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夜色,素月冷光如水。
一輛黃綠相間出租車,正穿過兩旁種滿高大梧桐的車道,路燈的明亮與樹冠的陰影相交,在車頂灑下斑駁的影子。
司機師傅滿腹狐疑:“小姑娘,是這條道吧?你住這里?”
他從來沒開進過這片頂級別墅區,可也知道這里面的人非富即貴。
這種有錢人家還坐出租車?
后座的把玩著羊脂玉鐲的年輕女子溫柔一笑,輕言道:“是這條,之后可能住這里。”
司機看一眼后視鏡,她面容柔美,垂睫一笑,如無依的蝴蝶蘭。
他詫異噤聲,腦補良多。
夏甘棠手里玩著切水果,水果被刀鋒劃過,汁水四濺。
屏幕頂端一個群聊天邀請,打斷了她,游戲結束。
她打了個哈欠,眼角泛淚光,格外楚楚可憐。
隨手點開消息。
【錦北gb友好交流】
夏甘棠秀氣眉毛一挑。
嗯?
哪個網友拉她?
加進群。
熱烈歡迎的立體藝術字閃亮出現。
不是網友,是鬼友。
丑。
她皺眉,默默點了群消息屏蔽。
看向窗外路的盡頭。
這條路的盡頭,是顧家新宅,坐落于奢華的江錦別苑。
她撐著下巴,百般無聊。
膝上的手提包,無端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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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演奏家專注于樂器,為奢華酒會增添輕柔的音樂。
或西裝革履,或精致禮服,酒會受邀人在閑談中交換利益條件。
“顧總,我敬你一杯。”
說話者李州建,微胖,面帶醉意。
和顧啟珩的上一個合作讓他大賺一筆,在錦城迅速站穩腳。
“江城那邊的市場,我為顧總引薦。”誰讓他錢包越鼓,他就對誰越貼心。
有他的敬酒起頭,周圍都多了幾聲附和,生怕少了攀談的機會。
眾人隱隱以一個男人為中心。
顧啟珩笑了笑,他的笑恰到好處,透露著矜貴,一身深藏藍西裝更襯他身姿英挺,黑色襯衫,銀灰領帶,最上方的襟扣扣得嚴實。
久居高位的從容,很好掩飾了他的野心和倨傲。
“多謝,務必大家共贏。”
他骨節分明的長指托著冒泡的香檳,淺淺地嘗了一口。
李建州并不在意顧啟珩到底喝了多少,只要他回應了,就讓李建州在眾人面前得了面子。
他趁熱打鐵,跟顧啟珩談論起江城投資的前期事宜。
集團掌舵人口中說的都是工作和項目,頗為枯燥泛味。
年輕人當中,雖然有行業新貴,但是少數。
跟著長輩參加的世家子弟在“長輩”們談論大計劃時,插不上嘴,他們很多人從小彼此相識,自然就湊到一起說笑。
高定西裝里,套著花花綠綠的潮牌,頭頂一抹火紅的蕭逸,錘了一拳另一位帶著金屬框眼鏡的男人。
“上次叫你來我的新酒吧,怎么不來?好歹是發小,不捧場啊大忙人。”
李子誠扶了扶眼鏡,苦笑:“別挖苦我了,富貴大閑人。”
“下次一定。”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最近不太行,太忙了。”
蕭逸順著自己的紅色劉海,帶著慫恿的語氣:“你給顧啟珩打個假條唄,他是你表哥,偶爾開個小差也沒什么吧。”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兩人背后響起:“想放假?”
歡脫開著玩笑的蕭逸一聽這個聲音,斂了笑,僵著身體回頭,小聲地叫了聲:“顧……總。”
沒敢叫哥。
明明是同輩,大家卻有點怵他。
顧啟珩和他們是一代人,可是他早早掌權,成為顧家的掌舵人,是與他們的父母輩平起平坐的存在。
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不學無術二世祖們的對照組。
上學的時候,什么都不愛,就愛學習。
繼承公司以后,什么都不愛,就愛工作。
不得不讓人懷疑,顧家是不是出了個沒有休息功能的機器人。
不少世家子弟們,一旦被逮到錯,就被長輩提耳面命,怎么不向顧啟珩學學。
明明大家一起躺平就沒事了,偏偏出了個天降奇才,自虐式刻苦。
在北城圈子同輩里,顧啟珩有個外號。
苦行僧。
顧啟珩黑沉沉的眼睛望過來。
李子誠一個激靈,扶了扶眼鏡,連忙擺手:“不了,我順著他們開玩笑而已。”
其實沒開玩笑,真的想放假,不過也就想想。
方才肆意開玩笑的聲音低了些。
顧啟珩一旦坐過來,酒會中其他人雖然也在各自交談說笑,但總將若有若無的目光投過來。
頂著四面八方長輩們的警告目光,李子誠看平時桀驁不馴的發小紛紛在顧啟珩面前裝乖,談吐優雅不少。
自習課班主任巡邏差不多的效果。
顧啟珩和李建州初步達成統一意見,心情還不錯。
他一笑:“等有空了,我也去蕭逸那坐坐?”
被點名的蕭逸,如同上課被抽查作業的高中生,背挺直,忙道:“當然歡迎顧總來,到時候給我說一聲就行,我提前準備一下。”
見年輕人這邊說的熱鬧,幾位家長挪過來,加入對話,想再找機會和顧啟珩借著世交的名頭交際。
雖說是世交,有的人發展好,有的人沒趕上風口,其中有不小差異。
借著兒女的名頭插話自然,把交情再談深一點,希望顧啟珩在生意上牽線搭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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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內。
司機搭看著不遠處燈火輝煌的豪宅,瞥一眼后視鏡。
后方面容姣好的小姑娘在自言自語?
不對,應該是帶著藍牙耳機打電話吧?
夏甘棠低垂著頭,輕聲:“顧啟珩和老爺子性格還挺像的。”
她輕笑:“簡直就是絕佳人選。”
司機聽見另一個怪怪的微弱女聲:“好逸惡勞的吸血鬼。”
耳機音量開這么大?
夏甘棠托腮:“怎么能這么說呢?”
她微微搖頭不太贊同,帶著些理直氣壯:“難不成還讓我親自操勞這些金錢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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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宅會客廳。
蕭逸父親舉杯,為友誼干杯。
率先懷念起當初和顧啟珩父母相識的往事,又問:“他們搬去南海城還好吧?”
顧啟珩唇沾杯,不沾酒:“家父家母都很好,南方城市也適合家父養病。大哥也常住那邊照顧。”
顧啟珩是顧父母的老來子,上面還有一個對商業一竅不通,搞藝術的大哥,負責挑逗顧父怒氣值。
蕭父點點頭,語氣中帶著點長輩的自持:“南海城多好啊,還是他們會享福,要是我兒子能有啟珩你一半能干,我也搬去南海城養老了,還用在這坐辦公室?”
只字不提顧父甚至忌憚過自己的親生兒子,世家豪門情淡如水。
蕭父恨鐵不成鋼地使勁一拍蕭逸的背。
蕭父是軍人出身,中年依然體強力壯,把兒子蕭逸拍了個狼狽的踉蹌。
蕭逸:就知道有這一出。
每次談到顧啟珩,他背上就多一巴掌。
算了,就當盲人按摩了。
顧啟珩謙虛一番,夸到:“蕭逸年紀輕輕也很上進,才邀請我去新開的酒吧看看,說不定有合作機會。”
蕭父連聲叫好,道:“你多指導。”
轉頭對蕭逸說:“你的酒吧好好搞,別給我丟臉!”
原本是聚會玩樂,現在被定性為項目視察。
蕭逸在周圍一圈幸災樂禍的眼神中低頭應下。
李子誠看熱鬧的目光,最為明顯。
沒有一個人逃得過顧啟珩的工作怪圈。
一旁的李建州道側身向一個在年輕女生招手,邊說:“有機會也讓小女同行去學習,大家可以合作。”
李建州白手起家,原本也不在錦城發展,近幾年才把重心轉移到這里。她的女兒李佳瑜和李子誠蕭逸一行二代們都不熟,也沒站在一起。
李佳瑜無疑是個美人,長相格外明麗,玲瓏曲線被香色小禮裙勾勒,走近后撩著自己栗色卷發。
眾人看看長相平平的李建州,再看看李佳瑜。
嘆一聲歹竹出好筍。
李子誠和蕭逸打了個心照不宣的目光。
又有人企圖給顧啟珩牽紅線了。
李佳瑜很明確自己的目標,落落大方地向顧啟珩一笑,目光灼灼。
李子誠余光瞄向顧啟珩,他表情如常,禮貌頷首。
苦行僧這個外號,可不光是描述他的工作狀態,感情上更是無情無義,可能感情都充值智商了吧。
只可惜李小姐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話題很快被其他人引開,幾位長輩的邀請下,又有幾位年輕女孩加入對話。
“顧總立業這方面沒話說,什么時候考慮成家呢?這是我的女兒……”
“成了家,顧家老爺子也能放心。這是我的堂妹……”
“這是我的侄女……”
沒有想過一蹴而就,但至少可以刷個臉熟,萬一呢?
誤打誤撞,就撞進顧總的心里了呢?
可惜,顧啟珩的心需要破城錘才能撞開。
他用看財務報表的冷淡眼神,應對所有“月老”。
酒會氣氛正酣。
顧啟珩新收購的酒莊新推出的產品完成首次亮相,當場定下幾筆交易,主客盡歡。
顧家大管家,周管家急匆匆走進會客廳。
他俯身在顧啟珩耳邊輕語,眾人側目。
顧啟珩放下酒杯,眉頭微蹙:“怎么沒有提前準備,她一個人來的?”
她?還是他?
到底是誰來了?
佯裝不在意的眾人敏銳捕捉到關鍵詞,眉眼官司打得激烈。
顧啟珩起身,淡淡地道了句失陪,便在周管家的陪同下離開會客廳。
李子誠沒跟上去,在場都知道他是顧啟珩表弟兼心腹。
有人試探問:“是誰來了?還有什么投資人要來嗎?酒會都快結束了。”
李子誠道:“我也不清楚。”
蕭逸和發小笑他敷衍。
李子誠只好干巴巴地笑。
顧啟珩既是表哥,也是自己老板,這兩個身份他可不能混淆,表哥的事情可以開玩笑,但后者不能。
這是另外的價格。
李建州和李佳瑜站在會客廳角落,遠離人群。
李建州看了一眼明顯心思活絡的女兒,似感嘆,似無奈:“顧啟珩啊……不好搞定。”
無論是在會議桌上,還是在風月場里,都是最讓人眼饞,卻最拿不準的那一類人。
看著女兒目光中氣勢洶洶,李建州喃喃:“也別太……”
自信,兩個字沒說出口,不忍心打擊自己女兒。
這可不是只有臉的普通帥哥,別被迷惑了!
李佳瑜實在好奇顧啟珩離開酒會是去干嘛。
撂下老父親從會客廳出來,經過顧宅華麗大廳,走到花園透氣。
大廳門口和花園里的幾位保鏢,不動聲色地看一眼客人。
他們并不會阻攔客人在花園里休息,只要客人不繞到主宅里面的生活區域。
李佳瑜左顧右盼。
剛才明明是這個方向,人呢?
典型的歐式園林連接主宅和大門,中間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可供兩輛車并行,靠近主宅的方向有一片噴泉,遮擋主大廳的主門,從大門不能直接一眼望穿布局。
李佳瑜的紅底高跟超過十厘米,不適合走路,兩步就累了。
她停在噴泉一側,透過空中的水花,看見前方有個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格外修長勁挺。
不是顧啟珩還是誰?
她心中一喜,正準備上前。
忽見大門那邊有兩盞燈漸漸靠近。
一輛有些舊的黃綠相間出租車,停在顧啟珩面前。
這一輛出租車和顧家宅子的風格實在是格格不入。
李佳瑜探頭。
什么人來參加酒會還坐這樣的出租車?
車里的司機轉身和后座的人說了些什么,應該是在結算車費。
顧啟珩居然上前拉開了車門。
車門緩緩打開。
下車的是個年輕女人。
花園昏昏燈光下,月白色無省旗袍,溫潤的珍珠項鏈,烏黑長發撩在一側,顯得她膚白似玉,好似透著光,比她手腕上的玉鐲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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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下。
顧啟珩神色莫名。
低頭與她目光對上。
夏甘棠有一雙漂亮透澈的杏眼,像是密林中的清澈潭水,清楚地映出眼前人的身影。
她嬌嬌一笑,帶著不太確定的小心翼翼:“啟珩哥?”
夏甘棠下車站定,視線不著痕跡地流竄。
從顧啟珩沉深邃的眉眼,到他挺直的鼻梁,薄唇不帶笑,透著幾分疏離。
向下,喉結微動,一顆黑色小痣從嚴實的領口若隱若現。
夏甘棠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無辜。
垂眸,嘴角勾了勾,掩飾下過于明顯的見獵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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