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虛實
邏些城,大論府,議事廳。
吐蕃大論瑪祥仲巴杰親自離座,將跪伏在廳下的一人扶起,開懷大笑說道,“快快請起……我得慕容將軍相投,勝過得吐谷渾!”
被瑪祥仲巴杰扶起之人雖身著圓領袍,但周身散溢的氣質卻極是不凡,尤其是眉目中更有一股掩飾不住的英武之氣,內行人一看便知其是行伍出身。
此人正是吐谷渾軍中統兵大將——慕容鐸。
慕容鐸本來一直在樹墩城、大莫門城積極籌備抵御吐蕃軍入侵地事宜,但三日前卻突然收到一封老母譴人送來的家書。
家書的內容幾乎讓慕容鐸傷心欲絕。
慕容鐸老母道,自己已被瑪祥仲巴杰接至邏些城,并且待己極厚。
老母讓慕容鐸速至邏些城團聚。
起先慕容鐸還有些懷疑家書有假,但仔細地辨認之后,無奈地發現地確是老母的筆跡。
慕容鐸尚在襁褓中,父親便已經早逝,其母為了撫養年幼的慕容鐸,堅持沒有改嫁他人,含辛茹苦地一手將其帶大。
因此,慕容鐸事母至孝。
“忠”與“孝”之間,慕容鐸只能無奈地選擇孝道。
說到底,慕容鐸并不是那種以背棄舊主求取一己榮華的人。
在本可帶出至少三成兵馬投吐蕃的情形下,慕容鐸選擇了孤身離去,并留下一封信件向故友拓跋鴻說明了情況。
原本慕容鐸心中還對瑪祥仲巴杰行如此“無恥”的計策頗為鄙夷,但等真正見到瑪祥仲巴杰,見識了瑪祥仲巴杰非凡地氣度、熱切的態度之后,再對比慕容瑾,慕容鐸發現自己根本就恨不起瑪祥仲巴杰。
“大……大論,敢問家母何在,可否容豫一見家母?”慕容鐸生疏地改變對瑪祥仲巴杰的稱呼,詢問起老母的情況來。
“慕容將軍莫急,老夫人正在府中內院歇息。”瑪祥仲巴杰轉頭對隨侍在旁的尚野息說道,“野息,你領慕容將軍去見老夫人!”
“是!”尚野息躬身領命,隨即對慕容鐸說道,“慕容將軍,請隨我來!”
“有勞了!”慕容鐸向瑪祥仲巴杰微施一禮后,跟隨尚野息離去。
“可惜啊,慕容鐸竟是孤身來投。”尚結贊搖了搖頭,頗為惋惜地說道。“以他之能,若愿舉師來投,至少可帶出樹墩城、大莫門城半數吐谷渾軍!”
“哈哈哈……有慕容鐸一人,勝過萬數吐谷渾軍!”瑪祥仲巴杰不以為意地大笑說道。
極具識人眼光的瑪祥仲巴杰,一眼就看出慕容鐸的非凡之處,更為欣賞慕容鐸不貪圖榮華富貴的氣度。
“而今吐谷渾軍諸將中,最擅領軍者就是慕容鐸。”尚結息淡然笑道,“此人亦棄吐谷渾投效大論,慕容瑾更是無力抗拒大軍。”
瑪祥仲巴杰大笑點頭:“小次相!若得慕容鐸相投的消息,慕容瑾小兒定然氣炸了肺。”
“拓跋悔也有難了,聽聞他曾力保慕容鐸。”尚結息眼中現出睿智的光芒,和聲說道,“慕容瑾并非心胸寬闊之人,更何況還有擅長煽風點火的慕容彥卿在。”
“一切皆在小次相預料之中。”瑪祥仲巴杰開心地說道,“如今兵馬糧草齊備,差不多也該對慕容瑾小兒動些真格了。”
吐谷渾使者再至蘭州,急報瑪祥仲巴杰已開始對樹墩城、大莫門城用兵,同時另有大軍集結大非嶺,進攻莫離驛之戰一觸即發。
慕容瑾懇請楊錯即刻出兵西攻,攻擊瑪祥仲巴杰的側后,緩解吐谷渾危機。
經過緊急商議之后,在李泌地提議之下,楊錯決定出兵兩路攻擊鄯、河二州。
以楊天佑領步軍五千,詐稱兩萬,南下佯攻新城,同時派遣細作散布謠言,道楊錯將傾所有軍力直搗鄯州州治。
另一路,由郝玭領風騎軍三千,號稱一萬五千人,卻打“隴右節度使”戰旗,詐做由楊錯親自領軍,西進佯攻襲擾河州。
中午時分,新城令得到河西大軍將要進犯的消息后,大驚失色,急招駐守新城的校尉商議應對之策。
“校尉,唐軍將至,我等該如何是好?”新城令愁容滿面地向校尉詢問道。
新城令出身吐蕃貴族家庭,也是姓那囊氏,政務能力頗佳,但于治軍卻幾乎是一竅不通。
“大人不必驚慌,目前情況依然不明,說不定敵軍只是故弄玄虛!”校尉安慰新城令說道。
斥候雖然回報有一支大唐軍正朝新城方向進軍,由于這名斥候不慎敗漏行跡,竟險些為敵軍所獵殺。
也因為此緣故,斥候根本未能探清敵軍的確切情況。
“還是早些向扈屈律悉蒙將軍稟報為好,萬一楊錯果真乘虛大舉南下,則悔之晚矣!”新城令不放心地說道。
在瑪祥仲巴杰奪取大唐隴右道領土后,總督鄯、河二州兵事之人就是駐守鄯城的扈屈律悉蒙。
此人與瑪祥仲巴杰是親戚關系,負責監視大唐隴右軍動向。
“大人,待有了較為確切的消息后,再向扈屈律悉蒙將軍稟報為好。”扈屈律悉蒙治軍極嚴,最痛恨麾下將佐自亂陣腳的行為,所以校尉也不敢胡亂稟報,“我已加派細作往蘭州方向探聽敵情,最遲明晨定會有消息傳回。”
新城令點點頭,無奈地說道,“也只能如此!校尉,你一定要謹慎把守城池。”
“大人放心……”
翌日清晨,細作再次回報新城令,進一步證實了大唐向新城進軍的消息,而且道大唐河西軍人數不下萬余之眾,領軍者更是威名赫赫的楊天佑。
確認消息之后,校尉再不敢有片刻遲疑,即刻派遣快馬飛馳鄯城。
扈屈律悉蒙接到新城傳來的急報后,亦是震驚非常。
目下吐蕃軍的主力精銳大數已經集結在吐谷渾,和防備天竺方面的反撲,留守在鄯、河諸州的兵力相當有限。
也正因害怕楊錯會在吐蕃軍征伐慕容瑾之際、乘虛北上進犯,瑪祥仲巴杰才特意設計了一條疑兵之計。
讓軍隊白日進城,晚間又出城,如此反反復復多次,從而營造出大量兵力集結在湟水、河州的假象,意圖讓楊錯以為吐蕃軍準備三面進襲蘭州而不敢輕舉妄動。
沒想到,精心安排的疑兵計還是沒能奏效。
就在前一天,扈屈律悉蒙才剛剛得到吐谷渾方面的戰報。
吐蕃大軍正對樹墩城、大莫門城一線發起狂攻,吐谷渾形勢雖然危急,但仍可勉力支撐。
接替慕容鐸掌樹墩城、大莫門城兵事的吐谷渾大將拓跋鴻,用兵方面雖比不上慕容鐸,卻也不是個凡手。
拓跋鴻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若是正面交鐸,自己絕不是吐蕃的對手,所以采取了很明智的抵抗策略。
一面據樹墩城、大莫門城等幾座堅城死守,另一面派遣輕騎四處游擊騷擾。
這些輕騎毫不貪功,有機會便攻擊。沒機會就退卻,而且絕對不深入追擊,以至吐蕃一時間也有些無可奈何。
與此同時,其他區域的吐谷渾、黨項族也正在源源不斷地增援過來。
目前,瑪祥仲巴杰正籌劃一場大規模的圍點打援之戰,準備重創吐谷渾的有生軍力。
這就意味著吐蕃軍暫時是無法南下了。
可以說,楊錯選擇的這個出兵時機是“絕”到了極點,讓扈屈律悉蒙頭疼不已。
但是再頭疼,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扈屈律悉蒙與副將乞藏遮遮稍一商議后,迅速整頓了鄯城駐軍北上增援新城。
但行至半路,一騎由河州而來的快馬,帶來另一個令人震驚的軍情。
隴右軍向河州發起了攻擊,總兵力可能不下萬人,正在逼向大夏。
這支隴右軍所擎戰旗的名號正是“隴右、河西節度使、西鎮郡王——楊”。
扈屈律悉蒙知道,這是老對手楊錯的軍旗。
得到河州方面的戰報后,扈屈律悉蒙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
隴右、河西軍中兩大主將楊錯、楊天佑,竟然分別領軍進擊兩地。
但以楊錯的軍力而言,根本沒有實力兩路同時進犯。
很明顯兩路中,必然只有一路是實,而另一路是虛。
但究竟誰實誰虛,扈屈律悉蒙無法斷定。
但無論楊錯真正的目的是鄯州,還是河州,若應對不利,結果都將非常嚴重。
鄯州是瑪祥仲巴杰擔任攝政后取得的最大戰果,那可是對大唐的勝利啊,比打贏多少次天竺都管用。
如果丟掉鄯州等地,那可比損失幾萬兵馬還要致命。
可以想到,吐蕃朝野上下會怎么看待瑪祥仲巴杰,好不容易憑借著東征西伐取得的威望,也會隨之付諸流水。
最要命地卻是——目前鄯州兵力廊、鄯、河三州中是最薄弱的,一旦隴右軍一路橫掃過來,很難抵擋。
河州的兵力雖然要充裕一些,尤其鎮西軍使皇甫肅的萬余精兵更是值得依仗的戰力。
但河州曾是大唐的治地,河州當地百姓至今仍是頗為懷念大唐。
相反,他們對吐蕃的統治卻一直抱著較為敵視的態度。
一旦隴右軍真的攻進河州,難保當地百姓不會背反相迎,若是河州吐蕃軍再敗上一、兩仗,恐怕河州的局勢就再也無法控制住了。
扈屈律悉蒙始終搞不清楚,大唐這個“虛弱的政權”為何能夠這樣得民心,但事實卻就是這樣,不由得扈屈律悉蒙不正視。
無奈之下,扈屈律悉蒙只得一面急遣快馬將鄯、河兩地軍情報于大論,請大論為自己參謀一二,另一面急令河州刺史,征調安鄉等地駐軍集結于河州,征調皇甫肅集結于靈巖寺,以河州和靈巖寺成犄角之勢抵擋隴右軍。
與此同時,扈屈律悉蒙命乞藏遮遮繼續領軍增援新城,并嚴令新城鄉里只能據新城死守,無論如何也不得出城迎擊楊天佑。
扈屈律悉蒙自己則返回鄯城,征調鄯州各郡、縣的兵馬,準備隨時增援新城或是河州。
乞藏遮遮領軍初至新城,即發現形勢的惡劣竟還出乎意料之外。
楊天佑大軍步步為營,目前已在新城城南三十里外安營,從營寨的規模看來其麾下兵力應當不少于兩萬,但確切地軍力依然不明。
雖然楊天佑暫時還沒有對新城直接發起攻擊,但其營造出的攝人氣勢卻更讓人心慌。
吐蕃軍方面,即便有乞藏遮遮的援軍趕到,總兵力也不過萬人左右。
與此同時,城內亦有風言興起,道楊錯將傾其所有軍力,經新城直搗鄯城,收復鄯州等大唐故土,而新城正是楊錯大軍首當其沖的目標。
聽聞這個消息,新城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不少人已欲舉家暫時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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