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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決心一戰


史朝義對無休無止的僵持戰早已感到厭倦,如果不是因張忠志態度相當躊躇,擔心張忠志在決戰時延誤戰機,他早就下令與唐軍決一死戰。

  但是大軍每日龐大的軍糧消耗,逐漸地磨光了史朝義的耐心。

  而這時,許叔冀自洛陽傳來的加急文書,便成了引發決戰的直接導火線。

  “徐璜玉誤我大事!”

  史朝義一拍桌案,恨聲說道,“明知對手水軍強悍,他居然不加強對沿海的防衛。更離譜的是,費縣如此運轉糧草的要地,居然不留足夠兵力駐守!”

  “費縣丟失,糧草無法南運,他拿什么去維持麾下的數萬大軍?一旦乏糧的消息在軍中傳開,不用敵軍動手,軍卒自己就潰敗了!”

  “陛下,此事也不能盡責徐將軍。”

  許季常輕拈自己的山羊胡子,為徐璜玉辯解。

  “河南道東部海岸漫長,而侯仲莊又極善水戰、海戰,如果不能事先得到消息,想要防范水軍的偷襲,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徐將軍未必沒有在費縣留駐兵力,只是唐軍若經海路悄然潛入沂州腹地,很可能會再使出種種詐城等手段,以至城池失陷。”

  頓了頓,許季常繼續說道:“陛下,如臣父親在信函中所說,最當務之急還是盡快解決這里的戰事。兩線同時作戰,已超出我軍后勤補給能力。如果再繼續拖下去,先垮的必然是我軍。”

  “而且,近日來汝州的氣侯愈發不尋常,時陰時晴不說,更有南風燥熱窒悶。臣已派人詢問了地方鄉老,了解這正是雨季到來的前兆。”

  “看來,雨季的到來已是時日無多。一旦陰雨連綿起來,張忠志的騎兵所能起的作用就有限的很了,甚至真有可能感染疫疾。”

  說到了這里,許季常無不擔憂地嘆了口氣。

  “我何嘗不知啊!”史朝義怒氣沖沖地說道,“但時至此刻,張忠志那廝居然仍舊躊躇難定。但是不依靠他,難以確保此戰之勝;如果指望于他,恐怕只能等到糧盡軍散的那一天了。”

  “張忠志向來機狡多變。指望他與我軍同心同德,本就是奢望。”許季常沉吟著說道,“陛下,不如由臣代陛下再往張忠志軍中走一趟。”

  “也好!”史朝義思索片刻,微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就算張忠志仍想坐望,我也已決意明日決戰。傅士則的兩萬軍已解除對新安壓制。正朝此處趕來。許卿,你代我告訴張忠志四個字——唇亡齒寒。”

  “如果我丟了中原,還可以憑借黃河天險割據河北。如果唐廷占了中原,唐軍日后必然引軍北上,他張忠志能拿什么抵抗唐廷的數十萬虎狼之師?如果丟了恒州,他張忠志還有什么?”

  其實史朝義這是在吹牛,事實上一旦打了敗仗,他連割據河北的可能都沒有。之所以要這么說,完全是在往自己的天平上加砝碼。

  史朝義很擔心被張忠志出賣,成為投靠唐廷的貢品。

  “臣明白!”許季常微一拱手,轉身離帳而去。

  望著空無旁人的帥帳,史朝義深深地嘆了口氣,從來自信而肅然的面龐上流露出一絲無奈而疲憊的神色。

  從桌案上揀起許叔冀的傳書,再一次仔細瀏覽了一遍,史朝義低聲喃語道:“沂州,徐州、汝州……”

  冀州刺史傅士則原本屯兵信都,負責震懾張忠志。隨著張忠志與史朝義達成協議,北疆重騎兵南下參戰,傅士則也因此被解放出來。

  按史朝義之令留下一部兵馬鎮守信都,傅士則本人則親率兩萬精卒南下汝州助戰。

  史朝義要拼命了!

  接到田神功從新安傳來的急書,楊錯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六日前,傅士則統領兩萬叛軍自東面攻入都畿道,隨即就對新安形成了包圍。

  李泌分析認為,傅士則所以只圍新安,而不東進與史朝義合兵,目的可能有二。

  其一,是為了壓制田神功。

  田神功麾下有萬余精兵,再加上數千降卒,實力不容小覷。一旦叛軍與唐軍的大決戰展開。任何外力的介入都有可能成為改變戰局的契機。

  因此,史朝義必須要將這個隱患解除。

  其二,則是為了奪回新安、乃至整個都畿道做準備。

  如果他們能夠將唐軍擊敗,失利后的唐軍,最可能選擇的退路,就是西向進入新安與田神功會合后,憑借新安之固,抵擋他們的大軍。

  如果以傅士則壓制在新安附近,就可以將這一可能消禰。

  史朝義及其麾下謀士考慮問題向來全面深遠,但他未免也太過自信了。

  不讓傅士則東來,本就是一把雙刃劍。

  如果有了傅士則的兩萬兵馬,史朝義自己的軍力就能達到五萬人馬以上,僅憑他自身的力量,就可以與唐軍一較長短。

  反之,若缺了傅士則的兵馬,史朝義手中只有三萬人,實力與唐軍就有了較大差距。

  更何況,幾次失敗的陰影不可能這么快消散,叛軍軍心士氣也肯定比不上唐軍。

  如此一來,史朝義就只能倚仗張忠志的助力。

  誠然,史朝義、張忠志兩軍如果能同心攜手,擊敗唐軍并非不可能。

  但,令楊錯深感幸運的是,汝州城東的那一場血戰,似乎沉重打擊了張忠志的求戰的決心,以至于他麾下的騎兵呈現“出工不出力”的趨勢。

  付出了近九千騎、步卒陣亡的沉重代價,總算是有價值。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地被拖耗著,勝利地天平也在逐漸地向己方的天平傾斜。

  然而,田神功剛剛送來的傳書中,卻說傅士則已經徹底放棄對新安的圍困,正朝汝州急行而來。

  傅士則這個“反常”的舉動,只能用說明一件事——史朝義已經等不下去了!

  他恐怕是準備集中兵力傾力一擊。

  “踏踏踏……”

  一連串腳步聲響起,隨后便是郝玭掀簾入帳,行禮后,急聲稟報:“大帥,風騎軍的斥候傳來急報,說有大隊叛軍正由西面急行而來,目下已抵達龍興縣的柳林鎮,距離我軍已不足五十里。”

  “居然這么快!”一旁的李泌微微皺眉,“看來至多到今夜,傅士則就能與史朝義合兵一處了。”

  “先生,雨季什么時候才能夠到來?”比起傅士則,楊錯更關心的卻是另一件緊要的事情。

  這可是整場戰役的關鍵。

  “應該就是這兩天了!”李泌這些天一直都在密切關注天文的變化,但他也只能推算出大致時間,不能準確到具體哪一天。

  張忠志那多達兩萬余騎的北疆重騎兵,始終都是唐軍的大威脅,甚至還要超過叛軍。

  但這支重騎兵并非沒有弱點,他們常年生活在干燥多沙的北方,南下進入中原后,雖然可能在氣候水土方向稍有不適,卻并不影響戰力。

  但,這也僅僅是在沒有下雨的情況下……

  一旦下起雨來,整個平原黏性較強的泥土,就會變得異常濕滑。

  習慣了在干燥的土地和草原上奔馳的北疆重騎兵,短時間內絕對無法適應在這樣“特殊”的地形下行軍作戰。

  如果這么容易就適應,那么騎兵就不會是古代最昂貴的兵種。

  據孟起所說,當年羌族騎兵剛剛抵達山南西道的時候,就曾因此而大吃苦頭,其后花費了數月時間,才勉強適應了過來。

  依靠地形這一點,就能將張忠志那龐大鐵騎集群的威力降到最低。

  此外即將到來的雨季,又不同于一般降雨。

  一般降雨或大或小,通常最多維持一兩天就會放晴。

  然而雨季通常卻能綿延七、八日,甚至十余日。

  雨或許不大,但若如此持續十余日下來,非但道路將長期泥濘,更會引起食物、衣服的霉變。人如果不慎吃了生霉變質的食物,就很有可能生病。

  這個時代的百姓對衛生防疫知識所知甚少,人們可能了解雨季期間人容易染病,卻不會知道究竟是因為什么而導致疫病發生。

  那些生于北疆、長于北疆的重騎士兵們,恐怕此生都沒有經歷過雨季,自然更不會注意到雨季期間的飲食衛生問題,染病自然也不會少。

  如果出現大面積的染病。縱然北疆重騎兵以前再如何強悍,也無法再威脅到唐軍。

  當年的羌族騎兵,有幾月時間來讓騎兵慢慢適應恢復,而今時的張忠志,恐怕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

  所以,對楊錯而言,勝機就在于雨季的到來。

  但是眼下必須做出抉擇,是繼續避戰等待雨季,還是直面迎敵。

  李泌道:“統軍作戰有的時候,未必是計較得與失。如果我們再退就退到山南東道的境內,似乎無法向朝廷交代。”

  “我軍但現在還沒有突破這樣的重圍,真是麻煩呀。”楊錯不由得感嘆。

  難怪歷史上,代宗會選擇妥協的方式換取平叛的勝利。只是那樣付出的代價太大,整個河朔三鎮從此與朝廷離心離德,再也不聽宣調。后來甚至發展成“二帝四王之亂”,對大唐造成了和安史之亂一樣的巨大損失。

  既然自己熟知這段歷史,自然不愿意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妥協,最容易;戰斗最艱難,卻能收獲甜美的果實。

  細想之后,楊錯道:“既然這樣,那就順‘史朝義’的意思,干上一場。”

  “傳令新安……”

  “傳令……”

  第二日,期盼已久的雨季還是沒有來臨,“迎”來的卻是叛軍地全面進攻。

  天色異常陰沉,灰白色地濃厚云團遮蔽了大半個天空。

  云團壓的很低,似乎觸手可及。

  沒有風,草、木的枝葉紋絲不動,空氣無比濕悶。

  天地之間,充溢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

  突然,激越的號角聲沖天而起,如閃電劃破長空。

  緊接著,雄渾有力的戰鼓轟隆相隨,猶如閃電之后的陣陣天雷霹靂。

  一面面巨大的藍色聱旗擎向天空,緩緩移動。

  聱旗之后,是一個個叛軍步卒方陣,他們隨著大纛的前移而整齊地邁著步子。

  齊刷刷的腳步中,每踏出一步,叛軍士卒就高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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