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縈檢查過孫舟的手機，問孫母：“她的手機為什么只有12月20日以后的使用記錄啊？難道是新買的嗎？”

        孫母答道：“哦，她去演唱會那天手機被偷了，然后又買了一個新的，以前的照片啊聊天記錄啊全都不見了。”

        到場四人皆是一驚。

        根據王韜的供述，他和陳偉當時在演唱會現場確實偷了幾臺手機，警方在搜查過程中也發現了被盜的這三臺手機，只不過已經損壞，不能使用了。

        孫舟的車停在地下車庫，已經有十天左右沒開過了。車里某種程度上也屬于私人領域，也有搜查價值。地庫里光線昏暗，所以他們把車子開到地面上來了。這輛車看起來使用年限不長，而且車身干凈，足見車主對車子比較愛護。

        打開車門，車里很干凈，副駕駛的抽屜里放著濕巾、眼鏡、紙巾、行車證等物件，駕駛作的側邊掛著一根頭發，椅背上還搭著件衣服，后座放著半瓶水，看不出異樣。

        “這頭發肯定不是孫舟的，孫舟的頭發沒有這么長。”裴縈說。

        葉小君案發生在積翠山，而孫舟沒有開車，那么就不太可能把犯罪證據留到車上，他們也沒想著能找到什么有力證據，想著例行檢查一遍就回局里。楊科維打開設備燈，發現椅背上竟有淺藍色的潛血痕跡，興奮之余他大聲地說：“這里有發現！”

        “還真是。”先湊過來的裴縈附和道，四人隨即陷入沉思。一個沒有出現在犯罪現場的車怎么會有血跡？

        不管了，先檢驗了再說，看看這血和頭發是誰的。

        市局檢驗科的同事給力，半天之后就給出了比對結果，血跡是陳偉的，至于頭發……是假發。

        這個消息無疑是一記驚雷，重重地擊在眾人的心里。他們四人幾乎同一時間就想到了演唱會當天的手機被盜事件。這種偶然并不是不存在，只是當所有因素疊加在一起的時候，偶然也就不必然是偶然，也有可能是人為制造的。當初的陳偉案，排查了所有社會關系都沒能找到的兇手，竟然在這里出現了。看似毫不關聯的兩樁案件，在孫舟身上找到了連接點。市局鑒證科同事找到了當初被當作盜贓處理的三臺手機，里面那臺蘋果手機就是孫舟的。

        事不宜遲，他們馬上提審了孫舟。本想著可能會有一場艱難的拉鋸戰，沒想到孫舟完全不意外，非常痛快地承認了。問她為什么，她說在葉小君案被抓以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陳豫周他們去查過，陳偉和孫舟沒有任何工作和生活上的交集，親友關系網也完全不重合。那么她的犯罪動機是什么呢？

        “你們能從這么復雜的關系中找到我，怎么會想不明白所謂動機呢？”孫舟竟然開始嘲諷。

        “很簡單，因為我有兩臺手機，一臺是工作手機，一臺是沒電備用機。陳偉偷了我的工作手機之后，我就一直在另一臺手機上看著他的位置變化，開著車跟著他的軌跡，但是他一直沒有走大路，地圖軟件顯示了他走上了一條斷頭路，我的車過不去，就只好順著國道一直往前開，直到我發現與他直線距離最近的時候。于是拿了車上的扳手，直接跑上去，算好距離正好碰上他從隧道口出來。”

        “只是偷了你的手機，就要殺人嗎？”

        “只偷手機當然不至于殺人，這是個意外。我的本意是打倒他，把手機搶回來，卻沒想到一下子正中頭部，我就趕緊跑了。”孫舟一臉無辜。

        “那為什么要脫下他的褲子？”

        “在各種新聞中，桃色新聞是最容易混淆視聽，也是最容易為大眾津津樂道的。任何新聞只要帶上桃色，在大眾的討論中都會不同程度地偏離其原有的軌道，也會使警方的視線有所局限。如果我這樣做了，還有誰會往這方面想呢？”城市聯合大學是老牌名校了，培養出許多領域中的高精尖人才，孫舟作為該校的佼佼者，自然也深諳此道。

        裴縈看著孫舟把每個頁面都簽字捺印，然后從頭翻看厚厚的一沓筆錄。孫舟說了很多細節，解開了他們一直想不通的問題。12月初她就已經開始策劃對葉小君的謀殺了，自然要確保萬無一失，不能在計劃開始實施之前就被警方盯上，在陳偉案中做出這樣干擾警方調查方向的行為似乎也可以解釋。

        孫舟被帶走的時候穿著藍色的制服，不講究的剪裁使得她本來瘦弱的身材更顯得空空蕩蕩，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按一般的觀念，她似乎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傷害別人，但就像她所說的那樣，辦案過程中總是存在著某種慣性思維，思路就容易被局限。

        孫舟竟然是陳偉案的兇手這件事大大出乎了眾人的意料。許多經驗豐富的老民警都推測，兇手應該是一個準備充分的男子。從常理出發，一個身材瘦弱的女性，就算有一般性攻擊工具在手，也不敢貿然去攻擊一個體格健康的男性，除非她手里拿的是槍。

        正面對抗的勝率基本為零，所以為了保險只能偷襲。偷襲不看強弱，只要做到快、準、狠就可以。所以他們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談起孫舟，都說這是個厲害的人，不僅跑得快，還心狠手黑，沒想到小小的身體竟然有那么大的能量，之前在網絡上盛傳的“變態殺手”竟然只是一個身材瘦弱的小姑娘。

        裴縈想到自己上學期間，好多次有重大活動的時候，執勤警察就會守在地鐵站口，用大喇叭喊“男同志出示一下證件”，但是女生都可以直接通過。也許在世俗觀念中足夠弱小以至于不被視為是一種威脅，才能真正大隱隱于市。即便要動手，也不會引起目標對象的警覺。

        畢竟，如果身高一米九五，二百斤，換誰都會戒備三分。傳說中少林寺最厲害的，不是那些端坐大殿的得道活佛，而恰恰是門口的“掃地僧”。

        筆錄檢查好了，裴縈正要準備出去，忽然一陣眩暈，才想起中午忘記吃飯了。趕忙把材料交給旁邊的同事，自己掏出一顆糖吃下，在桌子上趴一會。

        低血糖來的快去的也快，五分鐘之后眼前就亮了。裴縈揉揉頭發，就聽到隔壁辦公室一片歡呼聲，這兩個案子壓得眾人喘不上氣來，現在也算是看到了曙光。

        “你們都在啊，”裴縈推門進來“還不走嗎？明天可是星期天。”

        “張隊說了要犒勞我們終于破獲大案，這不，在等張隊的電話呢。”刑警隊的小年輕們都沒什么積蓄，吃大餐總是張隊付賬。裴縈見過一次張隊長的妻子，是個溫溫柔柔的女人，還挺樂意和他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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