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賬嘛是不可能賴賬的。

        只是結算時候，蔡嬤嬤手都在抖。

        等坐上馬車，她更是不客氣地訓斥姜小小：“大小姐，請你注意你的身份。從你被認回的那一天起，你在外行走就代表了侯府的臉面！莫要再和從前一樣，輕賤自己。”

        姜小小本來打算老實垂頭聽著。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

        但這蔡嬤嬤說話也太難聽了。

        輕賤？

        她是殺人了放火了還是賣身了？

        姜小小睜大了眼睛看過去，蔡嬤嬤臉上兇狠厭惡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被姜小小看了個正著。

        姜小小輕輕一哼：“原來母親就是選了這樣的忠仆來接我。天天恨不得騎在我頭上屙屎。”

        “你！你怎么能如此粗俗！”蔡嬤嬤整個人都氣得抖起來。

        姜小小沒什么表情道：“哦，原來你是光吃不屙啊。”

        蔡嬤嬤氣了個仰倒。

        最近積極捧蔡嬤嬤臭腳的明翠見狀，立即跳出來大喊：“大小姐，你這是什么說話態度？小心嬤嬤打你的嘴巴子！”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蔡嬤嬤和明翠都愣住了。

        姜小小卻在打完人后，直接喊停了馬車，一撩車簾下去，走到了馬嬤嬤那邊。說了幾句，就上了馬嬤嬤的車。

        明翠伸頭看見，恨得咬唇：“嬤嬤，我們就這么算了嗎？”

        蔡嬤嬤陰沉了臉道：“不然呢？你還想打回來？”

        明翠心里接：有何不可！

        不受寵的小姐，被仆婦們欺辱，看仆婦臉色是很常見的事。

        這位大小姐雖然是嫡出，但流落在外這么多年，回去一定不受待見。到時候，就該她哭著求她們了！

        蔡嬤嬤對于姜小小的未來，和明翠一般想法。只是她更老謀深算。不愿意現在就徹底撕破臉。安撫了明翠兩句，靠在馬車里閉目養神。明翠見蔡嬤嬤不肯為她出頭，她一個丫環，也不可能去找主子討要說法，只能把悶氣憋在心里。

        明翠和蔡嬤嬤心情都不好。去了另一輛馬車的姜小小倒是適應良好。

        雖然馬嬤嬤這輛馬車不比侯府為她準備的那輛寬敞，舒服。但馬嬤嬤是個笑面人，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看著笑臉心里總歸是舒服些。

        而且馬嬤嬤和蔡嬤嬤有些不合。聽姜小小簡單說了原因，就嘆息：“蔡嬤嬤也是侯府老人了，沒想到出來一趟竟然忘了規矩。”

        嬤嬤們有規勸主子的職責，懦弱些的主子，甚至會被嬤嬤拿捏。但這些不能放到明面上說，明面上做。不然就是以下欺上！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但是馬嬤嬤也就只是感嘆一聲，不再說其他。

        姜小小也沒有指望馬嬤嬤為自己出頭，能清靜清靜就不錯。

        接下來的路程，蔡嬤嬤拿著規矩禮儀說事，除非是住宿，不然不讓姜小小下車。就算是住進客棧，也會提前叮囑掌柜不要讓大小姐去廚房。不然萬一燒了廚房，她們不賠的。

        姜小小聽蔡嬤嬤陰陽怪氣說話，也沒搭腔。悶葫蘆一樣。

        如此花用了五天，一行人回到京都，來到永安侯府門前。

        按理說，大小姐回來，走不了正門也能走側門。

        哪想到，兩處守門的都不肯開，說沒有接到上面的命令。

        去負責叫門的明翠一臉晦氣回來：“嬤嬤，他們讓咱們走后門。”

        “啊？這怎么行？后門不是……”經常陪著馬嬤嬤，年紀偏小，還比較天真單純的明蕊下意識喊出來，“下人進出的地方么。”

        明翠故意看了姜小小一樣，冷呵：“或許改了規矩我們不知道罷了。”

        正門側門不讓走，他們的馬車堵在門外也不是個事。蔡嬤嬤陰沉著臉下令：“那就走后門。”

        于是，姜小小這個嫡出大小姐，竟然從侯府的后門，靜悄悄回了府。

        府里大小主子竟然也沒有提前得到消息。

        還是馬嬤嬤領著姜小小去拜見侯夫人，大家才知道，大小姐回來了！

        侯夫人娘家姓寧。閨名一個芳字。

        可惜她本人氣質和名字完全不搭邊。

        容貌倒是中上，可是雙眼中滿是戾氣。

        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

        姜小小從進了主屋，這位母親就挑剔地打量她。

        也不讓她起，就由她那么跪著。

        一點沒有失蹤十年的女兒終于被找回來的激動開心。

        反而，有些……失望？

        姜小小在見識到來接自己的人是什么脾性后，就對侯府的親人們不報幻想。但她也實在沒有想到，親生母親會是這樣的反應。

        幸虧她不是原主，不然心還不知道會傷成什么樣子。

        胡思亂想了一陣，腿也跪得有些酸麻。

        姜小小抬眼往上一瞧，寧氏已經沒有在打量自己。她歪靠在短榻上，合著眼，正由一名穿紫色的俏麗丫環捶腿。

        “娘。”

        姜小小嗓門不高不低，恰好正屋里的人都能聽見。

        寧氏么，當然也聽見了。

        她不悅地皺眉，緩緩睜開眼。

        姜小小已經站了起來：“沒想到您犯困了，那女兒就不打擾您，好好休息。那個，不知我住的地方是？”

        正屋的丫環們都露出鄙夷之色。

        果然是村里長大的，真是沒眼色沒禮儀，粗俗得不行！

        沒喊起就自己站起來，說話還那么直接，簡直不懂含蓄為何物！

        這樣的侯府大小姐，放出去可是丟人哦。

        一時間，丫環們心中的想法和侯夫人寧氏不謀而合：丟都丟了，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你先等等，我叫人來問問，侯府何處的院子還空置著。”

        姜小小驚訝道：“啊？娘你還需要問下人？你不是侯府的女主人么？”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但臉上寫得明明白白：侯府到底是你做主，還是那些嬤嬤們做主哦？

        寧氏第一瞬是生氣。

        親女兒太蠢。不懂就閉嘴么。偏要多話，好似怕別人不知道她的無知！

        第二瞬才覺得不對，難道在外人眼里，事事詢問倚重的嬤嬤，女主人就顯得像個擺設？嬤嬤才是實權人物？

        寧氏早年間是個習慣什么都抓在手里的人，細枝末節都要詳細過問。后來生了兒子，注意力大半都移到兒子的培養上，才逐漸放權給下面的人。

        但她還是自信，下面的人不敢糊弄自己。

        不過，敲打還是需要的。

        寧氏這樣想著，就不想再找人來問了，免得真的被這個鄉下女兒以為自己管不了侯府的事。

        她思考片刻，一時沒有想到合適的住處。倒是她外甥女住的四季春還算寬敞。不如就先把這丫頭安排去那里。等選了地方再給她挪。

        有了決定，寧氏正要開口說：“我覺得你陳表姐……”

        外面一個小丫環跑進來通報：“夫人，表小姐來了。”

        寧氏寒冰一樣的臉頓時融化，露出慈和溫柔的笑來。

        “這孩子，說了好幾次，叫她來了直接進，不用等通報。偏偏每次都做足規矩。”

        之前給寧氏捶腿的紫衣丫環湊趣笑說：“表小姐是夫人您一手帶大，禮儀上最講究不過。”

        寧氏點點頭，朝門簾處望去。

        姜小小也跟著轉身看過去。

        只見門簾輕輕晃動了下，一個鵝蛋臉，膚色白凈，穿著嫩黃色衣裙，年約十五六的年輕小姐在丫環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姨母。”陳宛宛一進來就先對寧氏行禮。

        當然不等她拜下去就有丫環來托住她的手。

        陳宛宛順勢站好，這才注意到屋里還多了一個陌生人。

        她好奇地打量姜小小。姜小小也在看她。

        很有書卷氣的小美人。

        不過……怎么有點眼熟？

        姜小小努力回想自己在哪里見過，想著想著，頭突然轟一聲，疼痛襲來。她忍受不住發出悶哼，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

        “咚！”

        “砰！”

        姜小小最后沒摔著，是因為她搖晃的時候伸手抓住了一個東西。可惜她站住了，那東西卻被打翻。

        “哎呀！小姐你做的核桃酥！”陳宛宛的貼身丫鬟小桃心疼地喊起來。

        陳宛宛端的是大方優雅，脾氣很好笑著說：“沒事，沒傷著人就好。”

        “這位妹妹，你不要緊吧？”

        她關切地看著姜小小。

        發覺姜小小臉色詫異，表情變得尷尬起來：“對不住，我看你比我小就托大喊了一聲妹妹，如果你不喜歡……”

        “沒有什么不喜歡！”寧氏打斷。她有些厭惡地看著姜小小，“你剛才怎么回事？”

        姜小小頭還疼著，好些畫面在腦海中瘋狂轉動。同時還有一股酸澀難受不甘的情緒在左沖右撞想要找一個突破口。

        她努力壓制著，朝陳宛宛又看了一眼。

        這一看，直接把她給看暈了過去。

        后面發生了些什么姜小小就不知道了。只曉得等她睜著眼再醒來，已經換了地方。

        掛著陳舊帳蔓的雕花木床，散發出一股潮氣與霉味。

        身上蓋的被子厚重得讓人喘不過來氣。

        姜小小把被子掀了才感覺舒服一些。她撐著床沿坐起，打量四周。

        這是一間寬闊的大屋，能比得上姜家村三間房那么大。

        只是屋里沒什么擺設，居中只有一張四方桌，上面擺著一套茶具。

        看到茶具，姜小小才覺得口渴得厲害。

        她試了試，頭已經沒那么暈了，人也沒那么難受，就下床準備自己倒水喝。只是剛剛提起茶壺，就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在身后喊：“哎喲我的大小姐，你要喝水你喊人啊，哪里能自己動手呢。”

        這聲音熟啊。

        果然，回頭一看。是之前是路上與姜小小有過齷蹉的明翠。

        那明翠手里端著一碟核桃酥。

        走進來也不放下，只空出一只手搶過姜小小手里的茶壺，隨意晃了晃就說：“沒水了，大小姐，你稍等等，我去喊人加水。”

        姜小小的視線落在那碟泥褐色，小巧精致，做得和真正核桃很像的核桃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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