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驕陽沒細說，不過很快大家都會知道。

        吃完飯，司機非要拉著韓驕陽去鎮上轉一圈，村長著急把紅燒肉帶回家給孫子吃，坐村里來鎮上辦事的村民的自行車先回了。

        后來司機才知道，韓知青接受他的邀請，不是他的魅力大，而是在找某個見不得光的市場。

        “麻煩你帶我去黑市看看。”

        突然聽到韓知青如此坦蕩地說出這話，司機差點被口水嗆著，然后躲閃地說：“韓知青，你可真會開玩笑，我唐杰華可是根正苗紅的拖拉機隊的好青年，年底還要爭取評上青年突擊手的人，怎么可能去黑市呢？”

        韓驕陽打量了一下司機，淺笑道：“哦，是嗎？拖拉機椅座下的東西，是天上掉下來的？”

        司機臉色一垮，然后認命地說：“行吧，我可以帶你去，但是好話說在前頭，沒錢沒貨，你去那也沒用。去了反而會難受，就像那什么……哦，太監逛青樓。”

        言罷，發現韓驕陽看他的眼神愈發愣冰冷，司機立刻舉起雙手，“不不不，韓知青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就是那么形容了一下。哦對了，你是不是要買鍋？買鍋不用去黑市的。”

        “這會兒，應該開始了吧？”韓驕陽沒接司機的話，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夏天天黑得晚，這會兒天剛黑透，估摸著應該快八點。

        司機再一次猶豫了幾秒鐘，然后一副豁出去的架勢，帶著韓驕陽七拐八拐來到鎮子某處岔路口很多的地方。

        正如韓驕陽預料中的那樣，司機是黑市的常客，他帶來了不知道哪里弄來的一條卷煙。看到他，立刻有人上來搭訕，“杰子，今天帶了什么好東西？我這里有麥芽糖。”

        “煙，你沒渠道賣掉吧。董黑呢？”

        董黑姓董，叫什么名字，似乎大家已經不太清楚，因為長得黑，大家一直叫他董黑。

        那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一個聽著就很不善的聲音，“杰子，誰讓你把亂七八糟的人帶來的？”

        馬燈昏暗的光下，一張兇悍的臉出現在韓驕陽眼前。

        唐杰華連忙解釋說：“董黑你別那么嚇人，這是韓驕陽，雙井村的知青。他可厲害了，我開的那輛跑得最慢又經常出毛病的拖拉機，他三兩下就給我搞好了。老子終于體會到從倒數第一變成全班第一，啊不，全校第一是什么感覺了。”

        董黑再一次打量韓驕陽，眼神里的兇悍之色也減少了許多，“你就是那個會修拖拉機的知青？來這里干嘛？買東西，還是換東西？”

        “韓知青……”

        韓驕陽拉了一下準備替他說話的唐杰華，他說：“來看看怎么賺錢。”

        唐杰華捂臉，心里急得不行——城里人的想法怎么那么單純！把搶生意說得那么直白嗎？

        黑市市場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被少數幾個人控制住規模，蛋糕就那么大，不是誰都能來啃幾口。

        董黑“呵”了一聲，“然后呢？”

        “然后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賺快錢。”

        董黑上前一步，靠近韓驕陽。

        “我有貨要出，但是不知道這東西你能不能找到銷路。”韓驕陽又說道。

        唐杰華以為韓驕陽覺察到危險，隨機應變找的借口，跟著附和道：“對，韓知青有好東西。”

        “什么東西？”

        唐杰華傻眼了。

        “能借一步說話嗎？”

        十幾分鐘后，唐杰華幾乎以為董黑趁著月黑風高把韓驕陽埋了的時候，韓驕陽回來了。

        唐杰華拿著煙換回來的大白兔奶糖和麥乳精，拉著韓驕陽趕緊離開。

        “韓知青，董黑沒拿你怎么樣吧？”

        “時間不早了，再見。”

        “韓知青，大晚上的你走十公里回去嗎？你等我一下。”

        最終，唐杰華把自家的自行車借給韓驕陽。

        騎車的人消失在漆黑的夜里之后，鄰居把頭探出來，戲謔道：“喲，神氣的拖拉機手怎么對人畢恭畢敬的？還把自行車借給別人，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唐杰華沒好氣地說：“你要是也會修拖拉機會提速拖拉機，我也對你畢恭畢敬。”

        沒有燈光污染的70年代，又不是臨近十五的月圓之夜，雖然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但一路上韓驕陽走得并不順利。

        好不容易回到村口，韓驕陽準備下車推著走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說：“驕陽，是你嗎？”

        韓驕陽知道那是周小靜，他沒有搭理，用力一蹬，自行車又在鄉間小路上快速行進了一會。

        先前許露告訴他，為了安全起見，以及避免被人無休止的騷擾，即便人在家里，她也會關院門。門里面有門栓，也不是非要從里面才能開門栓。從門縫的某一處用小棍子微微一提，就能開門。

        家里也依然漆黑一片，想必許露應該已經躺下。

        相處幾天下來，兩人已經有了一點默契。韓驕陽在房間門口的破柜上摸到了手電筒，隨后便把衣服找出來，又去洗了個澡。

        其實許露一直沒睡著，韓驕陽回來后發出的細微動靜她聽得清清楚楚，并且能夠根據聲音判斷出他在干什么。

        他躺回床上后，許露屏氣凝神，盡量不發出會讓人判斷出她還沒有睡著的聲音。

        最開始穿過來的那幾天，許露基本上可以躺下就睡著，因為白天的時候體力活干了不少。

        這兩天因為腳傷的緣故，她基本沒法干體力活，而人一旦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想得多了，就很難像以前那樣秒睡。

        “許露，你的腳怎么樣？”

        許露豎起耳朵聽韓驕陽有沒有發出熟睡后的均勻呼吸聲，卻突然聽到他說這話。

        “明天應該就好徹底了。”

        “過幾天，我應該會有去市里的機會，到時候想辦法弄一點書回來。還有小半年的時間就恢復高考，咱們目前離開這里的唯一辦法就是高考。”

        許露本來就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她高考之后的計劃和韓驕陽沒有任何關系。想必韓驕陽應該也是這樣，離開雙井村后，他的未來跟她沒有任何關系。

        已經兩看生厭三年，突然又因為出乎意料的原因不得不繼續生活在一起，好不容易能夠擺脫現狀，當然不會再委屈自己。

        “嗯，那就麻煩韓總了。”

        或許是因為她客氣又疏離的態度，讓他瞬間沒有了說話的欲望，蚊帳那邊的他安靜了下來。

        幾天之后，韓驕陽果然和他說的那樣去了一趟市里，早上他跟許露知會了一聲就出門了。

        在家的許露也沒閑著，她提著桶去河邊提水給院子里的菜澆水，忙完還要喂兔子。

        路修好后，村里又可以休息兩天，村民們又可以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

        有一部分人相約進山，看看能不能有好運氣，逮點野味。

        看到迎面走過來的許露，有人問：“許露，韓驕陽今天去市里干嘛呀？是不是真的像村長說的那樣，他會以技術員的身份，給人上課？”

        許露還真不知道韓驕陽去市里干嘛，他們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甚至晚上還躺在同一張床上，但是兩人都不會過問對方的事。

        比如，許露不會好奇韓驕陽總是一大早起來，回來的時候，手里都會有東西。能炒出一碗肉的青蛙、看起來有點嚇人的黃鱔、魚、野鴨野雞……

        韓驕陽也不會好奇她做韭菜盒子的面粉是從哪里來的，昨天吃的青椒炒肉的肉是哪里來的。

        甚至連韓驕陽現在是深受歡迎的技術人才，許露也是聽村里人說的。

        至于韓驕陽今天去市里的目的，許露當然不清楚。

        許露給出了一個非常官方的回答——“組織安排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唄。”

        許露輕描淡寫完全沒有與有榮焉的態度讓眾人有些著急。

        “許露，你家韓驕陽最近那么辛苦，天天忙前忙后，把你的那份工分也一起掙回來，你天天在家里歇著，怎么也不多關心一下韓驕陽。剛才韓驕陽出去的時候，身上連個水壺都沒帶。”

        旁邊有人附和說：“就是呀！自己的男人自己關心，別給別人可乘之機。據說周小靜最近可沒少在路上堵韓驕陽噓寒問暖。”

        許露微微一笑：“謝謝大家關心，能夠被搶走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

        眾人面面相覷，隨即繼續往山里走，同時也忍不住議論。

        顯然，大家對許露剛才的話并不認可。

        “結婚后的女人要是被男人嫌棄，以后日子還怎么過？”

        “城里人就是想得太簡單了！”

        “該不會是許露有更好的去處了，所以才會對周小靜纏著韓驕陽無所謂了吧？聽說，現在有些知青可以通過招工的渠道回城里。隔壁村有個知青就通過這個方式回去了。”

        “……”

        等著載人去鎮上的牛車已經等在村口。

        因為不是勞動日，有不少人要去鎮上。其中有一半兒都是知青，他們去郵局寄信收信，如果運氣好，收到家里寄來的錢，還能購買一些物資。

        韓驕陽剛靠近牛車，就聽到有人喊他——“驕陽，這里有位置。”

        牛車的位置也有好壞之分，如果太靠末端，腳不太好放，而且顛波的時候還會有掉下來的危險。

        韓驕陽看了一眼跟他打招呼的人，是之前住知青宿舍時，和他一屋的錢重年。

        韓驕陽坐過去后，錢重年問：“驕陽，你家里應該差不多來信了吧？你上次去鎮上有沒有去郵局問過？”

        此話一出，韓驕陽不由得在腦子里翻找原主的記憶。

        每個月，那個家確實都會給他來信，有些人的表面工作做得確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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