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吃完了，店里的客流高峰期已過，我們三人換了空間大些的卡座坐著說話。

        我和苗苗坐一起，鄭子仟在我們對面。

        苗苗單手托著腮，另一手懶洋洋地用吸管攪動著杯中酸梅湯。

        她悶悶地說：“晟哥這次回來時間都不確定，我和其他幾個同學都聯系過，問他們這段時間有沒有空。我本來想湊夠人，再組一局，就像我們高中畢業那次，誰知道晟哥時間確定不下來，其他人都得忙工作，不曉得誰能來誰不能來，估計不能再像當年那樣玩一夜了�！�

        “沒事啊，等阿晟回來，我們多得是時間再聚，不一定非要他回來接風這樣玩啊。你想想，阿晟剛從國外回來，肯定累著，我們和他一起玩，他都未必能玩得盡興……”

        鄭子仟笑嘻嘻地安慰著苗苗，我的心思卻飄到了苗苗所說的高中畢業那次聚會。

        那年我們都成年了。高中畢業的集體活動結束后，我們幾個玩得特別要好的又另約著一起聚會。

        我們聚會的時間是夜晚。

        夏季的夜，河邊的燒烤攤。

        一串又一串的燒烤，一箱又一箱的啤酒。

        起初還吃烤串為主，聊著高中三年的大事小事，再說著各種新聞上的資訊，肆意指點山河。

        高中生活里當然沒多少稱得上大事，被提得最多的還是簡朝晟竟然在考前押中了一道化學題的事。

        簡朝晟大概稱得上學神吧？參加過大大小小的競賽無數，甚至還沒進入高三就已經有名校給他遞來橄欖枝。他在課堂上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打擾其他同學，就沒有哪個老師會來管他，畢竟連老師都知道他的水平。

        有時候老師遇到犯難、或者不知道該如何和其他學生說清楚的題目，都會來找簡朝晟，問問他有什么簡潔明了的解題思路。

        就是這樣的他，高三第二學期一直在刷著一些在我看來如同天書的習題冊。

        用高中的知識，去解一些大學才可能遇到的問題，然后在弄懂了后，再去看大學是用什么知識來解決的……這就是簡朝晟做的事。

        正好在考前一周，他遇到了一道他覺得頗有意思的化學題，題目難度適中，唯獨解題思路極其新穎，能起到很好的考察高中知識點的作用，他就在解出了這道題后，特意和我們幾個說了說，還重點照顧了我，保證連我都聽會了，他才安心去繼續埋頭鉆研其他題目。

        結果高考化學就出了一道這樣的題目，運用的知識點和他所說的絲毫無異。

        我跟著學理科，我一貫化學最差，多得他考前押中題，我預計我的高考成績能比平時高一些。

        一道大題的分數，可謂相當重要了。雖然我早就想好了要報哪里的學校、哪里的專業。哪怕不多這道題目的分數，我預期也可順利被錄取，但多出這些分數，肯定更有把握。

        其他人的情況和我差不多。

        我們要說簡朝晟押中題，完全出于對學神的驚嘆。

        那夜我們還說著很多新聞，從娛樂圈的種種八卦，再到體育圈的各種賽事，從少數地區的戰火紛飛，再到國內時下的風口……

        每每回想，我總覺得我們當時說得早已超越了這些事。與其說我們那夜在談論著某些具體話題，還不如說我們談論的只是我們的少年意氣。

        純聊天也會聊著聊著沒意思，我們開始玩游戲。

        我們玩的是真心話大冒險。

        游戲氛圍很嗨，可我已經記不得當夜玩的大多數內容了，只記得中間有一輪，鄭子仟是受罰者，苗苗是出題人。

        苗苗特意讓鄭子仟過去，咬著耳朵問鄭子仟要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很快，鄭子仟就開始對簡朝晟告白，嚇了我們一大跳。

        簡朝晟的反應最大，急忙表示他絕不接受。

        而后是苗苗哈哈大笑，拍著鄭子仟肩膀說鄭子仟選的是大冒險。

        游戲沒有馬上進入下一輪，其他人在笑過之后，一起起哄地問簡朝晟有沒有喜歡的人。

        我還記得那時的我如何懷揣著小鹿亂撞的心等著簡朝晟回答。

        可不等我想清楚我更希望簡朝晟有喜歡的人還是沒有，簡朝晟就已做出回答。

        他否認得太迅速。

        我剛提起的心，就這樣落下，接著往下再沉了幾沉。

        沒有啊，他沒有喜歡的人。

        我不用擔心我是不是來不及將我對他暗藏的心思說出口，就已徹底失去希望。

        然而我同樣不是他喜歡的人。

        接下來，我們沒有再玩真心話大冒險。

        因為簡朝晟很認真地和苗苗說，讓苗苗、乃至在座的我們以后都不要拿這樣的事來玩，這會對他造成極大的困擾。

        他說，他一直都盼著將來如何走上科研道路，想要研究多少多少東西。

        喜歡誰或者被誰喜歡的事，他完全不愿考慮，哪怕只是玩笑，都會影響到他。

        夜深后，河邊的風依然很大，帶著白日缺乏的涼爽。

        就是這樣的風，就簡朝晟的聲音吹得支離破碎，讓我聽得斷斷續續，讓我只知道我的心往下再沉了幾分，沉得接下來和其他人一起玩，都只剩機械性的笑容。

        是困擾啊。

        簡朝晟說，這些事都是他的困擾。

        我想過的，在錄取通知書到手后，我就找一個時間，和簡朝晟表白。

        對于習慣了暗中關注著他，默默地任由對他的喜歡發酵，卻從不敢有任何表示的我來說，僅僅想著和他表白這件事，僅僅為此做一些心理準備，都如此艱難��！

        我曾想著我該再什么時候，用什么借口將他約出去，就覺得雙頰發燙。

        我只敢在夜晚睡覺前去想，卻不知不覺想得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既恨不得立刻就到錄取通知書到來那天，又恨不得那天遲遲不到，讓我能有更多時間做準備。

        我想過最好讓我能在夢里為這件事做多幾次演練，也許在夢里對著他表白過，真到了我要約他出去那天，我就不用再擔心我會臨時發揮不當，將事情搞砸了，可是他從來都沒有進入過我夢里。

        我想過那么多！

        但這夜，我和他和其他人一起相聚的這夜，我驚覺我所想的一切都變不成現實了。

        我徹底失去和他表白的勇氣了。

        困擾！

        我怎么能讓他覺得困擾呢？

        于是，那些在年少的夏天還沒來得及出口的話，又在我心里深藏了這些年。

        時至今日，我都沒能說出口。

        或許這次的我才真正來不及說，就完全失去說出口的機會。

        安娜，安娜，還是安娜！

        這個只見過幾面的人，幾乎成為了我的夢魘。

        安娜和簡朝晟一起回家，就帶給我極大的危機感。

        而最近發生的事，讓這沉寂過一段時間的危機感又涌起，還不斷放大。

        在這時，我才又想起剛才鄭子仟說的話。

        前段時日簡朝晟一度比較閑？

        鄭子仟就是在簡朝晟比較閑的時候問簡朝晟蘋果泥的秘方？

        算一算時間，那段時日里，我也有和簡朝晟不時聯系啊！

        可為什么我所知道的簡朝晟就忙得很！

        差不多的日子，簡朝晟竟然對我和對鄭子仟是不同的說法嗎？

        再聯想到蘋果泥秘方……

        我只覺手足冰涼，寒意從四肢向心臟不斷蔓延，幾乎要將心臟凍結成冰。

        “阿嚏！”苗苗大大的噴嚏聲將我驚醒。

        鄭子仟殷勤詢問：“是不是店里的空調太涼了？要不將空調溫度調高些？或者我們換個位置坐？”

        苗苗看了看店里其他地方，我跟著看了看。

        此刻并沒有幾個在店內用餐的人。

        “將溫度調高些……也不用了啊。”苗苗笑嘻嘻地拉著我起身，“哇！茵茵，你的手也好冷啊。走，我們出去逛逛街。鄭大蛋糕師，我的山楂蛋糕，茵茵的蘋果蛋糕，就都拜托你了啊。我倆出去逛逛，回來就要打包帶走哦！你那山楂果醬可以再研究研究，不過今晚給我做的這個用現在這種就很不錯了！”

        她輕快地向鄭子仟揮揮手，帶著我走出拾光咖啡廳。

        到了店外，街道上的暖風一熏，先前的冰冷感散去大半。

        我忽而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剛才感受到的寒意究竟是真的從心底涌現的？還是被店里溫度過低的空調弄的？

        街上熱熱鬧鬧，苗苗拉著我閑逛，說著一些她在婚戀公司遇到的趣事。

        我跟著一起說說笑笑，做好了暫時將和簡朝晟有關的事拋于腦后的準備。

        做了那么多年鴕鳥，我不差在這一時半會了。

        反正距離簡朝晟回來的時間那么短暫，就算我現在給大洋彼岸的簡朝晟發消息說我喜歡他，我又能改變什么？

        一切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吧！

        街上新開了一家夾娃娃的店，店里的娃娃款式相當不錯，而且店面也足夠大。

        苗苗拉著我高高興興地過去，就要夾娃娃。

        我不怎么會夾娃娃，讓我來夾，就完全是給人送錢，因此我只站在旁邊看著苗苗夾。

        苗苗一時興高采烈地大叫，一時暗惱地跺足。

        我看著她玩，就覺得頗有意思。

        終于，苗苗夾起了兩個娃娃，將其中一個塞到我手里。

        我倆馬上要走出夾娃娃店那刻，我眼角余光瞥見角落處一個小男孩。

        很眼熟。

        是白先生和白太太的兒子，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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