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繁枝坐在馬車上輕捏著手指,情緒有些焦慮,時不時還掀起車簾瞧一瞧。
她聽西華寺內一個灑掃沙彌說過,生辰當日順應福德自然、除垢消厄為好。
這是長大后頭一回與兄長一道兒過生辰,繁枝不想兄長因自己而廢了個好好的生辰。
忽而車門處有了動靜,隨即便是阮頤修著大氅進來。
馬車內的氣氛接近凝滯,還是一片沉默,實在是難耐,繁枝頭低得更下去了些。
“阿稚抬頭來。”
阮頤修面上還是沒什么波瀾,不過眼瞅著倒是沒了方才在廂房中那股子逼人的低勢,隨即捏了捏眉心,眸中夾雜著些深意,看向一直垂首著的繁枝。
“哥哥沒有生你的氣,阿稚今日很好。”
自從繁枝回京,阮頤修便告訴自己定要護好她。
阿稚打小便與常人不同,吃過太多苦了,他不想讓妹妹在旁的事上受了什么委屈。
繁枝坐姿乖巧得緊,小心地微側著頭瞥了眼兄長,方才也是她心里慌了,不若也能一眼瞧出來。
“是哥哥沒考慮周全。”
阮頤修只是在氣惱自己,阿稚沒多久便到十四生辰,對于她的婚事現如今尚未有所定奪,成陽侯府身處權勢旋渦自也是不能置身事外,可未曾想到趙繼作為皇子竟會如此,簡直是將他那三兩心思都擺到了明面上,令人厭惡又無法。
對于繁枝,他也是欣慰的,她有自己的判斷,且說的話并無甚么漏洞,即便趙繼聽著不舒服也得忍著。
阮頤修知曉繁枝是想替自己分擔,可愈是這般,他愈是心疼,自己是兄長,合該給妹妹撐著天。
“哥哥,之前在西華寺時曾翻過圓慈大師在經書旁自題的小字,‘平常心是道,中心亦不起念,便是萬障之根也需得互諒互通’,我覺得甚好,可又不大懂得,便去尋了大師。”
“大師與我說,事事皆看緣法,親者也只在一個情,并無什么是生來便本末清晰。”
馬車行得并不是很快,馬蹄踢踏踢踏的聲音也是聽得到的,踩著雪和著風,內里倒是暖和得緊,似乎將一切的嘈雜喧鬧都擋在了車簾外。
阮頤修懂得的,在繁枝第一句話時他自己便琢磨出來了。
妹妹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他,親人之間應當共同承擔,而不是一人抗下所有。
而這與他自幼時起受到的教誨有所相悖。
阮頤修入學后亦或是更早的年紀便知曉自己會是世子,再接著會承侯爵,侯府榮辱皆系他一身,行事都要揣度一番,這是他生于阮家冠以阮姓的責任。
自然,他也將繁枝當成自己的責任。
就像今日,他下意識地只想將繁枝擋在身后,而不是讓她站出來,即便是她自己的選擇,可他還是擔心,這才將氣憋在自己心中。
繁枝往兄長那兒挪了挪,她感覺得到,他的顧慮。
“哥哥也要相信阿稚。”
阮頤修瞧著妹妹的面容,他之前無意間聽過府里的奴仆閑談,曾道她的眉眼與自己有五分相似,若是一同出去旁人也能看得出。
“好。”
阮頤修不是固執己見的人,即便當下他對此有些難去做改變,可依舊還是會接受,更何況他本就有照顧不到繁枝的時候,找個空閑兒多聊聊才好。
兄長的眸里少了重重思慮,瞧著好多了,繁枝這才安下心來。
此時回府時辰也差不離,正好去午憩會兒。
……
層疊的屋瓦被雪層蒙住,瓦楞下也凝結出參差的冰滴,白雪如漫天的柳絮一般附在樹枝上,似瓊樹銀花,瞧著煞是好看。
舒成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出了居客樓后臉色就變得這般不好看了,明眼人都知曉他此刻情緒的糟糕。
方才他進去送糕點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舒成也是一大早的便得了吩咐,拿著元祈的牌子進宮找了御膳房做糕點的廚子,專門拿了這菊花佛手酥與四色酥糖來。
他原便是好奇,自家爺可從來都不喜這些甜食,今日倒是反常,且還與自己說了要用食盒裝著免得生涼。
這不,沒忍住瞧了眼,退出來后徑直尋了燼肆欲淺淺打探一番,那姑娘似乎年紀還小,可也生得極好,莫不是爺心儀人家了罷?
不若送什么糕點,那廚子還是慈禧宮專程給太后找來的呢。
燼肆與舒成并不似旁的隨從,他們若沒接到什么元祈的吩咐,便可自個兒就近去用點吃的,畢竟元祈的身手擺在那,并無時刻守著的必要。
三皇子來時鬧的動靜他也聽見了,只是元祈并未有什么指令,他與燼肆瞧了下原委便也就繼續坐著了。
他從燼肆那兒才得知,廂房中的姑娘是成陽侯世子的嫡妹,愈發覺著自己的猜測有些苗頭。
“把馬牽來。”
元祈壓了壓脾氣,本來打算今日與阿修用個膳便回府睡去,現下這滿身郁意躺榻上也入不了眠。
崇明帝幾年前三令五申過皇家宗室子弟不得私下毆架,元祈也就聽了一耳朵,左右沒犯著他,他也一向懶得去給自己找麻煩。
但今日不同,若不是阿修生辰,他也不會讓趙繼進這個房門。
元祈也不知曉自己是怎么的,聽著趙繼與繁枝說那些子觸霉頭的話,談什么及笄不及笄的,內里還含著對婚事的打探,火氣直接上來了,只想把這人整出去,甚至還想狠狠揍他一頓。
他不喜費心思謀劃,但不是不會謀劃,朝堂之事元祈素來置身事外,因著他的性子,也因著他身后的北郡十五城與元家軍非同小可。
不過元祈要是想讓誰有陣子不好過,那還不算是什么難事。
“無需過近跟著,隨便跑跑。”
語落,翻身上馬,元祈深吸了口氣,遂而揚鞭策馬朝前奔去,馬蹄激起了地上的積雪,速度快得很,舒成與燼肆對視了一眼趕忙拍馬跟上。
……
元祈自回京后已許久未曾像此番這般酣暢淋漓地跑一場了。
漸漸地,雪也小了點,元祈慢慢拉緊了韁繩,讓馬放緩步子,在積雪未消融的地上踏出了一個個印子。
其實方才沈清然說的話他聽見了,自己看著兩人的衣裳顏色相近時,心里也是有些異樣的,就,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挺奇怪的。
總是喜歡逗她,看她吃糕點時又很高興,胸腔里好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似的,這也很奇怪。
元祈不是意識不到自己的不同,但他素來都是自己一人,總與男子打交道,依著性子也甚少接觸旁的姑娘,此前至多便是沈清然與昭陽。
故而雖朦朦朧朧地懂得了點什么,心中到底是不大清楚。
元祈大多在軍營在戰場,本就不怎么懂情愛,又是個少年的生澀笨拙年紀,也沒得母親在側說過,此時倒真像是個起始學步的稚童,只想自個兒伸出手去努力抓住。
若說與趙恒聽了,估摸著會少好些許彎彎繞繞。
……
“嬤嬤,菜可都上全了?”
“瞧著還有道清蒸魚沒上,老奴去催催。”
靜和郡主轉身坐回雕花椅上,想起阿修午后回府時來與自己說的話,不免還是有些心慌。
不談當今圣上與侯爺,便是與自己都是自小相識的關系,眼下瞧著還未有什么,但皇子終究是皇子,若是去求了那道賜婚圣旨,誰都無法不是?
魏婉自小時起被封為郡主,成親也是奉了先帝的旨意與老鎮南王的應允,或許一開始還有姑娘家的憧憬,但早在那件事后便收了那些個想法,只是純粹過日子罷了,無關情愛的風花雪月。
權貴聯姻屬實常見,但魏婉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也似這般,她的阿稚本就太苦了,不應當再卷到這些事里,成為皇權傾軋的中間人。
“夫人無需擔憂,阿稚我們會保住。”
身側阮曄一直都在,他同樣知悉了午膳時的事情,也知曉靜和郡主在害怕什么,斂下眸中的自嘲,伸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寬心,對此魏婉也是淺淺笑了笑做回應,并未再說什么。
兩人坐在一處,卻又好似不在一處。
聽得院外傳來動靜,靜和郡主才起身去迎,阮曄將茶盞輕輕擱下,微嘆了口氣。
“母親也真是,不多喊幾個人伺候著。”
阮頤修與繁枝攙著老夫人慢慢走進了廳堂,而老夫人活了這么多年哪能看不出什么門道,兒子也不是不了解,一看這與兒媳之間感覺有些不對,便趕緊招呼著入座了。
“孩子們都長大了啊,真好。”
老夫人瞧瞧阮頤修,又瞧瞧繁枝,也是忍不住萬千感慨,眼見著還有些落淚的沖動,便被阮曄出聲勸住了。
“母親今日合該高興,阿修再過不久下場,也算是給積點福氣。”
“阿修學問好,他自個兒有本事,說什么福不福氣的。”
“是是是。”
阮頤修也帶著笑給老夫人盛了碗銀耳湯,又給繁枝挾了幾塊嫩肉,他的情緒一向處理得好,現下還是府內常見的那個風光霽月的公子。
……
“我們阿稚也快到年紀了,有些事情也可提上日程瞧瞧。”
老夫人放下食箸,她說的含糊,可關乎女兒家的也就那么些事情。
阮頤修面上還是不顯,阮曄則是與靜和郡主對視了一眼,這才開腔。
“京城中的少年郎不少,阿稚還未及笄,慢慢打算也不遲。”
這話是沒錯,旁的姑娘也有早早訂下親事的,老夫人只是想到了便提了一嘴兒。
繁枝捏著小勺繼續喝著粥,且不說還未到時候,就是這樣的事她也沒什么好說的。
自己這般身子,也不知會到何時,許到哪家去都不大合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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