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阮頤修沐浴后換了件衣裳,隨意靠在床邊矮榻上,拿著今日剛買回來的一卷書翻看著。
只是春思那番話真真入了耳了,現下有些思慮不寧,忽而聽到輕輕的敲門聲。
“公子,五姑娘在外頭,說給您送了些湯來。”
阮頤修聞言抬頭,黑眸沉沉,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合上書卷,動作雖慢卻也舉止優雅,看了眼窗外。
隨手拿過搭在一旁的外袍,推門出去,一邊整理袖口,一邊側頭對著長余吩咐。
“將她喚來書房罷。”
……
長余出來時便見著阮書憐未借她人之手,而是自己個兒拿著食盒站在院子外,向里頭張望。
瞧著倒是天真爛漫。
只是這般殷勤,實在不該往公子這處使力氣。
他跟在阮頤修身邊多年,大部分事情都是經他手去查,是以知曉許多。
這位五姑娘人前人后慣會做樣,長余心里也門兒清。
見著長余過來,阮書憐急忙迎上去,得了準許的回復,便向一旁的苗心遞了個眼色。
苗心立刻會意上前,想塞個荷包到長余的手中。
只是長余又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動作,微垂著頭轉移了話頭。
“公子還在等著,天也涼了,五姑娘請進去吧。”
阮書憐掛在臉上的笑輕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沒再說什么,便領著苗心跟著長余往里走。
待她踏進門后,便將手中的食盒放到一旁的案上,揚起一抹乖巧的笑。
“大哥這般晚回來,怕是有些餓了,書憐做了些羹湯給大哥,大哥可莫要嫌棄。”
聽聞這話,阮頤修倏地看過來,眼含鋒芒,讓阮書憐渾身頓寒,只是一瞬又恢復了正常。
之前雖未與大哥多親近,但也沒什么嫌隙,阮書憐不免懷疑方才是否是自己看錯了。
雖這么想,但還是硬撐著對上阮頤修的目光,不敢退卻。
“我若是餓了,自有廚房操持,無需你來做。”
阮書憐心里一松,尚未聽懂這話中的深意。
原是以為阮頤修體貼自個兒,還有些喜悅,引得一旁的長余都忍不住暗自腹誹。
“無妨,能為大哥做點事,書憐高興的。”
阮頤修點點頭,并未繼續這話頭,轉而問起旁的事。
“你今歲十三?”
“是,差了四姐姐幾月。”
“十三啊……倒也該知事了。”
“我想你從小應當知道,侯府的臉面是極其重要的;若有人在外頭不顧嫡庶身份做些不該做的事,依你看,該如何處置呢?”
阮書憐臉色一白,有些懦懦地垂下眸子,面上努力控制著不顯異樣,心里卻是翻江倒海般的害怕和驚慌。
他這是知道宴會上的事情了?
不行!
不能亂!
“我想著應當不會發生這種事罷,要知道府內常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阮頤修似笑非笑地瞥了面前人一眼,雖是坐著從下往上看,那股凌厲的氣勢卻絲毫不減。
他也不出聲,就著這好似要把人溺死的沉默,骨節分明的手指叩在檀木桌上。
一下一下。
仿佛都叩在阮書憐的心上,讓她心慌。
就算她平日再有小聰明,也不過是才十三的少女,論心計城府自是比不上阮頤修,眼下已然有些難捱,心理防線都快撐不住了。
“你倒是說的沒錯,是以這府內須得好好整治一番了,免得有些人年歲越長越糊涂,失了分寸,做出些不合規矩的事,還是早些點醒著好。”
“在外人面前都能胡亂稱說,再不掰掰性子,怕不知道會歪到哪去。”
阮書憐看著面前呷了一口茶的兄長,她本便不愚鈍,即使阮頤修沒把話掰碎了講,這會子也已反應過來。
難怪之前從不讓她進書房,今日倒是破例了。
想她原以為兄妹關系能拉近一步,沒成想卻是來敲打自己的。
自阮書憐有記憶起,便知曉自己的身份并不似嫡女尊貴;而阮頤修一向冷靜自持,即使遇見了也只是微微頷首應聲招呼,從不會與她說這么好些話。
今日倒是一句一句說得多。
為了阮繁枝么?
阮書憐壓下滿心的嫉恨,重新收拾好情緒。
“大哥多慮了,喝些湯罷。”
“不必,這個時辰我不喜吃些旁的膳食,拿回去罷。”
“天兒晚了,早些安置,到底也是府上的姑娘,無需你做些什么。”
“都是一個父親,又哪能虧待你?”
“是罷?”
話音一落,目光便如炬般射過來,好像能將阮書憐心里所有的黑暗全都剖出來曝曬,充滿了壓迫感。
到底只是個十三歲的姑娘,哪能受得住這般難堪,尤其自己的丫鬟和長余還在一旁。
“我知曉的。”
“那,我便拿走了,大哥好生休息。”
得了示意,苗心趕緊上前把著食盒,亦步亦趨地跟在阮書憐后邊走出去。
阮頤修看著長余領著人出去,手指依然輕敲著。
他知曉自己說的話重了些,也知曉阮書憐都聽懂了,但是阮頤修并不后悔。
京城中的世家貴族定是看重嫡庶之分,否則后院又豈會安寧?
但在成陽侯府里,對于庶出的子嗣,至少明面上的苛責是不存在的。
便是如大房,靜和郡主也未對這個庶女做些什么,當家主母該做的她都做了,即使之前發生了那樣的事,也沒什么上不得臺面的做派。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在繁枝身上使心眼。
縱然她也是自己的妹妹。
可那又怎樣?
任何人都越不過阿稚去。
說得狠些也好,他絕不容許有人會傷害到阿稚。
過了很久也沒人知曉,方才這一次短暫的談話又給阮書憐帶來了什么。
一晚過去,許多事情已悄然發生變化。
……
“清然今日怎的情緒不高?可是發生了什么?”
沈清然對面含擔憂看著自己的趙恒搖了搖頭,不經意瞥見一旁的元祈,那臉上興味的笑容著實惱人,便不想搭理他。
“昨日往成陽侯府遞了帖子,想邀繁枝隨著賞梅,卻是來不了的。”
聽到一個熟悉的名諱,元祈眉心微動,默默聽著二人說話。
趙恒略略思索了一番便想到了緣由。
“應當是阮四姑娘身子弱,成陽侯府擔心經不起奔波。”
沈清然張嘴本想說些什么,就聽到一旁人發出的一聲短促嗤聲。
“怎就這般弱了?去趟京郊都去不得。”
“你想怎樣?又不是人人都與你一樣。”
趙恒見又開始拌嘴,不免有些頭疼地扶額。
二人從小到大就看不慣對方,沈清然覺得元祈嘴毒,而元祈這位爺就是單純的看熱鬧不嫌大,惹麻煩更不嫌大的性子,就想頂回去。
若不是他一直在中間調解,現在怕是沒什么情分在了。
“好了好了,阮四姑娘確與旁人不同,既望你莫要再說了。”
元祈看著眼前明顯同沈清然一條戰線的好友,無甚么所謂地挑了挑眉,沒再繼續回嘴。
“要是真想她來,將阿修忽悠去不就好了,成陽侯府總不能不放心他吧。”
沈清然聞言,眼眸一亮。
她也不知道繁枝身子到底是個什么境況,只曉得不好,遂而并不認為有什么問題,反倒覺著元祈今日倒是難得出了個不損的好點子。
“可阿修未必會來。”
趙恒皺著眉,之前便與阿修說過,也是拒絕了的,且他又怎會好忽悠?
“不妨事,打蛇還需打七寸。”
……
“今日未至晚膳時辰,世子這般早就過來了?”
“夫人還在梳妝,請世子移步這處。”
李嬤嬤見著阮頤修站在院子門口,趕忙將他迎進來。
對于母親身邊伺候的老人,阮頤修一貫是敬重的,示意旁側的長余遞過備好的瓷枕。
“聽聞嬤嬤最近有些睡不安穩,這便拿去用著。”
“世子,奴婢怎能用得上這般好的物件兒。”
“收著罷。”
李嬤嬤也是看著阮頤修長大的,自是知曉他說一不二的秉性,無法推拒倒也是接過來了。
“奴婢謝過世子。”
阮頤修微俯身虛扶了一把,轉而坐下,不多時便見著靜和郡主被丫鬟攙著過來。
“阿修近日倒是常往我這兒跑。”
阮頤修對母親的玩笑打趣也只是抿嘴溫和一笑,提起他此趟所為之事。
“那我便不兜圈子了,母親可是拒了阿稚赴約?”
“是,可我為何這般,你又不是不知曉。”
靜和郡主聽聞這話頭,扭過頭接過茶盞,就是不看阮頤修。
“母親,我也擔心阿稚,可此次沈姑娘邀約同行的,還有六皇子殿下與既望。”
“有這二人在,出行定會配備周全。”
“想想阿稚回京到現下,也不過出了兩趟府,好生玩玩都沒得法子。”
“剛巧京郊梅花開得不錯,這番景致阿稚看了也舒心些。”
“且我亦會同行,母親便允了罷。”
靜和郡主本就有些動搖,只是因著擔憂,硬是不肯應了繁枝。
六皇子與元小將軍身份尊貴,侍衛隨從定然上心;又聽著自家兒子的最后一句話,到底還是松了口。
她作為母親,打心眼兒里也希望阿稚能夠與一二閨中好友玩得快樂些,多點少女歡愉。
“那你定要護好阿稚,有什么便趕緊回來。”
……
待阮頤修踏出府門,長余也回話回來了。
“公子怎生又改了主意?”
長余從小便跟著阮頤修,說話間自是少了點拘束。
公子那般擔心掛念四姑娘,依他來看,與老夫人和夫人是不遑多讓的。
世人皆以為他家公子疏離淡薄,卻不知每逢團圓時節亦或是姑娘生辰時,公子都會備上好些東西,現如今還存放在庫房中。
阮頤修對長余的疑問不置一詞,搖了搖頭便帶著他去了城西某處。
改主意么?
大抵還是不忍見阿稚失望郁悶……
今晨趙恒說的那一番話始終繞在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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