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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保安兇案


  劉通等人出西夏,從陜西西北方向返回。\WWw、QΒ⑤.CoM\一行人出銀川,過靈武、鹽池,進入大宋永興軍路的定邊、保安,擬從延州南下返回長安。保安即后世陜西的志丹,延州即延安,均為陜北重鎮。劉通走這條路線的目的有二:一、視察陜北、陜中的情況,二、為以后北上遼西作準備。

  一行人進入保安城中,正在街上行走,忽聽前邊人聲喧嘩,幾個差人用鐵鏈鎖著一個壯漢。眾人上前詢問,官差說不要多管閑事。劉通等人亮明身份,官差的態度立馬轉向。

  劉通問過壯漢的名字,再向官差了解案情:此人叫高壯,涉嫌一樁劫財殺人案。昨晚,高塘街的高橋一家三口被人殺害,有人指證高壯曾經出現在高橋家宅,還跟高橋爭吵。高壯五大三粗,身懷武藝,殺人嫌疑甚大,今日在他家中搜出帶血跡的銀錢若干,高壯說不清此錢的來歷,此案跟他脫不開干系。

  劉通等人來到保安軍節度使府邸,此時節度使雖已改稱宣撫使,人們還是習慣稱節度使。提審高壯,問清原委:高壯前日經人介紹,要去延州作護鏢。他與高橋原本關系不錯,昨夜去高橋家中借錢買馬,高橋說手頭緊,以后再說。高壯急需馬匹,認為高橋有意推托,二人因此吵口。高壯離開后喝酒,酒后倒回去想向高橋借馬,走到高橋家宅附近,見地上散落一些銀兩,就撿回來,沒想到惹禍上身。因為撿了錢,心神不安,走的時候差點撞上高橋的鄰居,那人還罵了他,沒看清是誰。

  劉通:“你第二次倒回去,有沒有再進高橋的家。”

  高壯:“沒有。”

  劉通:“他家有無異狀?”

  高壯:“他家沒亮燈火,門卻是虛掩的,他家的門夜晚一般是關著的,我當時覺得有些奇怪!

  劉通:“高橋平時有無仇家?”

  高壯:“不曾聽說!

  劉通:“他平素為人如何?”

  高壯:“腦筋活絡,就是有些吝嗇!

  劉通見他停頓一會才答問話,猜想其中定有隱情:“你自稱清白,被人冤枉,而你現在有殺人的重大嫌疑,要是再隱瞞,那就坐實罪名!

  高壯沉默一陣,方才說道:“哎,反正他人已死,人死萬事休,我就說吧。以前我見過他家有藏著許多大錢,問他哪來的,他叫我別問。我說有發財的道道,要招呼兄弟,他說掉腦袋的買賣,最好別摻和。”

  大錢是蔡京搜刮民間的貨幣政策,以小額的錢幣鑄成大錢,換取超額的貨幣,民怨極大,一些不法之徒趁機勾結官府中人私鑄大錢,牟取暴利。官府中互相包庇的大有人在。

  劉通:“他的家財,有這些錢嗎?”

  高壯:“那可是一大筆家產,他幾輩子也賺不來!

  劉通:“你撿到帶血跡的錢,難道不疑有它?”

  高壯:“前頭喝過酒,迷迷糊糊的,當時天黑,只感覺有點粘,回來就拿布包著。今日一早去朋友家,沒再打開看過,那血跡等官差驗看我才知道。”

  隨后,劉通與當地官員再次勘察現場,同行的有保安軍節度使楚豐、節度副使藍澄溪、保安捕快郝坤、伍流深等人。經過仔細勘察發現,墻腳的磚縫中遺留一把一頭尖、一頭扁平的短鐵棍,鐵棍被破衣爛鞋蓋住,沾了泥土,貌似陳舊,尖頭部位有個黃斑,象是銹跡。劉通用手觸摸,發現并非鐵銹。捕快郝坤接過鐵棍察看,見尖頭那里有鐵銹,認為是舊物。他見劉通對這把鐵棍甚為重視,問道:“劉大人,這把生銹的鐵棍有什么古怪?”

  劉通:“你再仔細看看有無生銹!焙吕び檬忠幻l覺不是鐵銹,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不是生銹!

  勘察完現場,劉通問有無畫出現場圖,眾人回答沒有,劉通讓他們畫出圖形。隨即向鄰居調查訪問,一是證實昨晚碰到高壯,二是判斷鐵棍不像高橋家中器具,三是獲悉高橋平時做皮貨生意,經常用馬車拉些皮貨回家。

  當下派出人手,到各處打鐵坊查問有誰打過類似的鐵器。捕快回報,南城的李麟曾叫鐵匠打造過。捕快去帶人時,李麟不在家中,據查問極有可能藏匿賭場。捕快趕到賭場,有人說他一個時辰以前,被人邀走,可能是回家去了。

  眾人再次來到李麟家中,此時夜幕甫降,捕頭伍流深讓捕快叫李家的人開門,進去后對其家人說道:“李麟去哪啦,官府要找他!辈钊藗兊礁魈幩巡,既未發現李麟,也未找到有價值的信息。次日,鄉民來報,在郊外西山發現一具尸體。經辨認,死者正是李麟。

  劉通等人至西山勘驗現場,現場留下四排帶血跡的腳印,左重右輕,二排腳印朝東,二排朝西,看似二人作案,但腳印一致,應為同一人的足跡。從足跡分析,此人離開后,曾經又再倒回,因此朝西的血足印較淡。

  死者李麟雙手抱頭,縮作一團,身上有幾處淤傷,受到的擊打不止一次,致命傷在胸口的銳器傷,利刃透胸而入,出血而死。按尸體腐變情況推測,李麟死于昨夜戌時前后。

  回到節度府,劉通與鄧肅、錢松分析案情:一、高橋一家被殺,有可能是李麟作案。李麟已死,高壯的嫌疑無法排除。二、李麟的線索已斷,高橋是否私鑄大錢一事無法證實。三、李麟被殺,官府內部很可能有內奸。

  若能找出內奸,本案或能真相大白。劉通詳細詢問各隊官差的外**況,又再檢驗李麟的尸體。李麟死時以手抱頭,難道他怕頭部受傷,不可能。據查,李麟習有武術,身手尚可,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這二日劉通查案,郝坤、伍流深忙前忙后,很是兢業,劉通問道:“郝捕頭、伍捕頭武藝不錯,學的是什么武功?”

  郝坤:“卑職學的是斷門刀法,伍捕頭學的是六丁開山掌。”

  劉通:“斷門刀法倒是聽過,六丁開山掌跟世傳的開山掌有何不同?”

  伍流深:“一般的拳路多為左虛右實,六丁開山掌卻反其道而行,講究左實右虛,卑職習慣用左手,正是合適!

  劉通:“我有個計劃,你們按此名單通知大家晚飯后酉時到節度署集合!倍祟I命而去。

  晚飯后,眾人聚齊,劉通說道:“二起殺人案在保安軍影響極大,如今人心慌亂,民眾翹首以盼,等著官府緝拿兇手。兇案未破,劉通實感慚愧!

  眾:是屬下無能,非大人之過。

  劉通:“今已查出兇手的線索,李麟已經說出誰是元兇,此案明日可破!

  節度使楚豐:“死者怎么還會說話?”

  劉通:“死者確實不會說話,他身上的東西會說話,他的秘密存在西山神廟之中。明日辰時去山神廟,大家回去作好準備!

  眾人走后,劉通與鄧肅、楚豐、節度副使藍澄溪繼續座談。

  楚豐:“劉大人,你說明天能破案嗎?”

  劉通:“當然能!

  藍澄溪:“大人何以如此確定?”

  劉通:“李麟為保自身,曾經留下一張字條,沒想到還是被殺。恐怕是他的行跡敗露,兇手不得已而下殺手!

  藍澄溪:“是什么字條?”

  劉通:“以后再說吧。聽說藍大人的府上,有蔡相大人親題的牌匾,不知有無此事?”蔡京的書法造詣冠于北宋,原本可以位列蘇黃米蔡四大名家,因他是大奸臣,人們惡其名,把他排除在外,而選擇蔡襄。

  楚豐:“藍大人的中堂之上,掛著蔡相的手跡,是端沁二字!

  藍澄溪:“那是很早以前,蔡相大人給我的勉勵,希望下官端正怡然,正己沁人,后來一直掛在中堂。”

  劉通:“藍大人在保安多久了?”

  藍澄溪:“快六年了,來陜西卻有十來年了!

  劉通:“按理四年就調,為何五年不曾調動?”

  藍澄溪:“原先我在軍中任職,二年前任的現職!

  劉通:“世易時移,人都在變呵!币粫r間,幾人陷入沉默中。夏秋之交,天氣仍然炎熱,幾人喝茶消暑,均無睡意。

  鄧肅:“明天會是怎樣的一天?”

  楚豐:“但愿能夠抓住元兇!贝藭r錢松進來,給劉通使個眼色。

  劉通:“藍大人,趁此良夜,咱們到你府上看看,順便觀賞一下蔡相的墨寶如何?”

  楚豐甚感驚愕,藍澄溪很是惶惑:“子時已過,會不會太遲一些?”

  劉通:“此時正是時候,一點不遲!闭f罷站起來,作個請的手勢,藍澄溪忸怩不安,走了出去。

  門外集結不少兵丁,楚豐問道:“帶這么多人去?”

  劉通:“路上不安全,還是多帶些人保險。”

  眾人來到藍副使家中,藍澄溪的府邸占地極大。官兵們跟著劉通等人一起進去,楚豐甚奇:“軍士們候在府外就行了,藍副使府上多有不便。”

  劉通:“軍士們沒看過蔡相大人的墨寶,都想瞻仰瞻仰,讓他們長長見識也好!贝藭r的楚豐方才會意,劉大人帶兵前來,定有蹊蹺,莫非兇手藏在藍府。

  幾人就著火把的光,走到大廳,藍澄溪指著牌匾說道:“這就是蔡相的手跡。”

  劉通:“藍大人對此二字有何感觸?”

  藍澄溪默然半晌,頹然坐倒:“劉大人是如何看出來的?”

  劉通:“并非是我看出來,是李麟的指引。”

  藍澄溪:“他人已死,如何指引?”

  劉通:“記得我說的那張字條嗎?”

  藍:“字條從哪里來的?”

  劉通:“李麟的身上。”

  藍:“他身上怎么會有字條?”

  劉通:“原本我也沒有發現,李麟的死狀如何?”

  藍:“以手抱頭,縮成一團!

  劉通:“字條就在頭上!

  楚豐:“大家都驗看過尸體,他頭上并無異狀!

  劉通:“他的束發之物是什么?”

  藍:“一根小簪,并不起眼。”

  劉通:“小簪之中呢?”

  藍:“小簪里頭有什么?”

  劉通:“一張極細的字條,上面寫著八個字!

  藍:“什么字,難道跟我有關?”

  劉通:“依山而立,二泉映月!

  劉通對這一句話,只解出前面四字,后面四字解不出。古人善猜字謎,去請教鄧肅方才明了。鄧肅看了,說道:“若是字謎,倒也不難。”他告訴劉通:泉為水,月為斜,以此去猜,那便容易。

  楚豐等人思索一會,啊了一聲,藍澄溪說道:“他早有防范,這我知道,別的可疑之物已經銷了,沒想到留線索在發簪之中。劉大人心細如發,竟然能夠找到!

  劉通:“就是沒有這張字條,最終也能找到你這!

  藍:“為什么?”

  劉通:“伍流深!

  藍:“想必他已經被劉大人拿住了。”

  劉通:“知道他在哪里被抓?”

  藍:“山神廟吧?欲蓋彌彰,反而破綻更多!

  劉通:“其實山神廟并無秘密!

  錢松:“劉大人讓我等在廟中,果然逮個正著!

  藍:“縱然是假的,也放心不下,總要過去看看。”

  官兵在藍澄溪的地窖之中找到囤積的大錢,官兵押著藍澄溪、解運大錢回節度署。路上錢松問:“依山而立,二泉映月是什么意思。”

  鄧肅:“依山而立是個端字,二泉映月是個沁字。”

  錢松:“二泉映月怎么會是沁字?”

  鄧肅:“泉是水,二泉就是二個三點水,月就是一個斜勾,象一彎新月,合起來是個沁。”

  錢松:“真復雜!

  眾人回到節度署,審訊藍澄溪私鑄大錢、主謀殺人一案立時進行。據藍、伍二人所述,因高橋萌生退意,為除后患,便生殺機。李麟以前曾做木匠,那跟特制的鐵器原本用于剝樹皮、釘木頭?伤蛔髂竟ぶ,卻去盜掘古墓,鐵器用于撬盜棺槨,被伍流深抓獲,要挾其共販私錢。盜掘古墓是死罪,李麟為求保命,并未拒絕。

  為了嫁禍于人,除去高橋一事預謀已久,只是一直沒有好的機會。前日高壯喝醉,跟高橋爭吵,正是嫁禍的時機。散落地上的銀錢是誘餌,肯定會放在高壯看得見的地方。只是不曾想到,李麟帶著獨門鐵器上高橋家中,又遺落在那里,要不是被翻亂的物事遮蓋在墻腳磚縫中,早給伍流深銷毀了。

  任何一件事情,總會留下痕跡,這是物質的客觀性所決定了的。不同之處在于能否被人們發現,發現了又能否找出正確的方向,從而找到源頭。

  伍流深問劉通為何會懷疑他殺的李麟?

  劉通解答:現場的血足印左深右淺,不是跛子就是走路左重右輕之人所留。一腳輕一腳重的人本來不多,何況此人的武功絕不弱于李麟,那這樣的人就更少了。這二天跟伍捕頭相處甚久,發現他左右腿有些不同常人。為了核實,特意問了伍捕頭的武功,正好可以印證。本來還想讓人到城中調查的,想想又放棄了。本案內部有奸細,伍捕頭有最大的嫌疑,等排除了他,再到城中查問不遲,以免打草驚蛇。

  伍流深:“劉大人跟長安神捕賈一刀廝熟否?”

  劉通:“那是很熟,我倆經常切磋技藝!

  伍流深搖頭長嘆:“我曾跟著賈神捕一年,劉大人的風格與他似是而非,伍某深為佩服。”

  劉通:“你是一個人杰,而今身犯死罪,實在可惜!

  伍:“起初是為了幾個錢,后來一發而不可收拾,致有今日之局。藍副使大人是為了升更大的官,找回更多的姨太太。方今天下,如此人物尚不知幾許,大人能抓得完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劉通:“你問得對,我也甚感迷惑。不管怎樣,有行動才有希望,不行動只有滅亡。”

  此后,私鑄大錢、販運私錢的一干人陸續歸案,一一懲處。劉通七人在保安停留十余日。期間,百姓又告發一些貪官惡吏,均予處置。十余日后,劉通等人東出延州,保安民眾熱情歡送,劉通等人策馬揚鞭,絕塵而去。保安軍民目送至遠方,直至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保安與延州相距不遠,這日延州已經在望,劉通說道:“此去延州,有個人非要見見。”

  鄧肅:“要見什么人?”

  劉通:“老種經略!崩戏N經略相公在《水滸傳》中曾數次提到。

  錢松:“老種經略種師中大人?”

  劉通:“正是他。”

  鄧肅:“大人為何非得見他?”

  劉通:“種經略帶兵有方,實為不可多得的將才。”

  真正的原因當然不好明說。史載,種師中曾在1126年靖康元年,與西北邊將折彥質、折可求等人勒兵勤王。后來在金兵西進時,與古亦二人分別出任河東路制置使和制置副使,屢次擊退金兵,種師中最后戰死沙場,甚為壯烈。

  進入城中,眾人往經略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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