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穗市，三面環山，一面蔽樹，自有繁華，卻與世隔絕。

        作為平穗市的唯一的中學，天瀾中學曾經備受矚目。外人都知道這是一所特殊的學校，在這里上學的人都在某方面有超越常人的天賦——當然，這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入學的學生也有許多因為好奇而選擇這里的普通尖子生，畢竟，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也是天瀾中學的特色之一。

        但是，如果把時間線再向前推，在天瀾中學建成之前，這個地方曾經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而現如今，大部分的痕跡都已經被抹去，除了一些極少數的建筑保留了下來。比如：莊園，教堂，和遍布墓碑的荒野。

        每一寸土地上都可能沾著鮮血，這是極少數人知道的秘辛。

        “墨念，你之前寫的詩好像獲獎了。”櫻詩社的社長望著癱倒在一旁的少年。

        “呣……哪一首啊？”黃墨念不情愿地嘟囔了一聲，困意十足。

        “‘光明湮滅于黑夜，卻飾作光怪陸離’的那首。話說，你所有的詩都是無題的，這樣不會麻煩嗎？”櫻詩社社長就讀高二，從高三的學長手上接過詩社的這桿大旗。但是，櫻詩社的社員卻幾乎都是小白，除了少數真正寫過詩的骨干——黃墨念就是其中之一。倒不如說，只有黃墨念是詩社的核心，前提是他沒有那么愛睡覺的話。

        “無所謂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獲獎。”黃墨念翻過身去，準備繼續睡覺。

        “說實話聽著很欠揍，但是你的詩寫的確實很好，真不知道你哪來的靈感。”社長搖了搖頭，“小茜的詩現在倒是有點起色了，但是總感覺缺乏新意，沒有靈感。”

        “靈感都在夢里呢，所以請社長不要打擾我睡覺。”

        “真是……”天賦異稟，但個性古怪。

        “社長社長，今天教學樓有人跳樓了。”有人匆匆跑進社團室，將手里的資料放在桌上。

        “這事我聽說了，似乎嚇壞了當時在教室自修的學生。”有人立刻附和道。

        “哎，難得的周末，歡天喜地來上個自修，居然還碰上這事。這怕是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誰說不是呢，還好我們先來上社團活動，聽說那個女生血肉模糊，鮮血飛濺了好幾米，都看得見內臟和骨頭了……”

        “真慘……”

        社團頓時喧鬧了起來，黃墨念慢慢地拎上書包走出教室：“好吵啊……”

        dw社臨時借用了一間教室，召集了所有能參加的社員。

        “為什么會跳樓？”蘇言看著投影儀上的監控，“在此之前，沒有人注意到異常嗎？”

        監控上的女生在下課前十分鐘走上了天臺，然后果斷地一躍而下。

        “會長，警方清點了她的私人物品，發現終端機不見了。”楚情說道。

        沈離看著面前人手一份的資料，似乎是死者的個人信息：方嵐，18周歲，天瀾中學二年級學生……

        “高二的人沒有注意到什么異常嗎？”蘇言重看了一遍又一遍，沒有看出任何的問題。

        “都問過了，沒有。”楚情點了點頭。

        “那么警方的結論是自殺，對吧？”蘇言嘆了口氣。

        “嗯。”楚情說道，“我們接下來該做什么呢？”

        “沈離，你怎么看？”蘇言看著坐在一旁轉著中性筆的少年。

        “結論肯定是謀殺，”沈離笑了笑，“但反正不是我殺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沈離，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這件事情很嚴重。”蘇言無可奈何道。

        沈離打開終端機，滑到之前那條信息，然后將終端機推滑至蘇言面前：“確實很嚴重，我應該是被盯上了。”

        蘇言將信息投影在黑板上，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

        “明明我什么也沒干，代號這種信息居然也能被泄露，這很讓人懷疑。”沈離環顧四周，“各位，我有一種不好的猜想……”

        “可以了。”蘇言將終端機傳回給沈離，“c，這件事交給你去查，先找到方嵐的終端機，再找一下這條信息的ip地址。”

        “明白了。”c點了點頭，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開始著手調查。

        “今天就先到這里，信息會在群里共享的。”蘇言下達了散會的指令。

        “不得不說，這么簡單的離間你都能上當，故意地太明顯了吧。”潘時意跟在沈離的身側。

        “就是有點氣不過。”沈離輕松地說道，“洛簌怎么沒來參加會議？”

        “請假在寢室哄孩子呢。”潘時意說道，“似乎是因為看了我那個u盤嚇壞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沈離轉頭看了看一臉無所謂的潘時意。

        “為了讓凌檀知道那幾個男的已經死透了，我把折斷頸骨的那段也錄進去了，聲音應該很清晰的。”

        “嘶……那種情景我都覺得可怕。”沈離倒吸了一口涼氣。

        “也沒啥，就跟折甘蔗一樣。”

        食堂里，沈離和潘時意見到了面容憔悴的洛簌和凌檀。

        “洛簌，怎么連你也……”沈離驚訝地看著兩個失魂落魄的人。

        “太恐怖了……沈離你是沒看到，那個頭都能轉兩圈……”洛簌驚魂未定地說道，“那眼睛都是凸出來的。”

        “啊這。”沈離望著大快朵頤的潘時意，仿佛看到了人和人的天壤之別。

        “總之，謝謝你們。”凌檀端正地鞠了一躬。

        “免了免了，我看你臉色也不太好。”沈離示意凌檀坐下，“沒被跳樓的嚇死，反而被這種事情嚇到，果然是因為u盤給的時機不太好……”

        注意到沈離的目光，潘時意了抬起頭：“有什么問題嗎？”

        “沒事，吃飯吧。”沈離陪著笑，唯唯諾諾地說道。

        “話說跳樓的事有什么進展嗎？我看群里好像沒什么消息。”洛簌問道。

        “如你所見，一籌莫展。”沈離說道，“倒是可以用詭異來形容。”

        “沒有兇手，沒有線索，一切好像自殺一樣自然。”潘時意說道。

        “但肯定是謀殺，完美犯罪又不見得……”

        “估計就是沖你來的。”潘時意放下了筷子，示意就餐完畢，“那個‘零’我倒不是第一次聽說，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組織。”

        “什么意思？”沈離疑惑道。

        “這種稱號的組織我見過不下十幾個，大部分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少部分有些實力的我也有打過交道。就是現在遇見的這種作風的，我確實沒有頭緒。”潘時意解釋道。

        “哇哦。”對坐的洛簌和凌檀突然露出崇拜的神情。

        “沒那么稀奇。”潘時意搖了搖手，“我在‘天網’工作的時候，這些都是最沒有價值的信息。”

        “終究是dw社屈才了，但是‘天網’為什么會解散呢？”洛簌說道。

        “因為沒意思。”潘時意說道，“表面消息應該是‘天網’成員都確認死亡了，但是……金蟬脫殼這種把戲，沒什么新鮮的。”

        “現在大家也都井水不犯河水，早就沒有聯系了。我是因為不屑于偽裝才被你們發現的。”

        “原來如此。”沈離點了點頭，“不愧是頂尖的殺手組織。”

        “那是。”潘時意敲了一下空盤，頗有些自鳴得意。

        沈離看著這樣的潘時意，突然有些迷惑：這到底是她真實的一面，還是另一層偽裝呢？

        但是，能讓冷淡的她如此推心置腹，也當算是殊為不易了吧。

        “之前那張照片有幫上什么忙嗎？”潘時意看了一眼沈離。

        “幫大忙了，虧你認得出來。”沈離點頭笑道，“就是角度找的有點奇怪。”

        “也是碰巧。”潘時意說道，“所以記憶恢復沒有？”

        “能記起一些事情了。”沈離點了點頭，“真是讓人吃驚，有人居然能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篡改我的記憶。”

        “很完美的處理手法。”潘時意說道，“有人不希望你保留那段記憶。”

        “你們想聽一聽嗎，作為餐后甜點？”看著靜默的三人，沈離微笑著說道。

        “這個故事有點久遠了。我和蘇言從小就認識，因為工作的緣故，我經常被寄宿在蘇言的家里。大約五歲的時候吧，有一伙人偷偷潛入蘇家，企圖綁架蘇家唯一的繼承人。結果自然是鬧了一個大烏龍，那群綁匪沒有見過蘇言的樣子，就把我當成蘇言帶走了。”

        “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以后，我因為失去利用價值而被隨意丟在了教堂門口。開始我以為綁匪應該只是要錢，后來才知道是蘇家的政權影響到了他們的利益，所以想要報復而已。總而言之，我被那所教堂收留了，畢竟那所教堂確實設有孤兒院。在那里，我遇見了艾卡莎姐姐，潘時意和伊麗莎白，也就是現在的金澤雅。”

        潘時意點了點頭：“那個時候的孩子們都很要好，大家每天都會去教堂幫忙。”

        “我開始認識時意的時候總感覺有些奇怪，后來才知道她來到孤兒院是因為她的組織正在調查一件情報失竊的案件。而那所教堂，就是英國在平穗市設立的一個據點。失竊的情報是一份天瀾研究所的絕密文件，內容是沈天瀾院長還沒完成的‘x實驗計劃書’。那個時候，我白天去教堂幫忙，晚上和其他孩子一起做禱告，大家也覺得這樣的生活沒什么不好。直到有一次，教堂要舉行一場‘滌罪儀式’。”

        “那是一場悲劇，修女們把那個人綁在處刑臺上，神父點燃了壘起來的枯樹枝。那種聲嘶力竭的慘叫聲，聽得很讓人難受。艾卡莎姐姐不愿意幫忙，被關了一個星期的禁閉。后來，每隔幾天就有人要被處刑。我逐漸明白了，他們不僅僅是英國的間諜，還是一群以虐殺成癮的瘋子。還有那個神父，他很喜歡幼女，但是有伊麗莎白在，所有他沒有辦法下手。伊麗莎白是留在教堂監督工作進程的，教堂里的人都尊稱她為‘皇女殿下’，聽說她是英國女王收養的養女，有著很高貴的皇家血統。盡管如此，伊麗莎白也阻止不了他們殺人。按照他們的話來說，罪大惡極的人需要‘滌罪儀式’來清洗自己的罪惡，這樣才能去往天堂。”

        “但是孤兒院的孩子哪里懂得這個，除了那些不愉快的‘滌罪儀式’，大家也只知道像往常一樣生活。伊麗莎白在孩子里面很受歡迎，偏偏和時意有些不對付。每天的飯菜不算可口，但還是能填飽肚子。后來，潘時意偷偷地告訴我任務完成了，那份計劃書已經被‘天網’秘密回收，之后她就逃出了孤兒院。再之后，來了一個神秘人帶走了伊麗莎白，沒過幾天教堂就發生了大事變。神父拿起槍射殺了當時來參加禮拜的所有人，正在幫忙的孤兒院的孩子也沒有幸免。”

        “當時，我的情緒只有一種，那就是孤獨，所以我沒有逃走。直到，艾卡莎姐姐對我說要好好活下去，我才活了下來。”

        潘時意笑了笑：“沈離當時幫了我很多忙，包括發現教堂底下的那個密室。任務完成后，我被組織催促著撤離，所以沒辦法跟大家好好道別了。后來，因為情報被奪走的緣故，那個教堂被英國舍棄。我猜，那場事變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

        “居然是這樣。”洛簌和凌檀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艾卡莎姐姐也沒有逃過那場災難么。”潘時意有些失意，“我其實告訴過她的，讓她趕緊逃跑。”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逃跑。她說，她自知罪孽深重，遲早有一天也要用‘滌罪儀式’來清洗自己的罪惡。我想，她是想讓我替她活下去。”

        “可是，”沈離嘆了口氣，“我不想活的，從來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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