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后宮篇15
區區幾個侍衛自然攔不住我。
且不說武功高低, 光是她們不敢輕易碰我這一條,就足夠我穩穩妥妥走到京師衙門大牢。
就算兵官驅散圍觀百姓,德貴君把自己關起來這事, 要不了兩個時辰就能傳遍都城。
這也是我想要的既成事實,薩維竹可以殺百官, 她殺不掉萬民, 更堵不住悠悠眾人之口。
今天我主動請罪,史書上就絕不會再記下“薩寧為妖郎”這行字。
與之相反,二十五若仍舊一意孤行,她便是徹頭徹尾的昏君。
殺我, 她不敢;不殺我, 她又無法向天下臣民交代。
更何況,我孤身來到京師衙門大牢,等于從今之后,宮中無可信之人保護她免遭邪魔毒手。
這就是她試探和算計我的后果。
簡單來說, 她太過高估自己在我心中地位, 以為無論如何, 蓁蓁和我看在她姓“薩”的份上, 最多只是訓斥兩句,絕不會真讓她受到傷害。
就像被嬌寵壞了的孩子,為什么敢到處招惹麻煩?無非是覺得把天捅了窟窿, 自家長輩也不會拋棄他們。
長輩老師永遠都會無條件愛護他們, 理所應當把心挖出來給他們。
所以,薩維竹有恃無恐,絕不悔改。
而我如今所作所為, 就是簡單告訴她一個事實:她在我和蓁蓁面前, 其實什么也不是!
就算邪魔殺了她, 死了也是死了,魏王扶不起來,還有玄鳥蛋里的雙胞胎,就算雙胞胎不行,還有那么多宗室女,皇位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從來不如萬民重要,甚至不如朝中幾個肱骨老臣重要。
朝廷本朝死了個皇帝,不過換一個;天下倒了個朝廷,也不過再換一個。
唯有百姓才是國之根本,沒有萬民,哪來國家,何談帝王?
京師衙門牢房陰冷臟亂,但我毫不在乎,和衣而臥,躺在草堆上仰望高處小窗口傳入的光。
宮中侍衛還是不肯走,烏泱泱一票人等在牢房外。
哦,牢門甚至沒鎖,還是我自己挑了間沒人的,自己走進去,關門躺下。
“德貴君……”侍衛長還要勸,卻被我抬手制止。
“消息應該已經傳到陛下耳中,此時該有旨意,您也該盡早回去復命接旨。”
侍衛長看向手下,后者略一頷首。
“你們幾個留下來看顧德貴君,我先回宮復命請罪!”她帶走了一大半人手,卻依舊有五六個甲衣親衛守在門口,其中有個機靈些,還讓獄卒給我搬了套桌椅,又沏了壺茶。
我笑了笑,沒作聲,沒起身,沒其他反應。
剛沏好的熱茶滾滾冒煙,隨著日頭西移,慢慢變得冰冷,而我們也終于等到圣旨。
侍衛和獄卒跪下接旨,我卻只是起身,不肯下跪。
“宣旨就是了,左右我身上砍頭的罪太多了,我也不在乎多一條,”我眉眼含笑,負手而立,“若是想用武力逼迫我跪,你們就親自試試看!
宣旨宮人掃視左右,甲衣親衛都低頭看磚,當作什么也沒聽見,他無奈搖頭,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旨意不長,總結下來兩個意思:
一、準了我的請罪,責令刑部大理寺審案,以實判決。
二、我違背宮規,敲擊午門鼓,褫奪封號品階,如今只是個普通宮人,還要承擔擊鼓的二十殺威棒。
我含笑接旨,看著行刑的兩個小宮人,并不言語。
“得罪了,薩宮人。”
“很久之前,那時我還很年輕,總是有人說兩句反對的話,心里就不舒坦,若是激到對方動手,更是心中畏懼,”我一邊脫掉貴君宮服,一邊嗤笑道,“后來經歷得多了,才慢慢知道,對方反應越大就越是好事!
“因為她接受不了,用我們那里的話來說,就是破防了!
“從那時起,我就特別喜歡看他們破防。若是破防后,只會動用武力,我就更高興。”
為什么?因為他們無計可施,只會無能狂怒了啊。
“剛才我所說的話,煩勞您轉述給陛下。再還有一句,她不小了,早就過了任性撒嬌和隨便遷怒的年齡!
宮人滿臉惶恐,完全不想替我傳話,但又知道陛下肯定會問,幾欲哭喪。
二十下殺威棒我領了,并不推辭。
剛才我不跪,是因為薩維竹不配我跪;如今我自愿承擔殺威棒,是因為遵守瑯朝律法。
咸魚也是有原則的。
三位宮人走了,沒多久,收到上司命令的侍衛們也走了。
好在牢房里的桌椅茶壺沒有撤走,晚上掰饅頭時,還能先用冷水泡開點。
身后隱隱作疼,二十棒傷不到根本,但皮外傷多少有些。
我沒帶傷藥,為了預防感染,用里衣蘸取茶壺里冷水擦拭傷口,又驅使回春蠱啃噬打爛的皮肉,它們一般用草藥喂養,還會分泌消炎療傷物質。
透過高處巴掌大的小窗,可以隱約望見一片皎皎明月。
這片月影落在斑駁牢墻上,竟然照應出一個朦朧人影,頭圓如珠,修身如玉,溫潤如江上春風。
“看來看去,還是僧衣更適合你,太子服飾太過華貴,反而壓住了你的清朗玉潤!
“挨了打還那么有精神,蓁蓁白擔心你了。”
我笑道:“灼華和蓁蓁怎么樣?少乙和雍難將軍可好?”
鬼王沉默片刻,直接問道:“怎么不問問我?”
我:……
幾百年不見,您是越來越傲嬌了嗎?
“不知尊上在地府可還好?”
“不好,”鬼王笑道,“本來這個天下是我的,縱橫世間,萬鬼來朝,來去自由?删褪且驗槟,我被關在地府幾百年,出入陽間還要受到天道壓制!
“幾百年后再說這事,尊上是否晚了點?”
鬼王笑著搖頭:“不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鬼王報仇等個幾百年也正常!
我睜著死魚眼看他。
“行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正事要緊,”鬼王將雙手負在身后,語速飛快道,“幾百年前,師父用六道輪回送你離開此方世界,被小歡喜佛擺了一道,導致你來到此時此地!
“無極老祖也好,小歡喜佛也罷,一開始只想禍害世人,如今卻只盯著你。這件事我不清楚原因,灼華只算出是你的前世因果。師父也許知道詳情,但祂不愿告訴我們自然有祂的道理,你也不必再問。”
“本來地府六道生,可化解眾生怨氣業力。然而邪魔來自外域,它所造業力無法完全靠地府消減,況且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長此以往,此方世界依舊會被它毀掉,你與邪魔有淵源,此事只能拜托你了!
我沉默不語,讓一個咸魚承擔這種重任,你們漫天神佛的良心不會痛的嗎?
“我只說三點:第一,解決不了它,你也走不脫!
“第二,它被世尊制住,無法親自干涉凡間。”
“第三,你應該也察覺了,它背后有你回家的秘密!
我猛地抬眸看墻上人影,不再故作輕松微笑,沉聲問道:“它不在陽間現世,如何才能解決它?”
“它之所以沒有被世尊驅除,是因為數百年前,就留有一尊魔身在陽間,毀掉魔身,剩下的不成問題。”
“魔身長什么樣?”
“就是你在賢貴君宮里見到的。和數百年前不同,無極老祖許諾信徒‘真空家鄉’,以魔力蠱惑人心,讓他們祭拜自己魔身,時間越長,那些信徒就越是瘋狂虔誠,直到最后魔身化入血肉中,它在陽間就有了人類實體。”
“但是人命終有盡數,所以百年之后,魔身還會脫離軀殼,再次尋找軀殼。”
“魔身雖有千千萬,但大部分都不重要,唯有那一尊百年魔身!
我沉吟片刻,問道:“你們有什么線索嗎?”
鬼王頷首:“魔身汲取信徒怨恨與欲念,但越強大的魔身,就需要越深重的怨念飼養。這個世間能承載百年魔身的人并不多,反正普通百姓肯定不行。”
這些年來風調雨順,二十五又不是純昏君,百姓日子過得還行,不可能像當年北盛一樣遍地厲鬼。
“瑯國宮廷?”我挑眉,“那就沒問題了,邪魔滿心滿眼是我,如今我入了京師衙門大牢,它必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且看之后誰跳出來,魔身應該就在那人附近!
“你有成算就行,我們被天道轄制,又擔心打草驚蛇,無法給你太多幫助,但是——”
鬼王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沉靜堅決:“但凡你有所請,地府決不推辭。”
我笑著點頭,道:“確實有件事……”
……
兩更天敲過,墻上月光化為的人影漸漸淡去,我也收回視線,重新躺回稻草上安心閉上雙眼。
不管真相是什么,不管它讓我心底多么抗拒。
真相終于來了,家,也許就在不遠處。
蹲大獄生涯只持續了三天。
倒不是說二十五良心發現,或者刑部大理寺辦事神速,迅速洗脫了我的嫌疑。
純粹是……朝中發生了更大的事情,賢貴君怎么死的,說實在的,已經無人在意。
第三天傍晚,我正在大牢里看老鼠呲牙打架,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
緊接著一隊帶甲親衛闖入,她們身著墨綠盔甲,雕刻桃葉為標志,和女帝親衛不同。
我慢慢走到牢房門口,看見為首士兵拿出一塊令牌,上面刻有“魏”字。
魏王的人?哦豁,這是魏王謀逆?
“奉監國大臣魏王命,薩寧無罪,釋放出獄,恭請入宮!
士兵往旁邊退開兩步,露出幾名宮人身影,手里捧著衣服和洗漱物品,看來是要我當場更衣,再跟她們走。
只等了三天,就有人跳出來,看來無極老祖挺著急啊。
宮人幫我換好衣服,魏王送過來的自然是綾羅綢緞,卻不是后宮君侍服飾式樣。
反倒更像宗室子弟打扮。
“薩大人,請!”
“要我自然可以,只有一事希望諸位大人說明!蔽蚁蛴H衛行禮,客氣道,“不知為何魏王突然赦我出獄,陛下何在?陛下又是如何說的?”
為首親衛瞥我一眼,沉聲答道:“薩大人在牢中三日,不清楚外面的事情!
“三日前,就是您入獄當晚,罪人上官刺殺陛下,陛下重傷不醒,朝中大臣推議,共同舉薦魏王監國大臣,以安大瑯臣民之心。”
皇貴君刺王殺駕?
我怔愣片刻,立刻明白過來,恐怕無極老祖扔出賢貴君時,就有了這個念頭。
賢貴君既然害了皇貴君子嗣,就證明后者絕不是邪魔的人,才讓皇貴君有靠近二十五的機會。
賢貴君計劃失敗,當他試探我的時候,已經成了一枚棄子。如果我順從他們也就罷,如果我執意不從,賢貴君就是嫁禍我的工作。
他們自然知道,女帝絕不可能輕易殺我。
但他們要的不是我死,而是想辦法調開我,讓女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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