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到韓驕陽有些愣神，錢重年好奇地問了一句：“驕陽，你結婚的事情不會沒跟家里說吧？”

        目光齊刷刷地落到韓驕陽臉上，其中也包括周小靜，她就坐在韓驕陽斜對面。

        如果有人注意到周小靜，肯定一眼就看出她的表情和其他好奇的人很不一樣，似乎有些期待。期待看好戲，就像是預料到事情會怎么發展。

        錢重年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讓韓驕陽有困擾，他連忙轉移話題說：“驕陽，聽說你這次是跟鎮里主管農技的領導一起去市里？如果有空也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去新華書店看看有沒有關于數學方面的書？”

        還沒等韓驕陽開口，就有人用嘲笑的口吻說：“錢重年，你這是在農村還做著狀元夢呢？看數學書？生產隊的會計又輪不到你，還是說，你想頂替鎮上的會計的職務？”

        不善言辭的錢重年低下頭。

        這時，正好是一段下坡路，而且還有些顛簸。嘲笑錢重年的人突然感覺坐的蛇皮袋被用力一扯，在慣性的作用下，他以滑稽的青蛙趴姿勢倒在牛車的中間。

        眾人轟笑。

        他猜測應該是韓驕陽動的手腳，換做以前他肯定會當面跟韓驕陽對峙，可是現在面對結婚后突然像變成另外一個人的韓驕陽，他不敢有任何動作，因為韓驕陽儼然從書卷氣濃厚的人變成一個隨時會擼起袖子打架的糙漢。

        前幾天，對許露說三道四的人無一例外身上都有明顯被人揍過的傷，蹊蹺的是被問是否是被韓驕陽打的，他們都否認，說是摔的。

        鑒于這樣的情況，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閉嘴是最好的選擇。

        從牛車下來后，韓驕陽對錢重年說：“書的事，我會看著辦。”

        “謝謝！謝謝驕陽。”錢重年喜出望外。

        不遠處的知青一邊往已經走遠的韓驕陽的背影看，一邊忍不住議論。

        “小靜，你說韓驕陽是不是受刺激了，就是……就是你和趙富強的事情刺激到他，要不然怎么跟許露結婚后，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周小靜瞪了對方一眼，“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和趙富強同志是相互幫助的關系！我也想知道許露到底怎么回事，讓驕陽的脾氣突然變得那么壞。更想知道許露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辦法，讓驕陽突然跟她領證。”

        旁邊周小靜的好友說：“以前真是沒看出來許露有這樣的心機，平時文文靜靜的樣子給村里的小學生上課，學校把她替換掉之后，最開始大家還同情她，怕她做不來農活。沒想到人家轉身就拉著韓驕陽去領證結婚，結婚后天天躲在家里不上工，讓韓驕陽掙兩個人的工分。”

        也有看不慣周小靜的人客觀地說：“韓驕陽和許露現在是夫妻，丈夫心疼妻子，天經地義。輪得著你們看不慣人家許露命好嗎？”

        韓驕陽和鎮上的領導匯合后，就一起坐一個星期只有一班的汽車到市里。

        一切都朝他預想中的發展，他把鎮上的幾輛拖拉機改進后，又把兩臺之前技術員怎么也修不好的抽水泵修好，鎮上的領導就開始把他推薦給市里。

        同時領導們經過一番商討后也同意了韓驕陽的要求——發工資。

        這個年代的人講究奉獻，無私地奉獻。韓驕陽提出來有償勞動，最開始確實讓很多人不舒服，奈何他能實實在在地給大家帶來好處，在市里的領導拍板后，韓驕陽可以根據工作量獲得工資。

        利用大半天的時間，韓驕陽把市里報廢的三輛車上的零件拼拼湊湊成了一輛車，在這個過程中也按照領導的要求給相關的技術員講課。原本以為他是沽名釣譽之輩的人，看到拼湊起來的車竟然能發動起來之后，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完成當天的工作，韓驕陽拿到了四塊錢的工資。

        現在國企的職工，好一點的一個月工資也不過四十塊。韓驕陽一天就拿到四塊錢，在一些人眼里是天價。

        領導對嘟囔的人說：“你要是有本事變一輛車出來，我給你四十塊！”

        韓驕陽拿著四塊錢去了新華書店。

        認真論起來，此次來新華書店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年代光明正大地消費。然后就見識了一個營業員都牛氣沖天的樣子。

        他拆了半天的汽車零件，身上當然不會干凈。

        營業員用毫不掩飾的嫌棄語氣對他說：“喂！那個臟兮兮的，別亂翻書！臟了你賠得起嗎？”

        韓驕陽沒搭理她，繼續找書，并且很快就在書架上看到三本《數理化自學叢書》。還有半年就高考，在此之前能夠啃透這本書的知識點，考上大學應該不成問題。

        韓驕陽把三本書都拿下來，然后付錢。

        營業員把韓驕陽當透明人，拿起旁邊的毛線打毛衣，一點沒有給他結賬的意思。

        韓驕陽翻看書的封皮，準備按照上面標的價格自主付錢。他手里是四張一塊錢，給對方一塊，還得找錢。因此沒法實現自主付錢。

        “找錢！”

        韓驕陽淡淡的語氣激怒了營業員，她蹭一下站起來，揚起下巴，“把書拿回來！不賣！”

        韓驕陽上半身往后傾，儼然一副嫌棄對方口水噴出來的樣子。

        大概是趾高氣昂慣了，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而且還是個渾身臟兮兮的鄉巴佬，營業員徹底怒了。

        她從柜臺后面沖出來，“聽不懂人話嗎？把書還回來！這是給領導留的書。”

        韓驕陽只需要把手舉高，她就沒辦法夠得著書。韓驕陽環視書店里那些人的眼神，他看得清楚，幾乎每個人眼里都寫著“干翻她”。

        “如果你不想以后每天下班都被人跟到家門口，不知道什么時候吃悶棍，就快點找錢！”

        看著眼前痞笑的臉，營業員猶如墜入冰窖，渾身發寒。

        她往后退了一步，大概意識到自己不能輸，又一次揚起脖子，“朗朗乾坤，你居然敢威脅同志！我看你是缺少改造！”

        韓驕陽扯了扯嘴角，“我威脅你了？”

        “你剛才說讓人跟蹤我，敲我悶棍的話，難道不是威脅嗎？”

        “誰聽到了？”

        “我聽到了！書店里的人都聽到了！”

        營業員正準備拉住最靠近她那個人來替她說話，沒想到對方麻利地把書放回書架上，“我什么都沒聽到。”

        其他人也一樣，有人選擇離開書店，還有幾個繼續留下來看熱鬧，而且從他們的眼神就能看出來，他們是希望那位身材頎長表情冷漠的男人能把這個從來都只會給人擺臉色的營業員收拾一頓。

        越是對弱者蠻橫的人，遇到強悍的人慫得越快。營業員用最快的速度把零錢找給韓驕陽。

        隨后，韓驕陽和鎮上的領導一起回鎮上，大概是因為韓驕陽給鎮上長臉，下車后領導還熱情地邀請韓驕陽去食堂吃晚飯。

        “今晚食堂吃燉雞。”

        韓驕陽抵制住燉雞的誘惑，七拐八拐，找到董黑。

        他把剩下的錢從董黑這里買了大白兔奶糖還有蛋肉米。

        交易結束后，董黑說：“上次你說要出的貨，我已經聯系上中間人，他這會兒應該已經跟人在談。你這里不會出岔子吧？別臨到頭，沒貨。”

        韓驕陽說：“你們沒問題，我這里就不會有問題。另外，麻煩幫我搞一輛自行車，出貨成功后，從貨款里扣。”

        天徹底黑透之前，韓驕陽回到雙井村。

        打開大門，就看到站在屋檐下提著馬燈的許露朝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兩秒鐘后，韓驕陽朝許露走去，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她。

        都是好東西啊！

        在許露眼里，原來世界里叱咤商海的韓總到這里后，儼然變成非洲大草原上天亮就出去覓食的猛獸，而且成功率很高。

        狩獵成功，當然要犒賞。

        “你晚飯吃了嗎？”

        “沒。”

        “那你去洗澡吧，我給你炒個菜。”

        為了顯示自己的誠心，許露還補充說：“我擔心你沒吃晚飯，所以多煮了飯。要是沒吃，回來再炒菜就好了。”

        事實的真相是——許露打算明天早上做炒飯當早餐。

        前幾天腌制的白蘿卜正好可以吃了，現階段追求的是填飽肚子，暫時顧不上腌蘿卜存在的煙硝酸鹽致癌的問題。

        酸酸辣辣的蘿卜加上蒜苗炒肉，韓驕陽吃掉了剩下的米飯。

        放下筷子，他突然看著許露問：“那頓飯，你是故意的嗎？”

        許露疑惑，“哪頓飯？”

        在原來的世界里，他們倆結婚后三個月，剛好是他的生日。在老宅的時候，爺爺說許露做飯很好吃，他生日的時候，讓許露給他做頓飯。

        許露欣然答應。

        當時韓驕陽完全不信許露會做飯，甚至認為她討好爺爺的那幾道菜是傭人做的。

        果然，他生日那天回家，那桌子菜根本沒法吃。

        那次之后，韓驕陽也徹底堅定按照婚前跟許露簽的協議執行。

        他耿耿于懷的事情，她竟然不記得了？

        韓驕陽收拾碗筷，敷衍地說：“沒事。”

        原來的世界里許露都沒有給韓少爺順毛的習慣，更何況現在，她沒去深究他突然不悅的原因。

        韓驕陽回到房間，就聽到許露從蚊帳里傳來的聲音——“錢重年幫你帶回來一封信，說是你家里寄來的。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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