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似真似幻的夜晚成為某種意義上的永恒，讓她后來時常想起。

        一方面很清楚，那是他的酒后醉言，當不得真算不得數。另一方面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個工具人，他療愈之路上的一個陪伴。

        可她還是顫聲道：“好。”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細數他的呼吸，感覺他的胸膛起伏，那溫熱的懷抱，溫柔的氣息。如果這輩子能有一天能夠足夠近的接近他，她認為不是上次在酒店里毫無感情的□□交流，而是這一次，今天，現在。

        她向來是個悲觀主義者，可是這一刻，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她潸然淚下。

        淚水流得無聲無息，為從未得到過的戀人，為年少時的自己，為他們之間緩緩流淌過的時間。

        有了她這句話，他終于放松下來，頭搭在她肩上，就著這個姿勢，沉沉睡去。

        連續數天，在輿論風口的幾人都沒有在發聲，特別是大眾最關注的莫羨和冬雅，這件事的熱度終于開始下降。再加上娛樂圈又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很多吃瓜群眾已經開始抱著新瓜啃起來，對于素人的愛恨糾葛逐漸放下。

        焦婷婷的直播開得還算順利，一開始偶爾會有一些不一樣的聲音在直播間說三道四，等她一番柔弱攻勢，再加上看不下去的粉絲和路人們指責，漸漸的，那些人也覺得無趣，便啞了火。

        眼見大家快把自己忘到姥姥家，莫羨終于舍得給董醫生打個電話，預約接下來的治療。

        聶然答應陪同，但問他是否可以到時間在醫院診室門口匯合。

        “我說聶然聶小姐，我都不配你請半天時間嗎？還得抽空去？當然是一起走啊！不然我怎么去？坐地鐵嗎？認出來了怎么辦？讓人家跟圍觀猴似的圍觀我一路？”莫羨直接表達不滿。

        聶然思索一陣，道：“這樣，我借個車，你開車去，可以了吧？”

        “不可以，我不會開。”莫羨索性耍賴。

        “你覺得我信嗎？你自己覺得可信嗎？”她無語，“你一個大男人，接近30歲了，還在加拿大待過，你不知道怎么開車？你這么說，你家里人答應嗎？”

        “那你別管……哦對，我駕照不在身邊。這你總說不著我了吧？沒帶駕照可是開不了車的。”他兩手一攤，無辜看著她。

        “……行吧，那我帶你去，但我們得早點，6點半就出門。”

        “你是不是記錯了？我跟醫生約的是下午2點。”

        “沒有，因為我也要產檢。并且我不想中午回來接你。”

        “行，那就6點半。”他咬牙，“那你說，孩子是不是我的？”

        “……”

        “不說？不說就代表默認了。”

        “不是，沒有，不行。”她不眨眼地拋出拒絕三連，“再問自殺。”

        翌日清晨電梯里，莫羨打著哈欠，反復打量鏡子中頭戴白色鴨舌帽和墨鏡的自己，又扯了扯身上爛大家的阿迪達斯黑白條運動服：“你確定這樣不會有人認出我？”

        “想太多了，你又不是電影明星，誰都見過，沒那么容易就認出來。”

        “這身真的太丑了。”他照著鏡子，嘖嘖有聲。

        “你的穿衣風格太突出了，改掉這個，能讓少點人注意到你。”一身藏藍色居家連衣裙的聶然道，“所以越普通越好。”

        “普通個鬼，就這身丑衣服也根本擋不住我的帥氣。”

        “別自戀了，我們都晚了快半小時了。”

        15分鐘后，兩人直達地下停車場，一輛半新不舊的白色雪佛蘭前。在莫羨坐上副駕駛后的5分鐘之內，他已經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生死時速。

        就聶然開車的水平，很難說她到底是新手還是高手。說是新手，她是怎么做到在清晨繁忙路段的八車道上玩靈魂漂移游刃有余呢？但如果是老手，每次剎車大力一腳讓人跟著猛栽一下的狠勁，著實讓人心驚膽戰。

        “你這車，學的很有水平啊。”他艱難評價。

        聶然瞥他一眼：“怕過號，有點著急。”

        “開穩點吧，你看你肚子，都快碰到方向盤了，很危險。”

        “行了知道了。”這是完全沒聽進去的口氣。

        產科診室門口的過道里依舊擠擠挨挨，候診室里座無虛席，不少孕婦只能站在一旁等待。諷刺的是，不少坐著的并非真正的孕產婦，反而是男性居多。大多數是陪另一半來的，眼睛基本沒離開過手機，并不跟懷孕的女人交流。

        兩人沒地方坐，只好站著等著。聶然趁機打開自己的文件袋，翻著之前的b超單和母嬰手冊仔細查看，還時不時在手機上記著什么。

        莫羨百無聊賴，便跟著偷瞄。

        “臀位是什么？”

        他這么突兀一問，引得聶然不由抬頭看她一眼。周圍的人也在看他，感覺哪里怪怪的。

        他清清嗓子，指著b超單上的描述，不自在道：“我就好奇，隨便問問。”

        “臀位就是寶寶在肚子里，屁股朝下，一般正常是頭位，就是頭朝下，比較好生。”

        “為什么頭朝下好生？”

        “因為頭最大，頭出來了其他地方就容易出來了。”

        “副胎盤又是什么？”

        “……自己百度吧。”科普工作任重而道遠，聶然直接放棄。

        莫羨摸摸鼻子，自己拿出手機來搜索。

        等聶然進診室后，一旁的大姐搭話道：“小伙子，平時很少陪老婆吧？”

        “啊，確實，最近才閑下來。”莫羨訕訕地笑。

        “女人這時候很不容易的，你看她肚子大的，都快生了吧？”

        “哦對，她36周了應該是。”

        “多關心關心她，看你這架勢，估計連孩子想怎么生都沒商量過，剖腹產還是順？要不要麻醉？醫院有訂嗎？別不慌不忙啊，這現在往后，隨時可能生啊，還有月嫂，孩子的衣服紙尿褲……”

        大姐每多說一句，他心里就咯噔一聲。這些日子光顧著擔心自己的事，還從來沒留意過她后面是怎么安排的。又或者，到底有沒有安排。

        他收斂方才隨意的心態，仔仔細細跟大姐聊了好一陣，記下來很多個關鍵詞。又開始閱讀走廊上的宣傳欄，有懷孕產檢指南，還有新生兒養育課程安排，以及醫院產科公眾號等等。又在網上下單了一堆書，包括《懷孕圣經》《美國兒科學會育兒百科》《崔玉濤育兒百科》等等。

        這一通操作完，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點干涉過多了。畢竟聶然一天不承認，他就一天沒辦法確定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沒有那個立場和底氣去為她做很多事。

        還在胡亂思考，就看聶然提著文件袋匆匆出來，他連忙跟上。

        “怎么樣？”

        “還差個胎心監護和b超。”

        “寶寶怎么樣？”

        “挺好的啊。”她語調輕松，應該一切都比較順利。

        “那就好。”他跟著松了口氣。

        b超和胎監在住院部的樓做，因為孕婦人多，又有兩個項目，整個過程持續了近2個小時，感覺很漫長。聶然再出來時，莫羨給她買了奶黃包墊墊。

        兩人正往出走，迎面就撞上姚俊峰和劉琳琳二人。

        “嗨，聶然！”大老遠劉琳琳就用力朝她招手。

        狹路相逢，聶然暗道不妙，獨自迎上去，右手卻在身后跟莫羨比了個快走。后者猶疑了一下，沒有立刻跟過來，但也沒有立刻走開，就這么不遠不近地等著。

        劉琳琳笑道：“才多久沒見你，你的肚子明顯大了好多！看著是要生了吧？”

        “正好9個月了，是快了。”聶然望著眼前胖了不止兩圈的劉琳琳，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再過陣子就要請產假休息了。”

        劉琳琳瞅瞅她身后，笑瞇瞇道：“那個是你老公？怎么不過來呀，都不是外人，打個招呼也好。”

        “他……他……他比較害羞。”

        “哈哈哈，多大個人了，還會不好意思，你這老公也太有趣了。我更好奇了。以前就特想知道，是什么樣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呢？是不是呀老公？”劉琳琳扭頭喊姚俊峰。

        姚俊峰聞聲上前兩步，盯著聶然從容道：“之前就說喊上你先生，一起聚聚來著。”

        “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咱們中午一起吃個飯！”劉琳琳提議。

        聶然架不住他們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熱情，只能一個勁兒地擺手：“我下午還有事，往后推吧，后面咱們專門約好不好？”

        卻不想后面莫羨等得不耐煩了，徑自走上前來道：“約什么？咱們后面還有事兒。”

        大家的客套驟然陷入沉寂，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劉琳琳眨巴著大眼睛，眨巴了半天突然漸漸瞪圓，指著他道：“莫羨！”

        這一聲不大不小，只能慶幸他們相遇在醫院人聲鼎沸的園區里，沒太引起注意。但這足以讓聶然渾身一激靈，然后連忙捂住她的嘴巴。

        姚俊峰的眼睛也危險地瞇起來。

        莫羨仍是一臉冷酷，忍了又忍沒摘下自己的墨鏡：“你是誰？”

        又抬頭看一眼旁邊的男士，突然變了臉色：“姚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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