風無雨,田里秧苗燒死了不少?”
“確有此事,除了安排補種和挖渠外,臣已經擬給禮部,著令占天司求雨。”
女帝看向右手側的中年臣子,她被同僚排擠,自己坐一邊喝湯,便勾唇笑道:“薩卿,求雨之事安排得如何?你如今是禮部尚書,前幾日朕否了你的辭呈,可不要耍小性子。”
薩尚書平靜放下玉碗,跪下行禮:“臣萬萬不敢。”
她眼下有淡淡黑眼圈,顯然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也是,別人連她出嫁的二子都不放過,又怎么會不彈劾她這個“妖郎之母”呢?
前幾天,她就遞交請罪辭呈,然而陛下不肯批,但又不肯為她辨明。就像她不肯歸罪薩寧,卻又不肯徹查賢貴君之死一般。
她們這位陛下的心思,是越來越難以琢磨了。
“占天司已預備求雨,選定明日為吉日。”
“哼,妖孽當道,這妖孽還是占天司的上官,有這樣的母子在瑯朝,占天司如何能取悅上天,把甘霖求來?”吏部尚書冷笑道。
一旁工部尚書附和道:“說來也是奇怪,圣上即位十八載,全賴圣德天恩,瑯朝十八年風調雨順,兵戈不起。怎么今年入夏就出了這等天象?”
薩尚書沉默聽著,不發一言。
“天有異象,皆在于朕這個天女,諸卿這是在怪朕失德咯?”
女帝笑著問道,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
“有德居位,無德失位,以無德讓有德,以有德代無德。那不知在諸位愛卿心中,誰才是當得此位的有德之君?”
這話說得太重,直指眾臣謀逆廢帝!
瞬間大殿就跪了一片,偏偏手里綠豆湯是御賜之物,不能把玉碗摔了,叩首時尚需護著,一時場面沒有嚴肅,反倒有些滑稽。
宮殿中一片寂靜,好半晌,才聽到女帝輕笑道:“一碗綠豆湯罷了,諸位愛卿何必多禮謝恩?別動不動就跪下,鬧得好像朕為君不仁似的。”
“這些日子你們也鬧夠了。朕也乏了,你們說‘同姓不婚’,原是因為上古之時,同姓必同宗,后世則同姓不一定同血。薩卿為禮部尚書,又是德貴君的母親,她是因為清樂侯那一脈無女才過繼去的。”
“若真論起來,百姓中同姓成親的也不少,不如都抓去官府判刑?”
看著殿堂大臣還有話說,女帝頷首道:“也罷,既然如此,朕做主給薩卿改個姓氏。當年太宗建立瑯朝,朝中八位有功之臣,其中吳國公傳至今日已無子嗣,朕念吳氏之恩,特許薩卿一脈承吳國公,可否?”
群臣頓時炸了,笑死,他們都想懟德貴君一家,怎么到頭來殺人的無罪,反而還成了一等國公?
女帝一拍扶手,再次將朝堂眾人震住,她沉聲道:“賢貴君之死本是意外,不干德貴君的事情。何況,德貴君有孕在身,已經得了玄鳥蛋,之前還救了皇貴君的孩子。”
“若無德貴君,朕或將絕嗣!薩家三郎德才兼備,于江山社稷大有功勞,汝等休勿多言!”
薩尚書閉了閉眼,再次跪下來叩謝圣恩。
陛下這是要把她們全家都架在火上烤啊!從此之后,三郎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錯,或者陛下恩情不再,她們全家都是滿門抄斬的罪過!史書上也會將她永遠列為佞臣,將三郎論為妖郎!
可是她又能怎么辦?陛下十八年獨斷專行,誰又能勸得住她?
“陛下——”
就在殿堂一片死寂時,宮人尖銳的嗓音猶如平地驚雷,清晰傳入各位大臣耳中。
芙蓉恨也無用,只得立刻呵斥:“大殿之上是陛下與諸位大人議事之地,你一個奴婢怎么敢大聲喧嘩?來人,還不把她拉下去……”
女帝抬起一只手,制止住芙蓉。
她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之前群臣吵翻天,她都沒有這種感覺。
“說。”她冷聲道。
宮人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叩首,一五一十道:“陛下,不,不好了,德貴君一早穿上二品宮服,直奔午門擊鼓,自陳罪狀,并命京師衙門按照大瑯律法,將他收押入獄。”
午門口有一處大鼓,告御狀用的,是太宗皇帝所設,并言明后代子孫,敢擅自拆鼓者,敢無視鼓聲者,敢擅殺擊鼓者,立刻革出皇族,她絕不認這樣的后嗣。
當然,一般正常人也不會隨便敲鼓,因為一旦鼓響,就要打殺威棒。
歷史上午門大鼓響過七次,無不在朝中掀起驚天駭浪。
那鼓也不知什么材質做的,敲起來能響徹都城,京中百姓聽聞鼓聲都來湊熱鬧,圍著看的時候,德貴君就把來龍去脈都說清楚了,嗓音那叫一個洪亮清晰。
等京師衙門和守城司派人趕來,早就沒有轉圜余地,如果不將德貴君收押,《大瑯律》和祖訓這一關就過不去!但是如果將德貴君收押,之后的事情她們承擔不了,也不敢承擔。
陛下狠起來是真的會殺大臣,心狠手辣這點倒是像極了太宗皇帝。
女帝覺得眼前發黑,芙蓉果斷扶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氣,拍著鳳座扶手道:“他區區一個君侍怎么敢離開后宮,還能私闖午門?后宮侍衛是干什么吃的?午門侍衛又在做什么?!”
“德貴君武功高強,一般侍衛攔不住他。”
“……”
“況且德貴君說了,擅自離開后宮強闖午門也是死罪,讓京師衙門干脆一同判了。”
“……”
“陛下?陛下!”看著女帝捂住腦袋暈過去,一向沉穩寡言的芙蓉大驚失色,立刻扶住自家主子,對左右喊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請太醫,讓人敲散朝鐘!”
午門口的太陽晃眼,何況我穿著好幾層的二品宮服,感到都快曬出痱子來了。
圍觀百姓被守城司兵馬趕走,京師衙門的師爺和我大眼瞪小眼,她家主官也上朝去了,只剩下她來背這個鍋。
“德貴君,您行行好吧,”師爺欲哭無淚,“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要為難小臣。”
她不敢違背《大瑯律》和祖訓,可是她也不敢招惹陛下啊!
“你秉公做事就好,有何難處?”我摸了摸絲綢面料上的奢華刺繡,也不知道南方多少繡人忙碌幾個月,才能織成一匹可以做二品宮服的綢緞。
“小臣……小臣……”
“若人人秉公做事,天下就不會亂,”我平靜看向周圍侍衛,開口道,“可說來也好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每個人都在等我入套,可誰又告訴他們,我會陪他們玩到底?”
“行,我也不為難你,不用你抓我,我自己步行去京師衙門大獄即可。”
這回師爺還沒反應,旁邊宮內侍衛長又急眼了。
“德貴君,您這樣做,我們和陛下無法交代。”
“你無須交代,她心里自然清楚,”我微笑道,“她喜歡下棋,可我沒說過會陪她,就讓她一個人下個痛快。”
都喜歡算計人是吧?都覺得我得陪著勾心斗角是吧?
下個屁!老子把你們桌子都掀了!
你們對咸魚擺爛王的力量一無所知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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