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紅衣妖嬈
“……愿,愿意……”
小金不結巴,只愿意二字實難出口。不說出來,他又怕管七誤會他的心意,因而那兩個字一出口,立即垂首不敢再看眾人。
三人聽聞小金咕噥了一句什么話,紛紛朝他望去,見到的卻是面紅耳赤,忸怩不安的小金。
那三人實則并未聽清,不過小金這般模樣,三人心中跟明鏡似的。
不同的是小蘇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而玉蕭望著小金若有所思。
管七則連連搖首,脫口道:“小子,你可知此話一出,好聽點說是入贅,不好聽點說便是賣身!”
“知,知道……”
“知道你還說?!”管七氣得跳腳,指著小金正要開罵。
“七爺,小金真,真愿意。”小金看著管七又說了一次,怕管七不信似的,“小金贊了些銀子,夠,夠了……”
說這番話時,小金胸腔中猶如馬萬騰奔,震得他頭腦嗡嗡作響,以至于緊握地拳頭青筋暴起。
“你……”管七一臉無奈,指著小金大有恨鐵不成鋼之勢。
在管七眼中,小金手腳麻利,性子卻憨厚到木納,他更覺得小金跟了他十來年也沒有學到他半點的精明。
管七看了看玉蕭,目光又落及小金身上,瞧見的卻是小金一門心思全在玉蕭身上,莫明得惱火:“你這小子,還沒走就胳臂肘往外拐了?!”
小蘇聞言,噗嗤笑出了聲:“七爺,你好人做到底……成全他……也算成全一雙佳人。”
管七冷哼了聲:“你誆了我的人,又來裝什么好人!”
“七爺,小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小金跪了下去,“小金與蕭兒兩情相悅,愿意天涯海角護著她,求七爺成全!”
管七不過想替小金掙些面子身家,可這一跪,他倒不好再說什么。
他望向玉蕭:“丫頭,你可不能負了這個傻小子。”
玉蕭面上一紅,飛快地望了眼小蘇,爾后即羞澀又鄭重地點了點頭。
管七并不放心,透著不信任的目光轉向小蘇。
小蘇望著這張胡茬子也掩蓋不住期待的臉,一改嘻笑模樣,道:“七爺放心,往后我待小金亦如蕭兒。”
到此刻,管七方舒了口氣:“小金,你領二位姑娘用飯。”又朝蘇、玉二人道,“二位用了飯,早些歇息,管某便不陪了。”
說罷,他搖了搖頭,蹬蹬蹬上樓去了。
管七一氣呵成又孩子氣的行為,讓小蘇覺得好笑,因而一雙目光直追著他的身影一道上了樓,直到連他的腳后跟也看不見時,方笑著轉身:“用膳!”
更好笑的是金、玉二人,見她突然轉身被嚇到一般極快撇過頭去,雙雙掩飾似的各自瞟向別處。
小蘇見二人這般模樣,也不點破,裝作不知率先而行,并道:“小金,帶路。”
第二日,眾人辭行。
管七說生意歸生意,人情歸人情。因此,小蘇那五十兩銀子,他一分沒有少收。不過管七倒也痛快,當時便把小金的賣身契給了她。
管七的好意,小蘇明白,轉手將賣身契給了玉蕭。玉蕭拿在手上,猶豫了片刻,又遞給了小金。
兜兜轉轉,那張賣身契到了自己手上。小金拿著那張毫無份量,卻又如千斤重的賣身契,顫抖著手將那泛黃的紙撕了個粉碎。
千言萬語哽在喉中,小金赤著眼眸,朝著小蘇長手一揖,十分虔誠地拜了下去。
小蘇微微一愣,爾后盯眼前這個憨實的后生,點了點頭,坦然受了他這一拜。
如今沒有了那紙契約,小金也是個自由的人了。他轉身面向玉蕭,嘴囁嚅著,想說些什么,卻又什么也沒說。
他朝她深深拜了下去,這一拜是他對她的感激,也是他對她的承諾。
玉蕭紅著眼眶,半驚訝半羞澀地還了禮,最精彩的還是她那張臉,明明是嘴角上揚,眼角卻是撲籟籟地掉下一串淚珠。
管七坐在長椅上,難得地坐得筆直,看著小金拜完了小蘇,又拜了玉蕭,方清了清嗓子。
他對小金道:“本打算再過兩年,給你討房媳婦的。如今,你被這兩個丫頭哄騙得信了,鐵了心的要跟隨她們去王城……你可知王城是什么地方,是你這個傻小子能去得的嗎?”
他見小金垂著眼簾不作聲,語氣一轉:“罷了,罷了,此刻說這些也沒了意思……七爺我心善,你終究是我七寶賭坊的人……今個,七爺我就當嫁閨女了!這兩百兩銀子算作陪嫁,別讓那兩個丫頭小瞧你,小瞧了咱七寶賭坊!”
說著,他從腰間摸出一疊銀票,啪得拍在案上。
小蘇眼尖,瞄見那是四張五十兩通兌的票子。對她來說,兩百銀子不值得稀罕,她稀罕的是管七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心思如此細膩。
“七爺……”
小金沙啞著嗓子,吃驚地瞪大眸子,兩百銀子,他小金得省吃儉用干十年!
他打小跟著管七,知管七是嘴硬心軟的人,卻不知他竟如此重情重義。一時間,他竟不知人如何是好。
小金笨嘴拙舌的樣子落進管七的眼中,氣地他恨恨道:“有話就說出來,別跟個悶葫蘆似的!”接著又道,“瞧你那熊樣,七爺差錢嗎?七爺不差錢!七爺哪一日的進賬沒有幾百兩?!”
話未說完,見小金耷拉著腦袋,一副任由你罵的樣子。
嘆了口氣,又道:“往日,七爺罵你,是想你有出息,今個,今個……七爺罵不得你了……”
“七爺,你是小金的七爺!”小金抬首,急道。
管七擺了擺手,又道:“出門在外,難免有不如意的。若是心氣實在不順,就寫信告訴七爺,七爺也好給你出出主意。你也不用擔心七爺看不明白,這不是還有二娘、三娘嘛!”
“若是哪天,”他指著玉蕭道,“這個丫頭負了你,或是……罷了,你只記著一條,七寶賭坊是你的家!”說著,還不忘扯起袖子,裝模作樣地拭了拭眼角,倒真像老父親不舍閨女出閣似的。
管七將這一番不正經的話說得一本正經,把小金感動的鼻涕眼淚一塊兒流了出來,撲通跪在了管七的跟前,咚咚咚一連嗑了三個響頭。
“七爺,小金不論走到天涯海角,都是七寶賭坊的人!”
蘇、玉二人見兩人大男人痛哭流涕,相跟著默默地退至門外。
今日,她二人聽了管七之言,皆作男裝打扮。
小蘇身著月白長袍,配了一條用銀錢勾了流云紋的錦帶,又用同色的錦帶將一頭青絲挽成發髻。玉蕭亦挽了發髻,著了同色的青色短打勁裝。二人這一打扮,倒像一位翩翩佳公子領個親隨,游山玩水來了。
管七送小金出來,既擔憂又嫌棄地看著小蘇:“行走江湖,越不起眼越安全……你這打扮,還是太過扎眼!”
“你分明是疾妒我穿了你的衣裳,且比你穿得好看……嘖嘖嘖,三娘的手真是巧,連個尺寸都未量就改得這般合身……”
小蘇望著管七愈發漲紅的臉,又道:“真真心疼三娘,做了一柜子新衣裳,你竟一件也穿不了,”她指著管七鼓囊囊的肚子,十分鄭重地道,“小蘇也替你可惜!”
“你,你……”
“我,”小蘇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搶說道,“小蘇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今日誆了你的人,穿了你的衣,小蘇都記著呢!”
小蘇說著朝他一揖:“七哥,后會有期!”語畢,也不理會一臉驚愕的管七,領著金、玉二人大步而去。
管七望著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釋然笑道:“失了個伙計,撿了個妹子,這買賣劃算得很!”
他大笑著進了賭坊,喊道:“三娘,把七爺的衣裳都拿出來,往后,爺日日穿錦袍,才不能便宜那個小丫頭。”
辭了管七,三人從驛站借了馬,往王城方向行去。
這一路上,小金與玉蕭因羞澀一直拘著,倒讓小蘇后悔帶上小金這根木頭。
玉蕭倒是開心得緊,每每偷眼瞟向小金,那小臉皆會飛上兩朵灼灼的桃花紅。
小蘇看在眼,急在心中。話本子上的才子佳人,相攜著私奔可不是這副羞答答的模樣。她心急如焚暗暗思忖良策,卻忘了話本子上,才子佳人可沒有帶著個大活人私奔的。
三人天明則行,入夜投宿,前后十來日,便到了王城腳下的烏衣鎮。
早年間,烏衣鎮還不叫烏衣鎮。
相傳,鎮上有一位寒門秀才進王城趕考,也是時運不濟,一連下了半個月的雨。他僅有的一件棉布袍子洗又洗不得,硬生生被穿成了烏袍。
后來,秀才中了榜。報喜的官差送喜報到秀才下榻的客棧,報了秀才的名字。掌柜與小二皆是搖首說不認識,直到秀才從圍觀的人群中擠了進來。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烏衣秀才。”
烏衣秀才叫出了名,他的家鄉也被人戲稱烏衣鎮,久而久之,倒是替了原來的名字。
小蘇一行至烏衣鎮才放緩了腳程。一來是金、玉二人初次出門,對這烏衣秀才的故事好奇得很;二來小蘇生了近鄉情怯之感。
時辰尚早,三人便決定在此處用了午膳,再進王城。
烏衣鎮不大,青石鋪砌的石街南北相通。
石街兩邊有酒肆,有飯館,也有布坊、糧店……三人尋了一家看起來利索的飯館,將馬匹交給小二喂食,自往店中坐了。
已過午時,店中仍舊坐著三五位食客,在店中不緊不慢地閑扯著。
一名食客抿了一口酒,吧唧著嘴,朝同伴說道:“吳員外能請動楚紅衣,確不是一般富戶!”
兩人皆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袍子,身旁并無它物,應該就是鎮上的人。
又一位華發老翁嘖嘖感慨:“老朽給楚老板的梨園送過貨……遠遠瞧上過一眼,那身段唱腔,真真的當世無雙。”
老翁身前桌上,一碟子素菜,一盆米飯,一旁放了只布口袋,隱隱可聞香粉的氣味,應該是胭脂水粉鋪的。
“你們說,同樣都是爹生娘養,咋就他生成那般模樣,還得了一副好嗓子!”一名眉眼清秀食客搖首嘆道。
他的話,一下子引起眾人的興趣:“這位爺,也是梨園同道?”
小蘇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打量著眾人。正聽著,小二捧上酒菜。
“店家,他們口中的楚紅衣是何人?”小蘇朝小二問道。
“三位爺怕是初來乍到的。”
小二見小蘇點了點頭,熱心道:“這位楚先生是王城有名的旦角,長得比女嬌娘還要好看。他那扮相、身段、唱腔,見過聽過的人都說,放眼天下怕也尋不著第二個!
“楚先生在王城有個梨園,就跟王宮似的華麗得不像話……”
小蘇笑問:“你進過宮,不然怎知王宮華麗得不像話?!”
“王君住得地方,自然華麗,這還用想?!”小二撇了撇嘴,又道,“小子也是打個比方,客官不愿聽,小子不講便是!”
小蘇一愣,這王城腳下果然不同,連酒肆小二都這般性格,她自荷包中摸出一錠碎銀,放于桌上:“是我嘴快了,小二哥繼續。”
那小二見了銀子,換副笑臉道:“入梨園的票子一張就得百兩銀子,也只有公子這般闊綽的人方能進去,小子可沒那個命,王宮更是不可能了……”
“那百兩銀子的票子,就咱這樣的身家,嚇死了也拿不出來……”小二的話還沒說完,一位長袍食客扯著嗓子道,“可見吳員外家大業大!”
四周響起一片附和之聲和酸腐的唏噓之聲。
小蘇自幼入宮,后又偏居上清山,自是不知梨園,不知楚先生,竟也生出了幾分好奇。
三人結了飯錢,交待小二照應好馬匹,便沿著石街緩緩行走。
石街狹窄,兩邊零零星星地擺著賣小玩意的、賣吃食的小攤,三人并排而行便覺擁擠。
“抓賊,快抓賊呀!”一個清秀的錦衣小童追著一名瘦削的漢子,邊追邊喊。
小蘇瞧那瘦削的漢子迎面沖撞而來,迅速推開玉蕭,伸出腿將瘦漢絆倒在地。小金也不是吃素的,抬腿將漢子壓住,順勢奪下他手中的錢袋。
“作么打人,搶人物件……”那漢子是呀咧嘴地喊道。
小蘇接過錢袋,在手中顛了顛,錢袋不輕,可見里面的銀兩不少。又見喊叫著跑過來的小童衣著講究,便讓小金放了那漢子。
那小童走得近來,喘著粗氣道:“為何放了賊人?”
小蘇淡淡地看了眼那小童,將手中的錢袋拋給他:“若不是日子過不下去,誰愿意做賊,何況你的銀子不是已經尋了回來!”
小童接過銀袋,見小蘇冷著臉,自知失禮,拱著手道:“多謝公子!”
“哪里是公子,分明是名女嬌娥!”
一名高瘦男子立在人群中,掩唇輕笑。
男子紅衣似火,立在人群中分外妖嬈奪目,那雌雄莫辨的臉上,眉眼如畫,十分俊美,厚薄適中的紅唇唇角上揚,正漾著一抹另人眩目的笑容。
小蘇打了個激靈:一個男人長得如此禍國殃民,不辨雌雄,真是世事無常!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紅衣男子又是嫵媚一笑,望著小蘇的一雙桃花目會說話似的透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柔情。
遇山賊,小蘇不懼;見二娘、三娘,小蘇不怯。
迎上紅衣男子的目光,小蘇的心竟沒了底,好似空蕩蕩的,怎么填也填滿;又好似飽脹得快要裂開似的,一丁點兒放不進其他的東西。
她從小在太學中廝混,并不懼男子的目光,可眼下,竟然生出幾分怯意。
她紅著臉躲開男子的目光,掩飾似的清了清嗓子,道:“舉手之勞,公子勿需客氣!”
小蘇說著,就要走。
卻不想,紅衣男子眸光一轉,掠過小蘇,風情萬種地笑道:“姑娘身后,這兩位朋友,倒是有趣得緊呢!”
“呃!”小蘇轉首,只見玉蕭一雙眼看得直了。小金正扯著她的袖子,滿臉不忿地瞪著紅衣男子。
“呵呵……”
小蘇干笑了兩聲:“就此別過,就此別過……”說罷,牽上玉蕭轉身就走。
“在下楚二,姑娘若是得閑,可往南邊吳府喝一杯閑酒……報楚二的名字即可。”
他就是楚紅衣?!
小蘇眉稍輕挑,腳步隨之頓了頓,但她并沒有回首,然而那一張妖孽似的臉,伴著那魅惑人心的目光,怎么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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