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河邊血戰
向潤客頂盔束甲,策馬矗立在遠處的小丘之上。
這里距信都僅只有不足百里,騎兵如果放開奔馳,不消兩個時辰就能抵達。
步軍的話,也就是不到一天的腳程而已。
畢竟向潤客向以行軍迅速著稱。
然而,這是建立在沒有辛京杲阻擊的前提下。
綿延起伏的八百里太行山從身后的西北方向一直延伸過來,在此處與一望無際的大平原融匯在一處,形成無數起伏的丘陵。
往北面去,是湍急奔騰的滏陽河。
這樣的地形,基本就斷絕了騎、步軍混合的向潤客軍繞路行進的可能性。
辛京杲正是看準這一點,選擇了以滏陽河為屏,阻擊向潤客。
由于此地地勢較高,所以視野很是開闊,向潤客能比較清楚地察看滏陽河東畔的辛京杲軍陣。
但越觀察下去,他的眉頭鎖得越緊。
據斥候的回報,從辛京杲抵達滏陽河布防到現在,也就僅僅半天而已。
辛京杲卻利用這半天時間布置成了一道相當完備的防線。
痛恨歸痛恨,向潤客也不得不承認辛京杲是個相當卓越的將領。
風越來越猛烈了,穿過高低起伏的丘陵,在耳邊發出嗚嗚之聲,坡上坡下光禿的灌木和小樹一齊沙沙地響起來。偶有一兩聲狼嗥夾在其中,傳入耳中顯得格外凄厲。
這時,向柏崇突然策騎馳上了小丘,行禮后,聲音略顯低沉地說道:“叔父。斥候已經傳回了消息,南邊兩處容易施渡的地方也都有敵軍駐守,雖然人數不是很多。”
“此外,派往成德軍方面的細作已經有四天沒有消息了。辛云京那廝似乎派了人手截擊我方細作……叔父,我有些擔心成德軍的情況。”
比較而言,李寶臣所能帶來的威脅,要遠遠勝過辛京杲和辛云京。
縱然被辛京杲狠狠的設計了一把,包括向潤客在內的偽燕軍眾將仍是堅持這樣的一個觀點。
那就是被打得喘不過氣來的河東軍不提,辛京杲軍的戰力或許不差。
但比之向潤客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如果不是辛京杲詭計多端,事態根本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堂堂正正地交鋒,辛京杲絕不會是對手。
但李寶臣卻不同!
即使是向潤客本人,也不愿意與如鐵流狂潮般的成德軍鐵騎硬碰硬地開戰。
如果在這時候,幾萬成德軍鐵騎突然出現在冀州戰場,情況將不堪設想。
“辛云京很可能已與李寶臣有所聯絡,此舉正是為策應成德軍鐵騎南下,好打我軍一個措手不及。”一旁策馬靜立的獨孤問俗蹙眉說道,“如果再往深一層里想。下官甚至懷疑……”
說到這里。獨孤問俗頓住話頭,顯得有些躊躇。
“想到什么就說出來……”向潤客一抬手,略顯不滿地說道。
“下官懷疑……”獨孤問俗將心一橫。”截止到目前的戰事,或許都在敵軍的計劃之中。”
“辛云京的孤軍深入及死戰不潰,辛京杲的聲東擊西及眼下的阻擊,都是敵軍計劃的一環。如果李寶臣再在這個時候南下攻擊我軍……真是如此,可以說,這就是極為大膽卻又相當縝密的連環計策。”
“照這樣說,河東軍那么慘重的損失,就是一個誘餌!”向柏崇震驚地說道,“這代價也太大了,辛云京真的會肯當這傻瓜……”
但說到這里。向柏崇卻自己突然閉上了嘴。
河東軍近兩萬的損失固然慘重,但若能換來河北戰局的全面勝利,這筆買賣怎么也是劃算的。
“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亂了陣腳……”向潤客虎目一掃獨孤問俗和向柏崇,面上并無半點驚慌之色,沉聲說道,“事先誰敢肯定辛云京能夠抵擋我軍六日,敢肯定辛京杲能突破南宮縣……但要這其間出現半點差池,這所謂地計劃就是一個狗屁笑話。”
“只因本將稍有疏忽。才給辛京杲這混蛋可乘之機。但是就憑這混蛋和辛云京那廢物,想勝過本將,簡直是癡人發夢……”
在向潤客地呵斥下,獨孤問俗雖仍有異議,卻也不敢再說什么了。
“眼下當務之急,是盡快渡過滏陽河,突破辛京杲的阻攔,返回信都穩定住冀州的局勢。”向潤客又眺望了一眼遠方的敵軍,冷聲說道,“區區一條滏陽河,就想阻擋得了我?”
聽了這話后,獨孤問俗卻是發自內心地松了一口氣。
能知道當務之急是返回信都,就證明向潤客并沒有失去冷靜。
獨孤問俗最害怕地,就是向潤客因為震怒而意圖在野戰中擊滅辛京杲和辛云京。
辛云京河東軍的戰力雖然贏弱,但韌性十足,再加上一個詭計多端的辛京杲,想要將兩人消滅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
時間拖的越長,李寶臣出現的幾率就越高。萬一真拖到李寶臣出現的那一刻,一切都為時晚矣。
“叔父,是否命人聯絡信都等地的守軍,讓他們從背后夾擊辛京杲……”向柏崇謹慎地提議道。
“不能動用那些地方的一兵一卒。”向潤客第一時間打斷了侄子的話語,“辛京杲如此陰險,安知他不會設計提防這幾處兵馬。只要冀州不失,縱然這里的戰局再如何惡劣,冀州可保無虞,中原戰場也不受干擾。”
向柏崇知道自己地提議失策,也不申辯什么。
“抓緊時候休整兵馬,今天夜里咱們就渡河,踏平辛京杲這條惡狗!”向潤客眼中精芒閃爍,厲聲說道,“柏崇,你即刻加派騎兵斥候,盡量繞開辛云京這廢物,給我十二時辰不間歇地盯著后面。”
“侄兒領命!”
如辛京杲所料,向潤客的渡河之戰在入夜之后展開。
漆黑的夜里,河對面兩、三里遠的廣大原野上,火光鋪天蓋地,并逐漸聚攏形成明亮的火炬之海。
最叫人奇怪的是,從火把數量看,偽燕軍的人數應當不下萬人,卻沒有形成什么大的動靜。
沒有喧嘩聲,只有一片奇特的靜。但這種靜非但無法讓人安寧,反而更感覺到異樣地恐怖。
辛京杲舉目眺望著對岸的情形,但火光并不足以抵消夜色對視線的限制,肉眼所及也就只有百來步遠。
更遠的距離,已經無法看清。
“向潤客……有意思!”辛京杲嘿笑了笑。
突然之間,對岸的寧靜被打破。
成千上萬的偽燕軍士卒宛如復活的雕像一般,在一瞬間爆發出巨大的能量,齊聲暴喝著開始了攻擊。
就好象巨龍在向前噴出滔天烈焰似的,無數點火光從對面那巨大的火海游離出來,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喊殺聲,紊亂而疏松地向河東畔猛烈地沖過來!
火光中,辛京杲能夠看到,無數偽燕軍士卒抬架著簡陋的排筏,風也似的沖到河邊。
在一個個巨大水響聲中,排筏被扔進了河中。隨即,后繼的偽燕軍士卒迅速登筏準備強行渡河。
“殺!”咧開嘴,露出兩排白皙的牙齒,辛京杲高舉的右手重重地落下,一聲厲吼脫口而出。
“蓬!”
“蓬!”
早已蓄勢待發的一排弓弩手在第一時間內完成了發射的動作。鋒利的狼牙羽箭破開空氣,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銳嘯叫,狠狠朝渡河的偽燕軍覆蓋下去。
排筏上的偽燕軍齊齊舉起手中皮盾。
下一刻,箭矢擊打皮盾的聲音就“乒乒乓乓”地響起。
間或地還傳來十數聲悶哼慘叫,以及巨大物體落入水中的聲音。
第一輪的箭襲所造成的實際傷亡相當有限,但第二輪、第三輪……
又接連而至。辛京杲麾下的弓箭手,所列的是唐軍標準的三輪射射擊陣型。
一波又一波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點一般,逼迫得渡河士卒連氣都喘不過來。
但偽燕軍的弓弩也開始了咆哮,成千上萬的羽箭不甘示弱地反壓制向河對面的弓箭手。
交錯飛行的箭矢不時地在空中碰撞,擊打出無數的星花論射程,偽燕、唐兩軍的弓箭基本相當。
但夜間的西北風,卻對雙方產生了此消彼長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效果。
逐漸地,人數稍少的偽燕軍弓箭手,卻反壓制住了辛京杲軍弓箭手。
箭襲強度的減弱,讓渡河的偽燕軍士兵如釋重負,他們毫不猶豫地加快了渡河速度。
這時,第一批偽燕軍成功地登上了東邊河岸。
“這混蛋的西北風……”極目盯望著前沿的激戰,辛京杲神色雖自信依然,嘴里卻在低聲都囔著。
唐軍的弓弩實際比偽燕軍弓弩還要稍優良些,但由于這強勁的西北風,原本微弱的射程優勢蕩然無存,反而大吃其虧。
失去了弓弩的壓制,偽燕軍渡河的壓力大大減輕。
出擊辛云京的這一萬六千余騎步軍都是跟隨向潤客南征北戰多年的精銳,類似眼前的渡河戰事,經歷了不止一次兩次。
雖然未必有多少人通曉水性,但這些兵卒懂得如何嫻熟運用排筏船只,在盡可能少地遭受損失的情況下讓自己渡過河去。
滏陽河平均寬度在十一、二丈左右,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條中等河流,而向潤客選擇的渡河地點,寬度甚至只有近十丈,強渡的難度并不算太大。
如果不是時間上來不及,辛京杲肯定會選擇往北十余里的滏陽河北段來構筑防線。
“娘的,要是老子有投石車,就夠這幫狗賊受得。”由于奇襲強行軍的緣故,加上道路艱難崎嶇,辛京杲軍根本無法攜帶任何的重型器械。
安置在河畔用做阻敵之用的拒馬都是臨時制造而成,看起來相當簡陋。
“辛將軍,有小部偽燕軍攻上岸來了……”都尉王國良一手持刀,一手提盾,急匆匆地跑到辛京杲跟前。
“王將軍,你小子是不是被風吹傻了?”辛京杲應了一聲,沒好氣地回道,“這還稟報什么,有這工夫不如給老子把他們趕下河去……”
被辛京杲這一罵,王國良非但沒有羞惱,反而像是吃了仙丹似的渾身上下一片舒坦,憨憨地一笑后,大聲應諾道:“是!”
“這小子!”望著王國良遠去的背影,辛京杲笑罵了一句。
十數名偽燕軍初一登上東岸,就遭遇了極為猛烈的攻擊。
無數敵方士卒提刀扛盾,從四面八面圍攻過來。
“殺!”雙方的士卒猶如身懷血海深仇的死敵一般,不顧一切地纏斗在了一起。
而事實上,雙方的關系也與血海深仇沒有太大分別。
雖然士卒與士卒之間并無私人恩怨,但這場戰爭卻,決定了雙方要么是你死,要么是我亡!
鋒利的刀槍鋒刃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血樣鮮艷地光芒。
一抹抹的鮮血,隨著刀槍的揮舞劈刺噴灑到了半空,隨即在寒風中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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