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出宮
承昭元驀地一笑,道:“我以為你懂水性呢。全\本//小\說//網(wǎng)”
“是懂。”徽儀微微笑道,“手里抓著書呢。”她又“哎呀”一聲,忙把手一松,那本詩集上的字已然遇水化了開來,只剩下狼籍的墨漬觸目驚心地隨意畫著。
終究還是沒保住,她有些沮喪,采蘩交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她也沒好好保管。
承昭元掃了一眼她手中的書,笑道:“不過一本書而已。”
徽儀靜默半晌,才道:“可這一本書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的?”承昭元隨意地將手撐在岸上,笑道,“二哥那里的書可多著呢。”
徽儀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道:“王爺又來打趣徽儀。”
徽儀四周環(huán)顧一眼,問道:“皇后呢?”那個情緒多變而敏感的女子就這樣靜靜離開了嗎?
承昭元嘆了一聲道:“她匆忙走了,大約是去叫人了。否則我也不敢下湖救你。”
徽儀頷首道:“難為她還愿意找人來救我,真是難以置信。我死了豈不是一了百了?”
“那可未必,二哥如何能放過她。她推你下去的?”承昭元臉色沉沉。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徽儀微微一笑,“哪里要告訴青王爺了?”
承昭元點點頭,又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道:“你怎么不上岸?”
“呃?”徽儀微微一怔,忽地笑出了聲,“王爺不也在水里嗎?”
兩人相視一眼,盡都笑了起來,暢快淋漓,仿佛很久都未如此開懷過了。
徽儀輕巧地上了岸,復又笑道:“王爺還不出來嗎?”
承昭元笑看了她許久,也上岸笑道:“你要是著涼了,二哥非怨我不可。”他生性灑脫,凡事都不會在繁文縟節(jié)上過多計較。
徽儀抿嘴一笑,道:“那看來徽儀也要生病一次了。”她心情頗為愉快,眉梢眼角都洋溢著歡樂。
“你可不能生病。”承昭元大笑道,“我還有事要找你幫忙呢。”
徽儀把書放在石上,半倚著道:“王爺還有什么事會要徽儀幫忙呢?”
承昭元笑道:“如今局勢混亂,能信的人也少。我?guī)湍愦螯c好了,明日便出宮一次,你不常露面,沒人能認出你是郡主的。”
徽儀含笑思量,笑道:“是要我替你們?nèi)ンw察民情嗎?我竟然還有這樣大的用處。”
承昭元甩了甩衣袖上的水珠,笑道:“我的未來嫂子,現(xiàn)在的表妹,本事可大著呢。”
徽儀“撲哧”一笑,道:“王爺怎么喊,我可真受不起了。”她隨手擰了擰裙擺,皺眉道:“出宮是可以,不過宮里耳目眾多,如何瞞得過?”清涼的水珠順著她的指尖流淌進泥土,潤濕了一片。
“瞞不過就不瞞。”承昭元笑著看她忙于擰干衣上的湖水,懶懶道,“瞞了反倒引人注意。”
徽儀停下手,眼睛一亮,笑道:“大智若愚,明了反而不易被發(fā)現(xiàn),是個好計策。”
她無奈地看了看滿手的水,道:“王爺還有別的事嗎?再不回索櫻軒換了衣裳,只怕真要生病了。”
承昭元笑著聳聳肩,道:“別的事沒有了,你明日自個兒小心,現(xiàn)在外面亂著呢。”
“好。”徽儀頷首,微笑轉身。
承昭元低笑的聲音在身后傳來,“你可知道,這湖里,我小時侯可掉了不止一次,沒想到你竟和我一樣。”
徽儀驀然回首笑道:“要不然,怎么是表兄妹呢?”她第一次愿意認可這個表哥,面上笑容溫和。
承昭元眼中的驚愕一閃而過,只笑著說:“是啊,我就納悶怎么二哥沒掉過呢。”
徽儀笑著睨了他一眼,窈窕地向著索櫻軒走去,她手上依然拿著那本破舊的詩集,只是一切,都已經(jīng)改變。
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徽儀梳妝好平時的發(fā)式,回首時,就見紫嫣拿了出宮的碟文進了內(nèi)室。
紫嫣微微笑著,道:“郡主,堯王爺差人送來了出宮的令牌。”
徽儀隨手接過,吩咐道:“那就去準備吧,我們即刻出宮,你和卿敏都隨我一起去。軒里還有藍玉和棋月守著,我也放心。”
紫嫣應了一聲,便卷了簾子出去準備了。
馬車顛簸在宮門前,停了下來。徽儀微微掀起簾子,竟是落風在宮門前當值。她思緒飛轉,驀地一笑,在卿敏耳邊低聲吩咐幾聲,卿敏怔了怔,隨即笑著下了馬車。
卿敏笑著道:“這不是太后宮中的落風侍衛(wèi)嗎?當真是無所不在啊。”
紫嫣在馬車中“撲哧”一笑,徽儀示意她噤聲,自己卻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落風抬眼看了看卿敏,問道:“卿敏姑娘如何會在這里?車里可是郡主?”
卿敏攔住他正欲檢查的手,道:“郡主是什么人,你也能隨便視察嗎?”她語氣尖利,矛頭直指落風。
落風停了手,回頭慢慢道:“卿敏姑娘何必為難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卿敏嫣然一笑,走到他面前,道:“既然知道是郡主,還不放行嗎?”
“不行,還請郡主體諒,說句話吧。”落風向著車前作了個揖。
徽儀依然一言不發(fā),靜待下文。
卿敏又擋在他面前,喝道:“郡主豈會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落風眼中精光一閃,道:“卿敏姑娘究竟為何這般阻撓?莫非車中不是郡主嗎?”
徽儀婉然笑了出來,掀了車簾,道:“怎么?落風侍衛(wèi)連我都認不得了嗎?”
落風神色間有些失望,徽儀笑斥卿敏道:“你這丫頭,怎么這樣管不住,還不上車?”
卿敏忙行禮道:“奴婢知錯。”她小心地上了馬車。
落風若無其事地笑道:“既然是郡主,這就可以走了。”
徽儀點了點頭,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了,不過我還有一句話要贈給你,正二三月風月無邊,落風侍衛(wèi)可要好好享受了。”她垂下簾子,唇邊已是掩不住的笑意。
紫嫣略一思索,也低低地笑了起來。
卿敏惑然看著她們,問道:“郡主方才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徽儀示意紫嫣為她解釋。紫嫣斷斷續(xù)續(xù)笑道:“郡主既讓你下車捉弄他,他上當了,當?shù)闷鹨粋什么字?”
卿敏隨即明白過來,嗔笑道:“郡主竟然也會捉弄人。”
徽儀揚眉一笑,再不作聲,只靜靜瞧著簾外。
街上人聲喧嘩,繁忙一片,只是今日的繁華含了些須的慌亂。徽儀回首道:“去浮生扇莊吧。”扇莊本開在沈家,小縷回歸之后,便搬到了街北。
如今的扇莊雖還借著當初的名字,卻早已物是人非了,嶄新的裝飾,陌生的人,一切都仿佛是昨日的過眼云煙。
當初的自己,不過是為人洗衣的寒門少女,現(xiàn)在卻是以郡主的身份再次回歸,
徽儀輕推門進去,案前的女子驀然抬起頭來,眼波盈盈,清亮似秋水。
竟然是慕容無觴。徽儀微微一驚,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慕容無觴默默行禮,道:“姐姐好。”
徽儀頷首,走到她案前,桌上是一幅秋霜圖,寥落的白霜綴在楓葉上,楓紅霜白,小橋流水,靜靜沉睡。
紙上還題了幾句詩:“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畫上的女子眉間淡漠,是無觴,而這畫法手筆,當是小縷的。
徽儀放下心來,笑道:“你很喜歡這幅畫嗎?小縷畫得很好。”秋日里烹茶玩畫,冬日里策騫尋梅,這樣的生活,也許才是小縷所追求的吧。
她心里陡然生出不安來,自己一意要小縷走進這個你爭我奪的殘酷朝廷,究竟是害了他還是幫了他?
如果沒有當初自己的堅持,他們姐弟都會這么普通下去,什么郡主,什么王爺,都不會與他們有任何的交集。
就像她無數(shù)次自問一樣,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她輕輕嘆了一聲,才微笑著問道:“小縷對你好嗎?”
慕容無觴臉上紅了一紅,聲音卻依舊平靜:“夫君對我很好,姐姐不必擔心。”她悄然抬頭看著徽儀。這個讓沈徽縷永遠銘記在心的姐姐,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能在家變的時候,堅強地帶著弟弟走下去,能在弟弟病危的時候,放下所有的尊嚴,挨家挨戶地去乞求。
徽儀眸中含著靜寥的微笑,如小縷曾經(jīng)說的那樣,她可以堅強,可以軟弱,但絕不會服輸,就算堅持到最后一刻,也不會放棄抗爭。
覺察到無觴探究的視線,徽儀抬首對她淡淡一笑,那種含著悲傷和絕望的美麗笑顏,從沒有讓人覺得她的可憐,因為她是無法容忍同情的,天生的貴族氣息在她身上太過明顯。
徽儀在半晌的沉默后,又問道:“小縷好嗎?他最近總沒有徹夜讀書吧?”她眉宇間溫柔如水,語氣清恬。
“好。”無觴臉上有一瞬間的遲疑。
“怎么?”徽儀帶了一絲疑惑,“小縷的身體出什么問題了嗎?”
無觴忙道:“沒有,夫君的身體很好,只是,他最近有些奇怪。”
徽儀愕然,奇怪?小縷從來都不會把情緒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啊,她壓下紛亂的思緒道:“他怎么了?”
無觴不無擔憂地道:“他自從青王爺來過后,夫君總是情緒很焦躁。我從來沒見過他這么煩亂過,姐姐,我很擔心。”
徽儀微蹙起了眉,小縷見過承光延?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承光延究竟和小縷說了什么,小縷才會這樣反常?
記憶中的小縷總是那般溫柔而親切,他是從來不會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和煩躁的。徽儀的心兀自沉了下去。
她倏然轉身出去,只留下一句“你小心照顧他”,便匆匆而去。就算是承光延也不能傷害小縷,她握緊了手,神色蒼茫,如果她的弟弟和她所愛的人注定要成為敵人,那她該如何自處?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她站在中央,茫然無措,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不知道家的方向,只是怔怔地立在街上,神思飛轉。
卿敏輕聲喚道:“郡主?郡主?”她聲音焦急,滿含關心。
徽儀緩緩垂下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道:“你說,是什么才會出現(xiàn)我們這些人呢?”
卿敏默默無言,卻聽紫嫣走到徽儀身邊,鄭重道:“郡主,所有人都是沒有錯的。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紫嫣神色認真,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凝重。
徽儀心中莫名空蕩蕩的,仿佛丟失了什么,再也尋不回來了。她只是看著紫嫣,露出凄愴而無奈的笑容,用力道:“是。是天地之錯,才讓我有了今日。”
她收起悲傷,迅速道:“這民情,是不體察也罷,回宮吧。”停了幾秒,又道:“青王爺有什么消息立刻通報給我。”
她心底默默,光延,你要做什么呢?
三人來時笑語晏晏,歸去時卻黯然無言,世事弄人,大概便是如此了吧?徽儀半探出頭,看著身后的扇莊越來越遠,最終成為一個隱約的黑色盲點。
她忍不住惆悵起來,這一刻的她也仿佛離自由越來越遠了,皇宮雖好,到底沒有像宮外那般明朗的天空,孤雁難獨飛,燕子難成雙,只因那份濃重得令人窒息的壓抑,讓人生生不敢靠近。可是她卻是自愿走進那個地方,以求完成夙愿。
這是不是,也叫做作繭自縛?
徽儀放下車簾,平靜地道:“今日之事,不要再對別人說了。”
兩個侍女都乖覺地點了點頭,似是也被她的無端而來的哀傷感染了,默默無言。
徽儀看著紫嫣不同尋常的沉默,心中暗嘆,這個女孩子,也必定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吧,這才甘愿把自己的年華虛耗在宮中。
那一輛馬車,轆轆地向?qū)m中駛去,只留下一串若有若無的沉重嘆息,走過那些深宮女子的青春,走過她曾經(jīng)迷茫的心境,走過平地無痕的心傷。
是不是連她自己也忘了曾說過的話?
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大牢籠中,只有永恒微笑的染頤郡主,再沒有那個會暢快地笑、會暢快地哭的沈徽儀了。
如承景淵所說的,任何驕傲都會在這里被磨平了棱角,何獨慕弦,何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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