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顧啟珩目光沉沉。
夏甘棠,三個字在唇齒間逗留一刻。
不知如何開口,靜默似乎漫長。
記憶似乎還停留在那寥寥幾面。
熱氣蒸騰的夏日,樹蔭光斑隨風游動,照在崎嶇山石與涓涓細流之間。
她坐在顧家老宅的靜僻的垂花亭里,垂眼專注,幾塊形狀各異的木塊并一桌木屑。
即使蟬鳴聒噪,她也沁在一片無瀾湖面般的安謐中,卻和顧家老宅的暮氣沉沉截然不同。
她抬眼。
遞給自己一個小木雕,木紋細膩,觸指微涼,帶著淡淡悠長香氣。
自從顧啟珩上大學獨立后,學業和家業兩重負擔壓在身上,終日埋頭于學校與公司。
逢年過節極少和夏甘棠碰上面,三兩句簡短的寒暄,對方的面容在記憶里溫柔而模糊。
卻在見到她的瞬間,突然清晰起來,染上色彩。
隨之而來的,是勾起回憶的熟悉味道。
粉而糯,藏著一絲雪松。
“甘棠怎么今天就到了?我也沒安排人去接。”
周叔幫著司機從后備箱搬出一個小行李箱,和領口對講機說話,為出租車司機放行,推著箱子交給別院的生活助理。
夏甘棠面上是抱歉的神情:“對不起,是我不好!
好好坐飛機,再坐車過來就不錯了,很遵守人類社會規則了。
出租車司機臨走前,搖下車窗瞄了一眼冷臉的顧啟珩,鼓起莫大的勇氣朝著夏甘棠低聲道了句:“加油。”
不知道腦補了些什么,喜新厭舊始亂棄終,豪門狗血恩怨情仇。
夏甘棠笑著揮揮手。
她的臉誰看了不萌生莫名其妙的保護欲?
人畜無害,無往不利。
周叔年過五旬,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
他笑得和藹:“沒人接,這讓我怎么安心。你的房間倒是早收拾好了,看看有沒有不合適的地方。”
“該給老宅那邊報個平安,你這孩子!
夏甘棠莞爾一笑,跟周叔熟悉地招呼:“周叔好久不見!
她的竹柄手提包繡工精致,下面綴著一枚豆綠流蘇。
說話間,拿包的手搭上另一只手腕,晃動間打在月白旗袍上團簇的刺繡梨花間,栩栩如生,似落非落。
顫顫巍巍的小白花,和夏甘棠氣質如出一轍。
好家伙啊。
哪里來的嬌弱溫婉小白花!
還在噴泉后站著的李佳瑜,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地跳探戈。
她又掃視一遍來人,覺得看到了一朵絕世嬌花,我見猶憐。
錦城沒聽說過長這樣,讓人過目不忘的女性投資人,之前沒再各種宴會上見過。
難道是哪個大佬的女兒嗎,還讓顧啟珩親自出門迎接。
酒會都快尾聲了才姍姍來遲,到底是什么來頭?
李佳瑜一愣,心生猜測。
不會是地下女友吧?
夠可以的,顧啟珩一邊操著單身人設,一邊金屋藏嬌。
那她釣魚,不對是釣男人的計劃就要落空了。
她一咬牙,想那么多不如直接去問問,不是女友那她就要沖了。
打探一下敵情,再徐徐圖之。
畢竟,有句古話說得好,大過年的……
啊不,是來都來了。
昂首挺胸,將卷發撩在一側,露出迷人的天鵝頸,腳步放得慢,步步優雅就像是偶然出來花園透氣。
“顧總?”李佳瑜語氣透著小驚訝,似乎是碰巧看見這里有人,完全沒有跟蹤過來的意思呢。
門口保鏢:“……”
李小姐當他們是城堡石雕守衛是嗎?
帶著得體而大方的微笑,李佳瑜走道兩人身側,目光轉向夏甘棠,遲疑道:“……這位是?”
夏甘棠望過去,沒回答,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要問對方的身份,首先自報家門才顯得禮貌。
李佳瑜清清嗓子,先說:“不好意思,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建州集團的股東,李佳瑜。”
李建州的公司,就是她李佳瑜的公司,她名下有股份,這樣介紹也沒錯。
沒等夏甘棠開口,顧啟珩略帶冷淡的聲音先道:“這是我的……”
“妹妹。”
沒人注意到他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
聽到這個身份,夏甘棠掩嘴輕笑。
妹妹?
兄弟姐妹的妹,還是好妹妹你坐船頭的妹?
這個自帶嬌俏的詞語,從向來冷峻的顧啟珩口中說出,有著深深的違和感。
跟ai寫情詩一樣。
李佳瑜一愣。
顧家還有個小女兒嗎?
可從面容到氣質一點也不像,顧啟珩是寒冬蓋雪的嶙峋山石,而另一個……
李佳瑜沒忍住,目光在這位妹妹臉上掃來掃去。
纖弱菟絲花。
夏甘棠對上李佳瑜的眼睛,目光溫柔道:“夏甘棠,是顧伯父伯母的養女!
李佳瑜面上恍然大悟。
養女啊,那更有需要人盡心呵護的菟絲花那味兒了。
李佳瑜沒在商業圈子里聽說過這個養女,說明她一點沒有插手過顧家商業上的公事,不管是沒有能力,還是沒有機會。
但是李佳瑜知道顧家老宅在北城,瞄了一眼行李箱,夏甘棠應該是從北城剛來這里。
李佳瑜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剛來錦城嗎?加我個好友,我帶你去到處逛逛,錦城我熟悉!
夏甘棠沒有拒絕好友請求,笑吟吟:“那就麻煩李小姐了!
又是一位被顧啟珩皮囊捕獲的,眼光不錯。
兩人就在顧啟珩眼皮子地下掃了對方。
夏甘棠稱之為,顏控的親切會晤。
顧啟珩反而被晾在一旁。
夏甘棠看似不好意思開了口:“李小姐是啟珩哥的朋友嗎?真是抱歉,打擾了你們聚會!
李佳瑜剛想說,是商業合作伙伴,這樣聽起來比較專業。
她要是前腳承認了是私交好的那種朋友,顧啟珩后腳就能把她踹出大門。
顧啟珩淡淡開口:“今天這有個酒會,工作上客人挺多,去坐一會?”
那就是兩人不熟。
夏甘棠看一眼他,卻輕輕搖頭,輕言道:“不用了,早點去休息好了!
她抿嘴,聲音低了些:“明天早上要去學校報到,是我之前記錯時間了,原本以為是后天,所以才……”
夏甘棠大學專業是雕塑。
考研方向也是雕塑系,進了赫赫有名的錦城美術學院,簡稱錦美,正如其名學校在錦城。
顧啟珩看夏甘棠偏頭避開他的目光。
了無痕跡地嘆了口氣。
兩周前,夏甘棠發消息,說怕一個人在外面住不安全,想在顧家新宅住下,問可不可以。
言語之間全是小心翼翼。
顧啟珩無所謂。
只要夏甘棠別給自己惹太大的麻煩,在錦城這個地界,他能保她生活得順風順水。
看在她是顧老爺子恩人之女的份上。
顧啟珩點頭道:“那你先去休息,明天早上我安排司機送你去!
夏甘棠小時候好像身體不太好,特別安靜。
性子比小時候活潑點,但還是太……
顧啟珩看一眼笑容格外燦爛的李佳瑜,又看了一眼垂眼乖巧的夏甘棠。
……太容易上當受騙,確實不能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住。
到時候被人賣了,還誠懇感謝別人。
顧啟珩淡淡:“走吧!
夏甘棠點頭稱好,與顧啟珩并肩,緞面小高跟著地的聲音,微弱而清脆。
周管家落后一步,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禮貌朝李佳瑜點頭示意:“李小姐繼續在花園透氣嗎?”
李佳瑜有點郁悶,面上笑道:“多謝,我在外面待會兒,醒酒!
夏甘棠看顧啟珩的目光……
不像戀慕,她也說不清,倒有點像看獵物?
李佳瑜被自己的想法荒謬到,連忙搖頭。
或許是期待吧?
總而言之,眼神可不是在單純看待兄長。
嘖,要是對方是個和她一類,萬綠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玩家類型,那她可就來勁兒了。
少說大戰三百個回合,她就喜歡棋逢對手的刺激。
至于夏甘棠這種一看就是被養在真空溫室的嬌嬌女。
李佳瑜看了一眼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她無奈搖頭。
雖然有點可惜,但她不屑于和毫無戰力的小白花在男人這方面較量,宣告計劃終止。
李佳瑜目光還沒收回,便與微微側頭的夏甘棠撞上。
對方圓溜溜的眼睛,含著內斂的笑意,溫柔似水又帶著怯。
靠近顧啟珩一側的手腕,掛著她的流蘇小提包。
手輕輕抬起,立在在唇側,好似在和李佳瑜隔空說悄悄話。
明明是無省旗袍,卻在她走動的姿態間,隱隱顯出一截細細腰身。
她嘴角噙著笑,雙唇輕啟,無聲吐露兩個字。
“我的!
李佳瑜看得分明。
兩人上臺階。
顧啟珩領先半步,留意到夏甘棠沒跟上,腳步停了一下。
頓時手肘一沉,一只手拉住了他。
“……嗯,沒站穩!
夏甘棠扯著他的衣袖,眉頭微蹙,道了聲抱歉。
顧啟珩下意識扶了一把,觸碰到她的骨肉勻停的手臂,她肌膚上的涼意順著觸碰傳到他的掌心。
他隨即收回手,沒說什么。
夏天手也這么冷,身體太弱了。
他要是不扶一把,她不得摔出點毛病。
“……”
站在遠處將一切凈收眼底,李佳瑜面無表情,心緒翻騰,斗志如沸水咕嚕咕嚕往外冒。
牛哇,姐妹。
李小姐重新加入戰局。
李佳瑜回到酒會,扎進一個小群體。
幾人都是隨父母輩近幾年才來錦城發展,和李子誠一行人不太熟悉,所以在這樣的酒會,幾人愛湊堆。
“追著顧總跑,你夠膽子大的?”
“見到面了嗎,怎么沒見顧總回來?”
“話說,是誰來了,顧總還親自去接,怎么沒見人來!
李佳瑜手心向下,一壓,低聲:“你們知道顧家有個養女嗎?”
有人疑惑:“養女?沒聽說過,我對顧家的事情都不太熟。沒有血緣關系嗎?那有繼承權嗎?”
有人知情,卻不以為然:“聽說過,不過她幾乎不出來社交,也沒管顧家的公司,不重要吧!
“我倒是之前聽家里講,顧家在幫她說婚事!
“商業聯姻?”
“這誰說得清,多半是吧。”
李佳瑜跟著點頭,默默記在心里。
豪門,開始狗血起來了。
“顧總不喜歡有人背后議論家里私事!
李子誠從長桌上拿起一塊火腿蜜瓜,咬一口,語氣淡然。
說話的幾人打了幾個眉眼官司,笑到:“明白!
誰會愿意因為幾句八卦而得罪人呢。
李子誠聽他們討論起養女,便立刻反應過來,應該是夏甘棠到了。
“甘棠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也是我表妹。”
其中詳情不愿多說,但是他熟稔的口氣,為夏甘棠的身份蓋章。
夏甘棠和顧家沒有血緣關系,也不是正式領養,只是從小寄養在顧父母膝下。
其余的,連李子誠都只聽過家里長輩的只言片語。
李子誠笑:“再給各位添些酒吧!
堵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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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啟珩將夏甘棠送到電梯口:“要什么盡管告訴周叔!
在電梯里默默按住開門鍵,周管家盯著按鈕上亮起的二樓按鈕背光。
似乎對其興趣頗濃。
夏甘棠點頭,乖巧道:“好的,謝謝啟珩哥。”
直到周管家研究完了按鈕,透明的電梯門在兩人面前緩緩合上,她注視著顧啟珩,好像看不夠,直到電梯上行才移開目光。
顧啟珩從小就是美人胚子,現在帶著些禁欲的成熟氣息,更誘人了。
真是意外之喜。
雖然很膚淺,但是她對皮囊好的生物,毫無抵抗力。
她低頭一笑,似有羞澀。
不如就……
周管家面露慈祥,試探著問:“見到啟珩這么高興?”
夏甘棠不加掩飾,頷首:“是呀!
她承認,有被美色,誘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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