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陰謀
山南西道,梁州,節(jié)度使府議事廳。
“楊錯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的平定郭英乂叛亂,皆是因我山南大軍拖住劍南軍主力精銳。如今,朝廷卻把我們最富饒的荊襄分了出去,給我們一個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的劍南道東川,怎能令人氣平?”梁崇義憤憤不平地說道,“張節(jié)度,以屬下之見,須得上奏朝廷至少再讓出兩個州。”
盡管數(shù)次慘敗于哥舒晃之手,梁崇義卻幾乎未受到什么懲處。
張獻恭面上怒氣一現(xiàn)而隱,強忍住對梁崇義的不屑,沉聲說道:“隴右軍奪取劍南諸州郡雖有借我軍勢之嫌,但這些皆是人家一刀一槍血戰(zhàn)奪得,如今隴右軍已悉數(shù)北還,連他們都沒有索要任何土地,只得了個飽受威脅的河西,我們還能說什么。”
“況且,除嘉州、戎州等少數(shù)地區(qū)沒有遭到破壞之外,其他地方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建設(shè)比較好的扶州、文州,與我們相隔數(shù)百里,即便能夠要來也未必能守得住?”
“那就讓朝廷把益州交于節(jié)度!”梁崇義之弟梁杰接口說道。
張獻恭無聲地嘆了口氣,甚至都有些不想駁斥梁杰:“交出益州?那劍南西道節(jié)度使將在何處辦公?再說把最富饒的益州交出,你說朝廷或裴冕肯答應(yīng)?”
“難道就白白便宜了朝廷不成?”梁杰猶自不甘地說道,“他若膽敢不允,索性就出兵逼朝廷交出益州!”
此話一出,整個議事廳中,非但是張獻甫、張獻恭等人面色劇變,就連一直端坐主座、默然無語的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張獻誠都不由得將眉頭蹙了起來。
二虎競食之計?
張獻恭眼中精光一閃,立時便猜出今日議事時,為何梁氏兄弟會動起益州心思的原由來。
“梁杰這個蠢才,中了吐蕃的二虎競食之計還不奇怪!但梁崇義……卻不應(yīng)如此輕易就會中計?”張獻恭一面思索著內(nèi)中原由,一面冷眼察看著對面滿臉義憤填膺之色的梁崇義。
“梁將軍欲將我山南道置于死地乎?”利州刺史嚴震毫不客氣地駁斥說道,“你明知我山南大軍征劍南屢次不利,兵力大損,南面洞蠻威脅仍在情形之下,卻還想出這么蠢的事情,難道你真的想讓節(jié)度四面樹敵?”
嚴震是張獻誠親信,自然不用顧忌梁崇義在山南西道的權(quán)勢、敢于直言相爭。
面對嚴震的厲聲反駁,梁杰面上紅一陣青一陣,張口欲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適才出兵相逼的話,不過是梁杰情急下的信口之言,根本沒有動什么腦筋。
“楊錯何嘗不是兩面受敵,吐蕃大論瑪祥仲巴杰更是視其為眼中之釘、欲除之以后快,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得不懇求朝廷派山南道相助。而今楊錯雖然北還,但軍力也必然受損,如此情形之下,抵御瑪祥仲巴杰恐怕也會非常吃力。”與梁崇義關(guān)系莫逆的張維瑾出聲道,“故而,今時今日山南道對朝廷至關(guān)重要,憑此一點,或許可以逼迫朝廷把益州交給節(jié)度!”
鼠目寸光!聽了張維瑾的話,張獻恭不禁暗嘆了一聲。
張維瑾的話雖然不是沒有一點道理,但為了獲取對山南西道并無多大實際價值的成都府而徹底得罪朝廷,絕對是一出得不償失的“買賣”。
或許朝廷現(xiàn)在的實力還不甚強大,但以其近段時間發(fā)展地趨勢來看,恐怕不用多久就會恢復(fù)過來,到那時等待張家的就是滅門之禍。
更何況,張維瑾可能還不知道一件事。
“張將軍或許還不知曉!”在張維瑾略感愕然的目光中,張獻恭沉聲說道,“不久前,細作回報——朝廷已下詔敕封李光弼為朔方節(jié)度使,領(lǐng)兵馬副元帥,出征討伐逆賊史思明。另外,來瑱也從陜州抵達襄州,得到了熱烈的歡迎。”
兩個時辰前,細作才將這個消息密傳回梁州,議事之前只有張獻誠和張氏兄弟知道此事。
議事廳中立時響起一陣抽氣之聲,似乎都對這個消息感到震驚非常。
這就意味著山南東道已經(jīng)徹底和西道分割出去,而張獻誠本來只是做個姿態(tài)到梁州來,這下徹底回不去了。
“此事當真?”梁崇義不敢置信地急問張獻恭。
“確實無誤!”張獻恭冷冷地回道,“朝廷還為了防止有人再割據(jù)劍南,下詔給西鎮(zhèn)郡王楊錯,令他持節(jié),先斬后奏,以討不臣。”
廳中的一眾山南西道文武,不得不重新估量起此次討論的重點——是否向朝廷表達自己的不滿。
眼下情形看來,如果膽敢對朝廷過分要求,或許要面臨的是來自隴右、劍南、荊襄的四面圍攻,局勢可以說對自己大為不利。
“張節(jié)度!以屬下之見,休養(yǎng)生息應(yīng)為我山南西道之重,增土添疆反而是輕。兩利相權(quán),當取其重!”張獻恭恭敬地向張獻誠勸道,“況且東川在我們手里,楊錯能在征戰(zhàn)之時,將當?shù)卮蚶淼木袟l,供應(yīng)了大量的兵力,我們也能夠做到。”
沉吟片刻后,張獻誠點頭說道:“恭弟,譴使前往蘭州,賀西鎮(zhèn)郡王榮升,并請他從中斡旋,表達我們對朝廷的敬意!”
“是,下官明白!”張獻恭輕出了一口氣,領(lǐng)命說道。
“甫弟,你為我擬一份奏折,呈獻天子。表達我等順從之意,并表示一定為朝廷守牧一方,治理好西道和東川。”隨即,張獻誠又轉(zhuǎn)頭對山南西道別駕張獻甫吩咐說道。
“是,下官領(lǐng)命!”張獻甫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明白了什么,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領(lǐng)命。
“什么?”聽得張獻誠非但不向朝廷索取土地,還要向朝廷表達溫順之意,梁崇義詫異非常,失聲說道,“郭節(jié)度,朝廷如此反復(fù)無常,不知恩義,您為何如此順從的答應(yīng)?”
“此事我意已決,不必多言!”張獻誠緩緩起身說道,“今日我有些疲憊,議事到此,先散了吧!”
說罷,張獻誠擺擺手,緩緩朝后堂走去。
梁崇義怔看著張獻誠的身影消失,而后很不甘心地甩袖離去。
隨即,其余山南西道文武也相繼一群一伍地離開議事廳。
“兄長!”離開節(jié)度使府后,張獻恭叫住了張獻甫,“我坐你車回府!”
張氏兄弟的府邸靠在一起,張獻甫微笑著點了點頭。
馬車內(nèi)廂中,張獻甫怡然自得地微閉雙目,似乎正在養(yǎng)神。
張獻恭卻眉頭微鎖,思索著什么。
“兄長,今日之事你以為如何?”小半晌后,張獻恭忍不住出聲問道。
“你指哪件事?”張獻甫睜開眼睛,和聲問道。
“向朝廷索取土地之事……”
“二虎競食之計!”張獻甫笑道,“八成是吐蕃派人來挑撥離間。”
“恩!”張獻恭點頭說道,“我以為梁杰中計還情有可緣,但梁崇義那廝。”
“梁崇義是為了轉(zhuǎn)移節(jié)度的視線。”張獻甫洞察世事的眼睛露出了然的光芒,和聲道,“前番梁崇義大敗,節(jié)度雖為追究其責(zé),但其實心中亦有不滿。此次梁崇義是想借機轉(zhuǎn)嫁責(zé)任。”
“兄長之言在理!”張獻恭點了點頭,但仍心存疑惑地說道。“兄長,節(jié)度向西鎮(zhèn)郡王示好,莫非是為了……”
“呵呵……”張獻甫微捋頷下清須,淡笑著說道,“梁崇義他們以為郭節(jié)度年老昏聵,才敢肆意妄為。他們哪里知道,郭節(jié)度心里清楚的很,只是不想將臉面弄翻罷了。這回節(jié)度上表的真正目地,除你我之外,恐怕無幾人能會得出來。”
張獻甫雖然沒有從正面回答,張獻恭卻知道自己的猜測被證實。
“兄長,瑪祥仲巴杰當真會出兵嗎?”
“一半一半……”張獻甫笑著說道,“即便不出兵,瑪祥仲巴杰也不會輕易放過楊錯的!”
頓了一頓,張獻甫嘆了口氣,悵然說道:“如果咱們兄長正值壯年,我山南道未必沒有一爭天下之力……惜哉!”
張獻恭默然無語。
張獻誠與張獻甫、張獻恭屬于堂兄弟,但是在張獻誠面前梁崇義都比他們有面子的多,甚至是肆意妄為。
反倒是張氏兄弟恭順謙遜。
這里面值得玩味。
吐谷渾,百谷城議事廳中,慕容瑾正與麾下文武商議抵御吐蕃軍入侵之事。
近一段時間,吐蕃軍集結(jié)的動向越來越明顯,大量的軍力和糧草輜重被調(diào)運至大非嶺一帶。
與此同時,吐蕃大論瑪祥仲巴杰消耗慕容瑾軍力的陰謀詭計也層出不窮。
細作已經(jīng)查收到許多慕容瑾麾下文武將官秘密投靠瑪祥仲巴杰的信件,盡管拓跋悔分析出其中大部分信件皆是由瑪祥仲巴杰偽造的,慕容瑾還是被搞得心悸不已。
在慕容瑾眼里,瑪祥仲巴杰的用兵雖然可怕,但還是比上瑪祥仲巴杰玩陰謀詭計的手段。
“軍師,百谷城實在太過危險,不如將治所遷至澤庫城吧。”慕容瑾憂心忡忡地對拓跋悔說道。
“千萬不可!正因可汗堅守百谷城,吐谷渾將士才有抗擊吐蕃軍之志。若將治所遷至澤庫城,則吐谷渾剩余幾地也將不保!”
拓跋悔急忙勸阻道:“可汗不必過于擔(dān)憂!百谷城防堅固、城內(nèi)有士卒數(shù)萬、糧草輜重?zé)o計。且后有貴南為援、側(cè)有樹墩城、大莫門城為應(yīng),縱然瑪祥仲巴杰傾其全軍之力來攻,也只能無功而返。更何況,大唐皆已答應(yīng)援應(yīng),只消主公能夠抗吐蕃軍一、兩月,瑪祥仲巴杰必然自退,屆時或許還可乘勢一舉收復(fù)吐谷渾失地。”
“軍師所言在理,請可汗三思!”別駕慕容熙輪出聲薦道。
“恩。”慕容瑾輕嘆口氣,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到廳外傳來一陣非常急促的腳步聲。
“報……樹墩城急報!”一名傳令斥候跪在廳外,大聲稟報道。
難道瑪祥仲巴杰對樹墩城用兵了!
廳中眾人不禁面色齊變。
“進來稟報!”慕容瑾強自鎮(zhèn)靜地說道。
“啟稟主公,統(tǒng)兵大將慕容鐸逃離樹墩城,投吐蕃去了!”斥候進廳之后,立即語氣急促地稟報道。
“什么?”慕容瑾面色劇變,失聲說道,“慕容鐸投敵?”
“此事是道聽途說,還是確有證據(jù)?”拓跋悔雖然也非常震驚,但還是能保持冷靜。首先確認消息真?zhèn)巍?br />
“這里有拓跋將軍親筆書信。”斥候從懷中掏出一封絹書,雙手奉上。
立即有人將絹書呈遞于慕容瑾。
不片刻,尚未完全覽畢,慕容瑾即怒不可遏地手中絹書丟擲于地,厲喝道:“慕容鐸無恥之徒,我委他以統(tǒng)兵重任,他竟做出這等背主投敵之事……來人,與我立即將慕容鐸家中親眷全部擒起來!”
“主公且慢。”拓跋悔知道慕容瑾性子太急,惟恐事有曲折,趕忙先止住慕容瑾的暴怒之舉,隨即揀起地上絹書,迅速閱覽起來。
片刻之后,拓跋悔也不得不死心了。
信件確是由拓跋鴻親筆所書,而且信中確實無誤地說明了慕容鐸投吐蕃之事。
拓跋鴻并不是構(gòu)陷之人,而且其與慕容鐸私交頗深,他沒有理由會捏造這樣的事情。
“看來前些日慕容鐸與瑪祥仲巴杰勾結(jié)的傳言都是真的。”左長史慕容彥卿看了看拓跋悔,別有用意地說道,“慕容鐸掌樹墩城、大莫門城兵事,其對我軍駐防軍情了若指掌,他投歸瑪祥仲巴杰之后,我吐谷渾再無一絲秘密可言……若是當時就將其擒拿,何至有今日之事!”
前些日謠言四起之時,細作也曾截到好幾封慕容鐸與瑪祥仲巴杰往來地密信,其時慕容瑾曾有心將慕容鐸擒拿入監(jiān),但拓跋悔堅持認為慕容鐸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在拓跋悔一力爭辯之下,慕容瑾最終選擇了相信慕容鐸。
慕容瑾面色鐵青,不滿地看了看拓跋悔,冷哼了一聲,顯然是頗為后悔當日聽拓跋悔之言放過慕容鐸。
拓跋悔自認頗為了解慕容鐸的為人,實在不敢相信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但事實卻擺在了眼前。
在想不出內(nèi)中原由的情況下,拓跋悔只能選擇沉默。
但一種道不出來的巨大危機感,卻漸漸浮上了拓跋悔心頭。
“來人,立即擒拿慕容鐸舉家老小,親朋故舊……”慕容瑾再不看拓跋悔,斷然下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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