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我們調查了方嵐的關系網，沒有發現她之前有什么異常。”蘇言手中拿著一瓶飲料，“很奇怪，高層也沒有什么指示，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蘇言，我以為你早就注意到了的。”沈離嘆了口氣道，“無論是之前的爛尾樓拋尸，還是后來凌檀的事，行動的都是我們這些人。說到底，這已經不是正常學校能發生的事了吧？”

        “封閉的環境會讓蝴蝶效應不斷迭代，從而導致熵增效應的成倍上升。就像在一根繩子上面不斷打結一樣，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

        “沈離，你說的這些……”

        “我一直是想置身事外的，我以為我可以置身事外。”沈離說道，“但是你看，我已經深陷漩渦之中，無處可逃了。”

        “沈離，小白鼠沒有見過實驗室外面的天空，所以它們會安安分分地待在實驗室里。沒有向死而生的勇氣，就只能在死亡中永遠地沉默下去。我曾經一度想著復仇，但到最后怯懦的，都是我自己。后來我才知道，有些實驗品只能待在實驗室里才能安寧。”

        “我們都只是實驗品啊。”蘇言意味深長地說道。

        沈離轉身欲走：“我必須再想些事情了，關于方嵐，我想去看看她的尸體。”

        “尸體不見了。”蘇言淡淡地說道，“c查不到方嵐尸體的任何去向。”

        “呵，”沈離微微一笑，“之前時意同學跟我說過，‘金蟬脫殼’只是掩人耳目的小把戲，我當時還覺得難以置信。現在看來……”

        “你是說方嵐還沒死？怎么可能，當時有那么多目擊者。”

        “當時的尸體都認不出模樣了，不用dna比對，光憑隨身物品就能確定身份？”沈離說道，“是愚蠢無能么，不盡然吧。他們在遮掩這件事情的真相。”

        “在這座學園里，無知者會因為無知而感到快樂，而我們卻必須去攀爬那座充滿荊棘的山峰，只是為了一個真相。”

        “蘇言，我想我知道‘祂’的真面目了，但我不能告訴你。這個答案，你應該自己去尋找。還有，雖然我還想稱你為摯友，但我無法原諒你對凌檀的所作所為。在此之前，我會等你找到自己的答案。”

        “話有點說多了，言歸正傳。方嵐的事情我覺得有必要深究一下，我懷疑跟x實驗有關系。”

        “我明白了，剩下的事我會處理。”蘇言點了點頭，“還有，凌檀的事……我很抱歉。”

        沈離向蘇言招了招手，徑直走出門外。

        終端機里存著一條新的信息：“零點，天臺。”

        號碼與之前的相同，可以確定是同一部終端機發的信息。但是，大費周章地用假死來制造混亂，似乎沒有一點好處。

        沈離一邊走著，一邊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那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今晚有空嗎，天臺見？”沈離問道。

        “如果是半夜的話，倒是有點空閑。”聲音中不含一點情緒的波動，“但是很不巧，我沒有晚上去天臺的任務，和閑情。”

        “看來你已經知道什么了。”沈離笑了笑。

        “那只能說明你對‘天網’一無所知。‘天網’之名，主業本來就是探取情報。”

        “總之，拜托了。”沈離掛斷了電話，沒有再給那人推脫的機會。

        天空收斂了最后的日光，沈離一直待在公寓內，直到房間變得一片漆黑。

        “時意說她調查過我，因為偽裝才沒有被我認出來。”沈離自言自語道，“但是我和時意在那所教堂里就認識了……果然么。”

        “用虛假的記憶來掩蓋虛假的記憶，看來那個人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明。人可以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卻會本能地相信自己的記憶。而人的記憶本身就具有欺騙性，它會自動把不合理的地方解釋為合理——人類本身就是最高明的欺詐師。但是很遺憾，同樣的手段我不會中招兩次。”

        “但是，到底是什么時候被影響了記憶呢。要同時修改這么多人的記憶，真的會有這種級別的天才嗎？”

        “還是說，我真的想多了？”

        學生公寓當然沒有天臺，所以還要回學校。但是，如何避開夜間巡邏的人，自然也成了問題。

        沈離知道自己肯定避不開，但是如果方嵐也避不開的話，事情就會變得很嚴重了。死去的人突然復活，正常人都會感到驚恐的吧。

        然而無論如何，去肯定還是要去的，現在只能希望蘇言的工作做的足夠完美。

        “啊，今天居然沒有月亮。”沈離看了看天空，罕見的霧氣朦朧，“真是少見。”

        終端機顯示著鎖屏的時間，23:58。

        “可能是習慣晴天了。”身后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畢竟，秋天已經到了呢。”

        “我還在想你會怎樣避免被巡邏的人發現，方嵐同學。”沈離轉身，看見了一身巡邏員的工作制服，“原來如此。”

        “沈離同學，幸會。”短發女孩展示著銘牌，“dw社社員mist，代號‘嵐’，能力是制造大霧，level3。”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自報家門，也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演示能力給我看。”沈離看著愈發厚重的霧氣，“因為這些都不重要。”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的，白夜。”方嵐扯了扯不太合身的工作服，“但社長給出的要求只是在臨走前向你道別，僅此而已。”

        “你誤會了，我并沒有什么想問的。”沈離說道，“還有，你想道完別一走了之，可能也沒那么容易。”

        一把冷刃輕松地架在方嵐的脖頸上，悄無聲息。

        “我以為是什么厲害的恐怖組織，唉。”失望的語氣伴隨著淡漠的神情，“‘零’只是你臨時編的組織代號吧，為了混淆視聽。”

        “你之前說到了道別，對吧。”沈離看著面前的少女，“是逃生，還是赴死？”

        “雖然我也很想逃離這里，但是很不巧吶。”方嵐的聲音透著凄美，“有個實驗需要我獻身，估計是回不來了。”

        “像十年前的沈涵一樣嗎？”沈離說道，“故技重施總是會引起懷疑的，你很幸運。”

        “嘖。”潘時意放下利器，隨意地坐在了欄桿上。

        “每年總要走那么一兩個，今年終于輪到我了。”方嵐倚靠著墻，“什么轉學，什么重病，都是假象。我們，都會死的。”

        “沈涵那件事帶來的影響太大，他們已經不敢隨便對焦點人物出手，只能抓一些存在感較低的學生當實驗者。”潘時意嘆了口氣道，“一群瘋子。”

        “現在還是先處理方嵐的事吧。”沈離說道，“既然接下了求救的訊息，食言就不太妥當了。”

        “所以為什么是我出力呢。”潘時意取出一張身份證，“身份倒是偽裝好了，但是實驗者的那個空缺……”

        “出不去的。”方嵐搖了搖頭，“無論是天瀾中學還是天瀾研究所，都只是不同形態的囚籠而已。”

        “既然你提到了囚籠，那么我問你，世界上有密不透風的囚籠嗎？”沈離笑了笑，“自從沈叢云同學休學回家那件事以后，我就明白了這個囚籠可能沒有那么復雜。時意，你記得教堂底下的那個密室吧，那可是絕佳的逃生通道。”

        “說的也是。”潘時意笑著說道。

        “我倒是很有興趣去看看那個實驗的進度，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沈離走到潘時意旁邊，“那個實驗者的空缺有其他合適的人選嗎？”

        “當然沒有，誰喜歡當這個怨種啊。”潘時意如是說道。

        “總之，安排她離開總沒問題吧。”沈離笑了笑。

        “當然。”

        “我好像……知道社長讓我見你一面的理由了。”方嵐哭著說道，“我原來，還能活下去啊。”

        活下去？原來，生命的意義僅僅在于活下去嗎？

        沈離和潘時意默契地目送著方嵐的離開。

        “那個x實驗真的像一個定時炸彈啊。”沈離感嘆道。

        沈離在恢復記憶之后，自然也記起了關于x實驗計劃書的內容。天瀾研究所在y實驗的基礎上，打算進一步對人的大腦進行開發。只要多次進行大腦的強化試驗，讓大腦的開發程度達到最大化，理論上就能達到全知全能的狀態，所以這個實驗也叫做“造神計劃”。從計劃書上看，其中的目的已經違背了沈天瀾院長的初衷。更加恐怖的是，這個實驗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五年，就在天瀾中學這個試驗田里。

        但是，這畢竟只是當年的計劃書，實際現在進行到了哪一步，似乎已經無從查起了。

        “那你后悔嗎，后悔當時幫助我把計劃書帶走？”潘時意反問道。

        “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如果放任伊麗莎白把計劃書帶到英國去，結局也不會有什么不同吧。”

        “沈離，你心里明白的，如果你沒有幫助我，艾卡莎姐姐就不會死。”潘時意盯著沈離的眼睛，后悔的不是沈離，而是潘時意，“我明明告訴過她的……告訴過的……”

        沈離第一次看到潘時意哭的那么傷心。記憶中的潘時意一直冷著臉，永遠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吐露真心。

        在陰暗的地下會議廳里，一群中年人嘈雜地討論著。

        “該死，實驗者逃跑了。”

        “這件事你得負全責吧，鐘田。”

        “呵，再挑一個就是了。”

        “說得容易，現在事情鬧得這么大……”

        ……

        眾多的爭吵聲擠滿了整個空間，孫承影只是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總之，實驗還是要繼續的。”其中一個男子示意大家安靜。

        “章憲，實驗者都沒了。”有人說道。

        “上次那個不是還沒死嘛。”中年男子露出詭異的笑容，“長達十五年的努力，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在會議廳的一旁，數不盡的牢籠上涂滿了密密麻麻的編號。一個穿白色防護服的人站在其中一個籠子前：“k-079，實驗者預備完畢。”

        牢籠里面團縮著一團黑色的影子，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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