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落水
岳王叛亂,南方風云再起,鳳城百姓盡皆慌亂。\\www。qb5、c0М//六月初三,皇帝下詔書,冊封岳泠舒為皇后,群臣嘩然,紛紛猜測是否皇帝要向岳王妥協,上書請愿,然帝心不變,奏折全被擋回。
“叛逆臣子的女兒,竟然也能當我夢迦的皇后!”紫嫣向徽儀說起的時候,言語間不免含了幾分憤恨。
徽儀一笑置之。承景淵如此舉動,絕非外界所傳,因深愛岳泠舒而行此舉,恐怕只是他計謀的一部分吧。那個少年聰慧的帝王處變不慌,想必早已做好了準備,既然了然,也就不會惱怒了。
她正準備說些什么,簾子被倏然卷起,露出一張滿面風塵卻俊朗依舊的臉。徽儀不自禁地揚起唇角,笑道:“紫嫣,下去吧。”
紫嫣恭敬地給承光延行了禮后,便悄聲離開。
徽儀微微笑道:“怎么見了你就變鎮定了?方才還義憤填膺著呢。”
承光延失笑道:“我原以為你會惶惶不安,特地來安慰下,你就這么拿我來玩笑嗎?”
“想明白了,自然就安心了。”徽儀莞爾一笑,湊近了低聲問道,“我猜,你也參與了這個陰謀吧?”
“陰謀?”承光延好笑地拍了下她的額頭道,“是有我的份不錯,何必說得這么難聽?”
徽儀用手支著頭,笑道:“好了,說吧,我洗耳恭聽。”
“你怎么知道我會告訴你?”承光延揚了揚眉,戲謔地看著她。
徽儀回視著他,若無其事地道:“既然王爺沒事,就請出去吧,徽儀還忙著呢。”
承光延笑看她一眼道:“岳泠舒有你一半的聰明,我們這計劃可就失敗了。”
“那還不說?”徽儀瞪他一眼,唇邊卻是溫暖的笑意。
承光延握住她的手,道:“這樣講來還安心些。”他收起笑容,緩緩道:“岳泠舒是岳王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她成為皇后,岳王怎么樣都要顧忌幾分的。若是他不收斂,那么必定是以為我們已經示弱,驕兵必敗,我們的勝算就又多上幾分。”
徽儀思索了半晌,道:“如今鳳城人心大亂,軍心不穩,如何能出戰?”
“人心大亂?”承光延用略帶嘲諷的語氣道,“這些亂的人有多少是真的百姓,不過是些侍衛罷了。如今軍隊早已加緊了訓練,士氣正高昂著。難道我們會沒有準備地迎戰嗎?”
徽儀又想了許久,才嘆道:“果然縝密,我都未曾想到。”
“那是自然。”承光延信然,“若如你一般,怎可成大事?”
“我?”徽儀“撲哧”一笑,“我是小女子,成不了大事。你既是君子,還不是敗在我手里?”
承光延笑看著她,忽然柔聲道:“這樣你的心事也就了了一樁了。”
徽儀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了,她低頭道:“不過,終究不是我親手殺的,我心不甘。”她十幾年累積起來的恨意,又豈是一時一刻可以消弭的?
“但至少,你家仇已報。”承光延緊了緊她的手,“為什么非要苦苦抓著不放呢?”
徽儀默然半晌,才靜靜道:“不是我抓著不放,只是如果我就這么放手,也許我一輩子都會后悔。“她抬首笑道:“你不會了解我當初的絕望,真的是什么都沒有了。我牽著小縷站在滿是人的街頭,然后手起刀落,父親和母親攜手共赴黃泉。我一滴淚水都未流,只是對小縷說,我要把一切都還給他們。”
她默默凝視著承光延,道:“我要履行自己的承諾,因為父親,他失去的不僅是生命,更是一生的清譽。死我能接受,但我不能容忍父親的名譽就此毀于一旦!”對于一個心懷天下的人來說,名譽更重于生命,徽儀很清楚這一點,也明白背負這些罵名而死去的父親是何等的不甘,所以她絕不放手。
承光延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溫柔道:“是不是,只要你和小縷之間的任何一個人,親手報了父仇,你就可以解脫?”
徽儀微怔,認真地道:“是。”
“是嗎?”承光延輕聲重復著,他又笑道,“我會幫你完成心愿的。”
徽儀應了一聲,卻從心底蔓延出不安來。
承光延離開索櫻軒已是下午,軒外陽光明亮,仿佛將所有心中的陰霾都照散了。他耳邊驟然響起一聲輕笑。
承光延抬首笑道:“三弟妹既然來了,怎么不出來呢?”
紓宣撫的亮麗身影隨著她盈盈的笑聲,一同落在了承光延的面前。
“三弟妹不在堯王府中修養,怎么會來宮里閑逛呢?”承光延輕搖手中的折扇,眼中鋒利異常。
紓宣撫默然笑笑,道:“我自是要走走的了,不然可悶壞了。”她又斂起笑容,問道:“王爺,你果然會為了她改變計劃,值得嗎?”
承光延的眼光溫柔了一瞬,道:“值得。”
紓宣撫失神了一會,才微微笑道:“雖然換了個人,可王爺要知道這中間差了很多呢。”她回首笑看著遠方,眼神迷離。
“岳泠舒成為皇后,固然是好計,可引起的民心慌亂就不是我們所能預測的了。”她有些詭秘的聲音娓娓述說著,“那些人,當真都是侍衛嗎?沈徽儀必然也能想到,她不提,不過是怕你擔心罷了,這些,王爺也很清楚吧?”
承光延傲然道:“不錯。雖然如此,皇兄都已做好了準備,自然能取勝。”
“可是。”紓宣撫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你們為了一個女人,把大好江山作為賭注,如何對得起百姓?如何對得起天下蒼生?”她輕嘆一聲:“蒼生何辜啊?”
“好一句蒼生何辜。”承光延笑道,“本王也忍不住擊節贊嘆了,不知情的人,真要懷疑三弟妹是帝王選擇者了。”
“哦?”紓宣撫巧笑起來,眸子熠熠閃亮,“當日說郡主是帝王選擇者不過是權宜之計,更何況帝王選擇者歷代都是男子,王爺何出此言呢?”
“我做這些不過是為了幼年的心愿罷了。”紓宣撫唇邊抿起微笑,猶如溫暖的春水。
承光延微微一揚眉,問道:“哦?”他深黑的眼中綻開一縷驚芒。
紓宣撫泠然笑道:“你們見到的不過是作為紓宣撫的我,那王爺可知,我本不叫紓宣撫呀。”她盈盈的眼波靜靜流轉,悄然流露出一份沉靜的氣韻。
承光延陡然間抬起眼眸,看著她,嘆道:“想不到三弟妹身上竟有這許多秘密。”
紓宣撫的聲音開始變得飄忽布丁,“誰沒有秘密呢?”她轉身燦爛微笑,“王爺又焉知當日以郡主的心高氣傲,如何能愿意開一個小小扇莊?”
承光延神色微沉,移開目光道:“過去的事何必說它?”
“王爺明白便好。”紓宣撫揚手道,“我今日來不過為了提醒王爺小心罷了,看來王爺心里明白得很,卻是我多事了。”她足尖略一點,身形已然躍上了宮墻,她微微笑道:“王爺請好好思量吧。”她拂袖而去,只余了一地明媚的陽光,碎成萬縷。
承光延低頭不知思索著什么,許久才移步而去。
徽儀安靜地坐在樹下,膝上是一本平攤著的《李義山詩集》,她默默看著湖面出神,采蘩究竟要做什么呢?把最珍愛的書贈給她的時候,采蘩一定是下了某種決心,那么,是什么決心呢?她苦苦思索,卻始終無法猜透,那個溫婉沉靜的女子,身上蘊藏怎樣的力量,敢只身一人,進入宮中,又甘心成為岳王的棋子,背叛整個國家。
她展開手心,是一張承昭元差人送來的紙條,約她在桫欏湖邊見面。她已在這里候了許久了,卻還是沒有見到承昭元。心中不禁存了幾分疑惑。
身后聲音喧囂,她驀然回首,卻看見岳泠舒一襲滾金的長裙,婀娜走來。她霍然站起,行禮道:“見過皇后娘娘。”她俯下身去,長長的直發垂下,正好遮住了側臉。
岳泠舒本應風光無限,臉色卻是驚人的蒼白,眼眶竟有些泛紅。她隨意抬手讓徽儀起身,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徽儀淡然笑道:“徽儀閑暇時便愛來這湖邊看看書,不知娘娘何時也有這雅興?”她收起手中的詩集,向后退了幾步。
岳泠舒回首讓身邊的宮女退下,亦坐在湖邊的大石上,笑道:“皇上說這里安靜,本宮便來瞧瞧了,郡主真是會享受。”
徽儀對她語氣中的諷刺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娘娘謬贊了。”
“你不必對我說這些空話。”岳泠舒打斷她的話,漠然道,“你不也盼著本宮失敗嗎?”
徽儀含笑望著水波,心中卻暗暗想著,岳泠舒這般失態,定是擔心父兄,她一面要在皇宮中承受無數人的嘲諷,一面要憂心父兄的安危。她心里也同樣清楚,皇上封她為皇后不過是表面上的好罷了。
只不過,她平日看似驕傲,卻依然不會抗爭。
徽儀微笑道:“娘娘何出此言呢?娘娘榮寵冠絕后宮,就算岳王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娘娘還依舊是娘娘啊。”
岳泠舒臉色又微微一變,眉間更添憂郁:“天下人都容我不得,更何況是一個小小深宮?”她大笑起來,清脆明媚,“榮寵,那怎么會是真的?你們當真以為我是傻子嗎?”
不等徽儀回答,她又自嘲道:“是了,我是傻,明明很明白,卻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歡喜樣子!”
徽儀對她有了一瞬間的憐憫,這個女子是愛承景淵的,所以甘愿承受任何危險,甚至失去父兄,來維持自己那一點點的希望。
徽儀默默看了她半晌,道:“娘娘須知,這個世間,最易變的就是人心,人心一變,那就是天差地別,再無法回頭了。娘娘如今仍保有這份愛著皇上的心思,就安全一分,那么岳王和世子就有活下來的機會。”
“是嗎?”她眼中燃起一簇希望,卻又漸漸熄滅了,“亂臣賊子,如何能被寬恕?縱使皇上能夠饒他們不死,他們也要背負一輩子的罵名啊,這樣的痛苦,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徽儀的手在書上頓了一頓,斂了笑容,道:“既然如此,娘娘就應該知道,這些,不過就是因果循環罷了!”
“你說什么?”岳泠舒猛然站起,滿面的驚疑,“你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為什么不行呢?”徽儀抬首冷冷地注視著她,“我們之間都心知肚明,何必要像剛才那般惺惺作態?”
岳泠舒微怔,隨即又笑了起來,道:“不錯。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敵對的,我竟對你說了那么多話,真是認人不清。”
徽儀復又笑道:“娘娘也是聰明人,就算你在這里再憂心也沒有用,你只能祈禱岳王會有自己反悔的一天了。”
她心中快意,沒有想到,當年岳王一意要加諸在她父親身上的種種罪名,今日會反施于他自己的身上,冤冤相報,自食其果,當真不虛此一說!
岳泠舒神色數變,她揚頭注視著徽儀,道:“你不用妄想我會輸給你,就算我失去所有的親人,我也不會像你一樣,流落民間數十年。”
徽儀淡定地笑道:“那徽儀就拭目以待娘娘如何能救回自己的父兄了?”她說罷站起身,估摸承昭元是不會來了,正起身告退,卻聽得岳泠舒驚呼一聲:“小心!”
“恩?”她隨口問了一聲,腳下卻不由再向后退了一步,一步成空,身體竟直直摔落下去。
在墜落下水的那一剎那,她心中竟異常平和,仿佛淪陷在了夢境之中,悄無聲息地滑入那一片深藍。
身畔盡是一片清涼,柔順的流水環繞在全身,湖底盤亙交錯的菏葉竟那么清晰。
冰涼的溫度讓她瞬間清醒,努力劃開水來,她手中仍緊緊抓著那本詩集,不愿放手。
她手上漸漸無力,在水中掠出一絲絲的波痕。
驀然間,身體被人托了起來,輕柔地,有力地直把她推出水面。她扶住岸邊,回首看見一個濕漉漉的黑色身影從水中躍出,水珠在他發上閃出光彩,眉目颯然,黑發散亂地披在肩上,流露出幾分逍遙。
徽儀嗆出幾口水,笑道:“堯王爺水性竟然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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