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玉佩
夢迦的宮女進宮以及皇子妃嬪的冊封記錄,都存有副本在云慈宮。//www.qb5.cOМ/云慈宮是祖祠,也是帝王祭祀所在之地,徽儀午時便接到承景淵的旨意,要她作為帝王選擇者前往云慈宮拜祭。
正是她為小縷的事情而焦慮的時候,偏又事情繁多,令她憑空多出幾分煩躁來。
匆匆趕到云慈宮,已是兩個時辰以后了。她推門而進的時候,宮中只有承景淵一人,他焚香席地而坐,雙目微合,神色有些淡淡的憂傷。
徽儀手心中下意識地抓緊了那環玉佩,想著慕弦無疾而終的愛情,不禁嘆息起來。承景淵緩緩睜開眼睛,黑色的眼眸如一汪清澈的湖水。他安靜地笑了笑,含了幾分寂寥:“你遲了。”
徽儀勉力一笑,道:“剛回宮自然晚些。”她靜靜走到香案邊,焚起一柱熏香,肅穆一拜。
在這座空曠的宮殿中,只有幾縷淡淡的煙霧縈繞著,仿佛那千百年來,所有的功績都化為了這些香氣,轉眼就消逝。
徽儀不無惆悵地道:“皇上當真要出兵嗎?”一場戰役,其間的流血與犧牲,又豈是常人能承受的?
“朕有選擇嗎?”承景淵悲憫的微笑仿佛也染上了些許的無奈,“岳王不除,天下百姓有幾人能心安?”
徽儀語塞,的確,戰是錯,不戰也是錯。這個世間難以判定對與錯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承景淵微笑轉頭,看著她道:“你不是很希望的嗎?如果岳王敗了,你的家仇不是可以報了嗎?”他笑容寥落,畢竟對于他來說,善良的真心和作為帝王的無情,是他最矛盾的心結。
徽儀默然道:“我的仇,必定要報,但我從來沒想過要用整個江山的安危來換!彼壑辛髀冻龅牟皇菍ι妮p賤,而是同樣的尊重。她有恨,但她從不想要害死無辜的人。
她雖恨一切傷害過她的人,但絕不會用江山來賭,那是傾國的罪名啊。她負擔不起,也不敢,她的勇氣遠遠不足以支撐她做到這些。
“可是朕要賭一次!背芯皽Y眼神深邃起來,閃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雖然蒼生無辜,但若亂臣橫行,朕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子民?”
他與身俱來的,不是王者之風,而是慈悲。只是這些慈悲都被朝政消磨殆盡了。
他低垂下頭,額邊幾絲散發輕撫過面頰,他語氣從未有過的低沉:“也許,母妃當初是對的!
“皇貴妃?”徽儀略感驚訝,慕容清縈,這個曾出現在她記憶中的女子,竟值得所有人這般緬懷。
“是!背芯皽Y轉首望著壁上先皇的畫像,“朕的母妃,也許是父皇在世時最為寵愛的女人了。朕也曾以為,父皇是愛母妃的,可是,”他微微苦笑,“聽了母后的一席話之后,朕才明白,不過是因為她天生溫柔的氣息,像你的母親而已!
徽儀默然,她的母親何德何能,能得這些才華絕世的人傾心?母親是溫柔的,但徽儀對于她的了解,也僅限于于此而已,她愛母親,卻始終不曾明白母親的選擇。母親當年選擇了與父親同死,但她是有機會活下來的,但她依然毫不猶豫得追隨父親而去,丟下她和小縷。
她不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愛,能讓母親義無返顧地拋下年幼的子女,含笑九泉?
她別開臉,只是靜靜地說:“這也是母親的悲哀,不是嗎?世事焉能兩全,無論怎樣選擇,都會有人受傷!
“是的,所以母妃她是同情你的母親的,雖然她自己也是一個可憐之人!背芯皽Y神色溫柔,似是在追憶過去的美好歲月。
“她最喜歡的,其實是二弟,因為他更像父皇!背芯皽Y悲傷而又沉寂的臉,定格在了當初,“母妃后來的失寵,也是因此,她孤注一擲地要求父皇立我們兄弟之間的一人為太子。朕也從不明白她怎么會有那么大的勇氣,能直截了當地說出所有人都不敢提及的話題!
“那么,先皇答應了嗎?”徽儀不忍他的心情繼續悲傷下去,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承景淵微微笑道:“自然是答應了。父皇立朕做太子的時候,母妃是失望的,她心里希望的是二弟,而不是朕。所以,她臨終前只是用凄涼地聲音對朕說‘淵兒,你會困在這個皇位上一輩子的。這里真的很孤單,這里不屬于你!背芯皽Y又笑了笑道,“母妃是對的,朕真的不適合這個位子。”
有時候,太過慈悲,就是另一種罪。
徽儀從容一笑,輕聲道:“皇上心地仁慈,本是萬民之福!彼嫘臍J佩這個身上總是有著悲傷氣息的帝王,縱使因為慕弦,他的才華與品性,也是人人稱道的。
“你忘記朕說過的話了嗎?”他輕笑起來,笑容溫柔而含蓄,“這個時代,并不需要仁君!
徽儀默然。的確,南方戰亂,朝中又有權臣壟斷大權,這個時候,太過仁慈,只會留下更大的禍患。
承景淵看著徽儀略顯嚴肅的神情,不由恬淡一笑,道:“朕都未擔心,你難過什么?”
徽儀霍然抬起頭,問道:“難道皇上有十分的把握能擒拿反賊嗎?”她憂心的不是承景淵的處境,而是對于岳王起兵的對策。
“沒有。”承景淵風淡云輕地轉過頭,笑道,“誰能有這么大的把握呢?”他輕嘆口氣道:“可是如果連朕都不相信會嬴,那么朕的百姓如何相信?”他不是相信,而是不敢不信。
徽儀有些心酸地走到他身邊,向著面前的神像,盈盈拜下,再三叩首,她神色清冷,仿佛是偶然間落入凡塵的白鶴。
“你在做什么?”承景淵的語氣中,微帶些了驚愕。
徽儀并沒有回首,依然行著莊重的叩拜禮,她驀然笑道:“徽儀在為皇上祈禱,徽儀愿折壽十年,來換夢迦此次的平安!彼龕壑@個國家,猶如愛著她的所有親人。
承景淵怔了許久,才緩緩從身后抱住她;諆x微微一顫,正要掙脫,卻聽他低低的聲音說著:“這樣,才會有一點實在的感覺!鄙碓谀莻絕高地位上的他,才是最孤獨的,就算依然微笑如初,心中的寂寞卻始終在一點點地加深,直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徽儀心中復雜之感紛涌而來。愛或者不愛,都會傷人,她默然跪著,生怕動一下就會驚醒承景淵的夢。
手中有些冰涼,觸手之處,是慕弦的玉佩。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紛至沓來,巧笑的慕弦,凄美的慕弦,寧靜的慕弦,盡在她眼前。想起她的情,想起她的不甘,徽儀猛然站起,不知所措地站著。
承景淵有些愕然地看著她,良久才將臉上殘余的溫柔化為一個無奈的笑容。
徽儀默默伸出手,手心中一汪碧綠光華流轉,中央赫然刻著“清”字。她驀然抬首,有些哽咽地問道:“皇上還記得這個嗎?”
承景淵神色略一凝重,問道:“你怎么會有這個玉佩?是……”
“慕弦留給我的!被諆x凄涼的神色仿佛能刺痛人心,“皇上還認得嗎?”
承景淵眼神復雜地看著她,許久才接過,道:“認得,這是母妃的遺物。普天之下也只有一雙,分刻著‘清’字和‘縈’字。”
徽儀直直注視著承景淵,苦笑道:“原來皇上至今才知曉這玉佩在慕弦手中嗎?你讓她……”徽儀握緊了手,一字字道:“情何以堪?”
承景淵將玉佩摩挲了許久,才問道:“你以為這是朕的?”他語氣含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憐惜。
“朕告訴過你,玉佩成雙,你因何定論這玉佩是朕的?”他抬起眼,眼中分明是朦朧的濃霧。
徽儀一時怔。骸半y道,不是?”她心里一瞬間起了搖擺。
承景淵靜靜嘆了一聲,淡淡道:“母妃將一枚留給朕,一枚留給了二弟。本來,‘清’字在前,‘縈’在后,可是,”他霍然從懷中取出一環碧玉,絕代光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二弟的封號為什么會是‘青’嗎?”
徽儀幾乎被他手中的光芒灼傷了眼睛,那一環碧色的玉佩在承景淵的手中靜靜躺著,與方才那枚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枚刻的是個“縈”字。
難道,難道說……
徽儀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兩環極其相似的玉佩仿佛在她面前重疊起來,又清晰地昭示著它們的不同。她怔怔注視著那一方碧綠,眼眶酸澀。
慕弦,這就是你的心意嗎?你怎么能讓我安心在你面前享受著幸福,你怎么能讓我不明不白的接受一切?
她淚眼模糊,她所有的人都怨過,都恨過。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傷害慕弦最深的,卻是自己。
承景淵輕輕握著她的手,道:“別哭,不要難過。”不要難過,他仍記得母妃去世的那個清晨,天空湛藍,澄澈得不含一縷白云,他的母親就這樣在一片晨曦中安然閉目。
他還記得母親最后說的一句話:“淵兒,別哭,別難過!
徽儀抬起眼,眼前一片朦朧,只依稀得見那個笑吟吟的女子俏立在面前,卻又轉瞬成了一張起初凄楚而憂傷的臉。徽儀用力遮住眼睛,泣道:“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她緊緊抓著承景淵的衣袖,如同幼時孤獨無助的孩子,不愿松手。
承景淵輕聲抒了口氣,伸手抱住她,柔聲道:“徽兒別哭。哭了慕弦也不會開心的!彼氖譁嘏揲L,熟悉的溫度讓徽儀想起哥哥,她從來都冷靜而又驕傲的哥哥。
承景淵微笑著輕拍她的肩膀:“慕弦既然不說,必定是希望你幸福下去。這玉佩于她,是極珍貴之物,既能放下,含笑而去,她就已經舍棄了!
徽儀默然,真的舍棄了嗎?那么慕弦的悲傷歌聲,慕弦的絕美舞姿,那一瞬間的落淚,以及對自由的向往,她真的都已經放棄了嗎?
徽儀搖頭,她不信,她不相信那個優雅執著的少女會坦然放下所有牽掛,釋然歸去。
承景淵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含笑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死去的人終究還是離開了。我們總不能為死去的人活著,慕弦愛的人,并不代表你不能愛。她已經是過去了!背芯皽Y神色漸漸變得憂傷,“徽儀,為什么你總是要活在過去里?從前是,現在也是,它們不是你的全部,為什么要苦苦抓著不放呢?”
徽儀沉默許久,才道:“我不是活在過去里,只是很多事情我都沒辦法放手。我也知道我的固執,可是就算明白,我還是不能放棄。這種信念支撐我走過十多載的春秋,我不可能在短短幾月中斷然收手!
她恨傷害她的人,也不允許自己傷害別人。這就是她十年來對自己的要求,她似乎在不斷地把自己真實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地禁錮,卻最終將心里的那座高塔越筑越高,仿佛無止境地蔓延到蒼穹。
“就算我能不去想慕弦和他的過去,可我無法原諒他們對我的隱瞞,”徽儀抬頭,眼中隱隱夾雜著傷痛,“皇上,你說我固執也好,偏激也好,可我總是無法接受,最好的姐妹和我愛的人都把一切都瞞著我,這樣的感覺很難受!彼鄲淼乇砬樵诳諘绲拇蟮钪懈裢馇逦。
“可是徽儀,二弟他并不愛慕弦,這不是他的錯!背芯皽Y靜然回答著,語氣平靜,卻又含著關切,“如果你無法學會寬恕的話,將如何立足在這個世上?”
徽儀霍然望著他,寬?她已經很久未想過這個詞了,她沉默下去。她從來都想要如何將自己的痛苦還給傷害過她的人,卻從不想要寬恕,她沒有天生的慈悲,而是一種恩怨分明的決絕。
她眼神漸漸有些茫然,僅有的神采也黯淡下去,難道真的是她錯了嗎?
承景淵看著她,猶豫了許久,才道:“還有一件事,本想早些對你說的,不知你還愿不愿聽?”
徽儀心底的不安再次蔓延,她低頭凝視著潔白的玉石磚,默然點了點頭。
“沈徽縷,你的弟弟,今日上了奏折,自請上戰場!背芯皽Y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把一句話說完。
徽儀倏然間跌坐在地上,小縷,要出征?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低聲道:“皇上準了嗎?”
承景淵的聲音略帶著無奈:“群臣都贊成,先前顧鳴城更斥責他身為狀元,國之棟梁,竟毫無功績。如此,幾近于全朝都同意了,朕如何反駁?”
徽儀悄然握緊了手,咬牙道:“荒謬,他一個文臣,如何能上戰場?”她心中一片冰涼,若沒有承光延的默許,百官根本不可能這樣一致地要求小縷出征。
她陡然間站起,迅速行禮,匆匆向外奔去。她絕對,絕對不能讓小縷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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