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凱旋
小蘇首戰告捷,自然得上奏朝廷。
當信使帶著捷報離開南境,大齊王城已經灑掃干凈,百姓焚香立于道路兩旁,翹首望著城門方向。
莫要誤會,他們并不是為了迎接南境使者。
太子元辰入北境半載,不僅肅清北境,還生擒北荒國主親叔——莽。這位北荒王叔是國主的幼叔,與北荒國主一并由王太后撫養,最得北荒國主信賴。
北荒王叔與太子元辰大小十多次交鋒,對元辰的軍事才能及胸襟佩服得五體投地,當下修書北荒國主,請求與大齊永世結盟,互通邊境貿易。
北荒國主倒也痛快,當即回書讓王叔隨元辰出使大齊。
北境已定,太子搬師回朝,大齊自朝堂至萬民一片歡騰。
鎮南王蘇行云失蹤十數年間,大齊但凡有戰事,無論大小皆依賴孟氏父子。
如今,元辰——大齊的儲君,首次出征便大捷,讓那些終日被壓在孟氏父子之下的朝臣看到了曙光,更讓聶王君倍感欣慰。
朝堂上,他當著眾朝臣的面,十分難得的將太子元辰褒獎一番,又著三子元慎安排迎太子回朝與接見北荒來使各項事宜。
收復北境,元慎說不上喜憂,他既不愿北境有失,又不愿元辰凱旋,這本身就是矛盾。
除了恭恭敬敬地領命,他還得認認真真地辦差,畢竟使者是北荒王叔。除此之外,他還得設法趁此機會將孟驍送進禁軍,這是他及孟氏一直所籌謀的。
辰時一刻,三聲禮炮過后,太子元辰金冠束發,莽袍裹身,英姿颯颯地騎坐在駿馬之上,與北荒王叔昂首并駕入城。
元慎承認,此刻他是羨慕元辰的,同時他又想:若非自己早產傷了筋骨,不能習武,或許與北荒王叔并駕齊驅的便是自己。
他曾埋怨過他的母妃用催生的法子爭寵,隨著年紀的增長,他明白當年柳氏恩寵正盛,若無一子傍身,僅憑出身很難與之抗衡。
“主子,太子來了。”宮人小聲提醒道。
元慎聽聞,身軀一震,猶如初醒。
眼見著元辰距他所立之處不足五十步,他顧不上招呼同行官員,掩唇輕咳著迎了上去。
元辰見元慎疾步而來,勒馬而立,北荒王叔緊跟著拉緊韁繩。北疆的馬野慣了,可不似元辰的坐騎那般溫馴,嘶鳴著揚起前蹄,大有與來者同歸與盡的陣勢。
元慎心中大驚,卻立而未動。他在賭!但也不算是賭,因為他篤定自己會贏。
眼看著馬蹄自元慎的頭頂落下,元辰的臉變了色,本能地急呼“小心”。他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抖著,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眾人的驚呼聲中,北荒王叔果斷勒轉馬首,那馬半個身子尚在半空,被強行勒轉,險險落足,差點兒歪倒下去。
北荒人自幼騎馬,什么陣仗未見過。在那馬尚未落足之時,眾人只覺眼前一晃,北荒王叔自馬上飛身躍下,那馬也是久經沙場的戰馬,就勢跑了幾步竟穩住了身形。
“臣弟元慎奉父君之命,恭迎太子凱旋!”元慎瞅準時機,屈身朝馬背上的元辰長揖道。
到此刻,元辰方吁了口氣,見元慎沉著行禮,又聞周圍一片唏噓贊嘆之聲,自知慢了一步,忙得下馬扶起他,用極關切地口吻道了聲“三弟受驚了”。
元慎相貌遺傳其母,尤其是一雙眼眸,像極了孟貴妃。
元辰望著這雙透著挑釁、嘲諷的眼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語雙關道:“三弟臨危不懼,讓為兄刮目相看!”
眾隨行官員見元慎脫險,紛紛與元辰見了禮,又見過北荒王叔,擁簇著三人往齊王宮行去。
“你這弟弟,是人物。”莽湊近元辰,擠眉弄眼的耳語。
元辰笑了笑,并未作聲。
孟氏與元慎所求,元辰豈會不知,如今他有戰功在身,自不會處處忍讓。
毓璃宮,孟貴妃坐立不安。
太子元辰與五王子元貞先后離開,王城中成年王子僅有她的元慎。
她盤算著兩境之亂怎么也得打上個三兩年的,那么,她的元慎即便不是太子,與朝中眾臣共事久了,總會近水樓臺先得月。
太子半載便歸,這是孟貴妃想也未曾想過的。
她斜倚在軟榻之上,喝了大半盞金銀花茶,還是煩躁得很。
“你可說是本宮身子不適?”她尖著嗓子朝地上匍匐的宮婢斥道。
“奴婢是按娘娘吩咐說的……三王子說,現下正忙,等忙罷了便來給……給娘娘請安……”小宮婢顯然很怕孟貴妃,哆嗦著答道。
“慎兒孝順,你若說清楚了,怎會這般久還未至?”孟貴妃霍得撩開紫云紗水袖,啐道,“賤婢,誰給你的膽子,也敢糊弄本宮?!”
“娘娘莫急,那北荒使臣尚在宮中,三王子想必難以脫身。”
綠儀勸罷,又朝那小宮婢道:“你也莫在這兒杵著,趕緊去宮門守著,若見著三王子,小心侍奉。”
小宮婢感激地望了眼綠儀,行了禮,快步退了出去,不想走得太急,差點撞上一旁的花架子。
“你瞧瞧,你瞧瞧,”孟貴妃嫌惡地指著離去的小宮女,“不就那邊打了個勝仗,連個賤婢也敢蹬鼻子上臉!”
“娘娘與她置氣不值當,一會兒,奴婢讓執事姑姑好生教導便是了。”
綠儀走至孟貴妃身側,一面替她揉捏著肩臂,一面寬慰道:“今個,咱們三王子可出風頭了,連王君都稱贊他沉著穩重呢!”
“那又能如何?如今那邊的有戰功在身,與那一位的身家自然上去了。可孟家……哥哥在南境尚不知情形,父親年歲大了,總會有頭疼腦熱的……”
“娘娘過于憂心了,咱們三王子是個成大事的,且孟大公子此番也有戰功的,怎么講,王君也得一并封賞不是?!”
“父親讓驍兒北下,也是怕今日……罷了,看在本宮與父親的面子,怎也得封個一官半職的,如此慎兒倒多了個幫手。”
綠儀見她口中雖說著,一雙眼倒先閉上了,于是道:“上回波斯使者送來的珍珠個個飽滿圓潤,磨成粉細膩不說,還透著異香,奴婢試著調成膏,正好給娘娘敷面。”
孟貴妃唔了聲,仰躺了下去。
綠儀取了珍珠膏,自孟貴妃光潔的額頭往下輕柔而又均勻地涂抹著。
那珍珠膏里,也不知綠儀放了什么稀罕之物,敷在臉上不足片刻便結成膜,竟完完全全貼合在臉上。
“細膩如絲,幽香撲鼻……沒想到波斯竟有這等好東西!”孟貴妃翹著纖長的指頭,一面用指腹婆娑著面膏,一面驚嘆。
“咱三王子替他們說了一籮筐的好話,他們怎敢拿不好的物件糊弄娘娘!”
綠儀說著并攏雙指,用一雙指腹輕輕柔柔的自孟貴妃眉心往兩邊拍打。
“太子接塵之事,咱們三王子辦得猶為漂亮,朝中上下,對三王子那是贊不絕口。”
“我兒哪件事辦得不漂亮?!想他們不過是借著此事向王君賣乖討巧罷了!”
“母妃,誰賣乖討巧呢?”
說話間,元慎走了進來。
“慎兒,”孟貴妃聽見兒子的聲音,坐了起來,“可有傷著哪兒?”
元慎笑著搖首。
“母妃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母妃可怎么辦?孟家可怎么辦?”
“眾目睽睽,那北荒王叔估計寧可自己受傷,也不敢傷著我!”
元慎冷笑了兩聲,爾后又道:“現下,哪個不贊一聲元慎!”
“母妃知你不會作無把握之事,只這樣到底冒險了些……好在我兒無事……罷了,罷了。”
孟貴妃又道:“你可打聽到你舅舅的消息?”
“尚無。南境偏遠,自小蘇離王城算起,不足一月,哪有那么快傳消息來。再說,前番外公傳書與舅舅,舅舅不也回書了嗎?想來戰事未起……母妃不用太操心的!”
他見孟貴妃面色稍緩,又道:“太子凱旋,母妃少不得要往那邊應酬一二……”
“慎兒放心,母妃自是知道輕重,”孟貴妃冷哼了聲“先讓他娘兒倆先得意一陣子……”
太子回朝,眾妃嬪相約往鳳梧宮道喜。
紫霜王后一面虛應著這些宮妃,一面盼著兒子早點下朝。
她平日最厭惡這種毫無意思的應酬,且此刻她的一顆心全系在兒子身上,那些妃嬪奉承、恭維與竭力討好的話,聽得越多越發讓她無比的煩燥。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又不能在此時不假意應承著。
紫霜王后假笑的臉酸得幾要撐不住,猛然聽內監唱到:“孟貴妃到。”
她狂傲得很,怎會來鳳梧宮湊這份熱鬧?
紫霜王后這般想著,就見孟貴妃款款而來。
眼前的孟貴妃顯然細細打扮過,額間貼著梅花鈿,兩彎細眉如柳,一張檀口嬌艷欲滴,滿首青絲梳成高聳的牡丹髻,斜插著一對點翠的珠簪,鬢邊還簪了一朵嬌艷鮮嫩的粉牡丹,其上可見晶瑩的晨露。
她裊裊娜娜行至殿前,雙耳上墜著的一對東珠,隨著她的走動,微微地晃動著。其身后逶迤拖地的碧色宮袍上,各色彩絲繡成的百花、蝴蝶栩栩如生。
孟貴妃本就生的明媚,再經此一打扮,更是引入側目。她傲然走進殿中,宛不見因她進殿而立起來的眾位妃嬪。
明艷,奢華,目無旁人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孟貴妃,只見她朝紫霜王后略略福了福。
“臣妾見過王后娘娘。”
紫霜王后淡淡地看著孟貴妃,心中泣血般疼痛,她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就葬送在這個女人的手上。
明明心里恨得要命,口中卻不著痕跡地道:“孟妹妹免禮,賜坐!”
“謝王后。”孟貴妃說著坐入左側首位。
兩旁妃嬪待她坐定,方坐了回去,一個個或飲茶,或攏發髻,或扭首盼顧,本還算和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
紫霜王后恍若不知,垂首理了理鳳袍,并以手婆娑其上的鳳紋,那鳳紋以金絲所織,又綴以寶石、珍珠,華貴異常。
果然,孟貴妃坐不住了,朝紫霜王后道:“太子英武,北荒蠻夷望而生畏,臣妾聽了欣喜不已,巴不得立刻來姐姐宮中沾沾喜氣……不想,緊趕慢趕還是比姐妹們慢了些。”
她欠了欠身子,一雙美目斜睨著眾妃。
座上之人,哪個不是七巧玲瓏心,又怎會聽不出孟貴妃含沙射影的話,但誰也沒有接話。
紫霜王后笑了,她就知道她還是一如即往的在意這身行頭,遷怒人的性子也是分毫未改。
“本也沒什么,只不過姐妹們找個由頭聚聚罷了。”紫霜王后說著,話風一轉,“若真要說快,別說是在座的諸位妹妹,就是本宮也沒有孟妹妹消息靈通。”
“王后娘娘這是說哪里的話,后宮不得干政,妹妹又怎知前朝之事?”孟貴妃冷笑。
“慎兒深得王君贊賞,又是個聽話的孩子,妹妹從他哪兒聽得一言半語,也算不得干政。”
“慎兒在太學受教多年,又怎會不知輕重?”孟貴妃看似低首垂目,神色恭敬,實則恨得牙癢。
“本宮隨口之言……孟妹妹不必當真!”紫霜王后微微笑著,一雙鳳眸輕快地掃了她一眼。
“臣妾向來膽子小,哪聽得這樣的玩笑?”
說著,孟貴妃捂唇笑了起來:“只顧著說話,臣妾竟忘了頂重要的一件事……綠儀,快把慎兒孝敬王后娘娘的夜光杯呈上來。”
綠儀應了,緩緩走至殿中,呈上手中之物。
托盤之中一柄晶瑩剔透的高頸細柄荷花壺,配以四只同樣晶瑩剔透的蓮葉盞。蓮葉盞成荷葉狀,葉脈清晰可見。
“做得著實精巧!”
紫霜王后抬眸瞧了瞧,口中贊道。
“能得王后娘娘一句贊賞,也不枉了慎兒的一片孝心……”
孟貴妃學著兒子的口吻:“慎兒與臣妾說了,母后與太子哥哥許久未見,自有一番慈母衷腸,若此杯能錦上添花……”
孟貴妃正說得興起,忽聞“噗嗤”一聲,她轉首看向發笑之人,不悅道:“淑妃妹妹有何高見?”
“不敢,不敢!妹妹只覺好笑。”
見孟貴妃一雙柳眉倒豎,秦淑妃斂了笑,不急不徐道:“母親愛子之心,皆是發自肺腑,發自本能,何需這等俗物來‘錦上添花’,污濁了慈母之心!”
“你……”孟貴妃氣急。
“孟妹妹莫要惱,秦妹妹向來率真,王君尚且夸她真性情,孟妹妹與她較真,豈不是自尋煩惱?”
眾妃大都掩唇失笑,有幾名日常同孟貴妃走得近的,恐她牽怒,低首垂目,仿佛未聞未見。
孟貴妃立了起來,朝紫霜王后福了福,冷聲道:“王后所言,臣妾自不能反駁……只臣妾認為,倘若眾人皆學秦……”
“與姐妹們說了半日,本宮乏得很,改日,本宮約妹妹們一起賞花……”
紫霜王后揉捏著額角,看似疲倦得很。
“叨擾王后娘娘半日,妾等也該回去了。”秦淑妃輕輕柔柔地說著,朝紫霜王后告了退。
孟貴妃仍立在殿中,美艷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進殿起,她就留意到柳紫霜的小動作,她愛及了那身衣裳,卻恨及了穿這身衣裳的柳紫霜!
柳紫霜,她忍了十幾年,不在乎多這一次。可秦蓁蓁竟也敢公然搶白,她秦蓁蓁算是什么東西,不過就會寫幾首酸詩罷了。
眾妃皆已告退,偌大的正殿靜得出奇。
“孟妹妹是有話與本宮說!”紫霜王后挑眉問道。
孟貴妃跋扈,都非無腦之人。當下,福了福身子,攜了綠儀、紅桃出了鳳梧宮。
上了車輦,她方才恨恨地說道:“秦蓁蓁那個小蹄子,仗著有幾分才情,竟然不把本宮放在眼里!可恨那一位,也敢拿捏起本宮來。”
“秦淑妃不過是仗著自己是世家出身,才敢這般……”綠儀小聲道,“奴婢愚見,此時太子已回……娘娘還是莫與那一位交惡的好!”
“是啊,太子已回……挽晴對太子可是一片癡心……”
孟貴妃沒有再說下去,她盤算著:得尋個時機,再與王君提一提挽晴入東宮之事。除此之外,她的元慎也到了適婚的年紀,得請父親從這些世家中細細斟選,與哪家結親對元慎助力最大……”
眾妃離了鳳梧宮,紫霜王后便著紅鸞、紅羅卸了鳳冠釵環,又換了一襲素錦宮衣,立于殿前,翹首而望。
“娘娘,您應酬了半日,還是回殿中歇歇……奴婢在此候著太子殿下……”紅鸞一邊給她披上狐貍毛的大氅,一邊勸道。
“無礙,本宮半載未見元辰,想念得緊……進殿反而不安!”
“母后……”
宮門之處,一名頭戴金冠,身披金甲的青年男子闊步而來,他一身的金甲在余輝之下閃耀著金光,猶如一位天神自天而降。待他走得近了,便見他俊朗的臉龐,與紫霜王后倒有幾分的相像。
“辰兒……”紫霜王后迎了上去。
“母后,兒子回來了!”元辰雙膝一曲,在紫霜王后腳前跪了下去。
“辰兒受苦了……”
她在心中滿意地笑著:兒子長大了,成了真正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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