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老師是真的發飆了。

        “我問你話呢！”數學老師伸出手，戳了戳溫無恙的腦袋：“畫畫畫畫！畫畫能當飯吃嗎？畫畫能讓你考上大學嗎？”

        “老師……可以藝考……”

        “閉嘴！”數學老師繼續訓溫無恙，“你說你，以后能干什么？你這種人只是社會的敗類，給這個國家拖后腿！”

        數學老師戳了溫無恙一下，力道并不重，然后溫無恙就摔地上了。

        手肘支撐著上半身，膝蓋微彎，眼神木木的，也不知道站起來。

        “怎么？要裝死啊？”

        放在桌洞里的藥不合時宜地掉了出來。

        數學老師拿起：“鹽酸氟西汀片？我記得這是治抑郁癥常用的，你是有神經病啊？有這種東西。”

        醫學上，抑郁癥，焦慮癥都屬于神經病學的范疇。

        “老師！”陳新蕪徹底聽不下去了，“你這是人身攻擊！”

        “我怎么就人生攻擊了？你們這個年紀，就知道胡思亂想，總以為自己抑郁，焦慮……別想太多。認真學習，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別想太多……

        四個字，與利刃無異。

        溫無恙站起身，他個子高，站起來時數學老師都得抬頭看他。

        “對不起。”許久以后，溫無恙才說話。

        “對不起老師，我錯了，全是我的錯。”

        溫無恙的聲音很輕，但是在連一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的教室里，顯得格外響亮。

        “我知錯了。我以后……不會了。沒有下一次。”

        見他認錯態度良好，數學老師也不好不給臺階下。

        若是再說下去，就顯得她斤斤計較了。

        “既然知錯了，就坐好，認真聽課。”

        接下來的半節課，溫無恙都沒有低下頭。

        陳新蕪偶爾偏頭看過去，都替溫無恙心疼。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下課后，數學老師前腳走出教室，溫無恙后腳就摔在了地上，連同椅子一起。

        聲音很大，有人已經站起身去扶溫無恙了。

        陳新蕪也站起身，不過，她沒有去扶起溫無恙，而是走到垃圾簍旁，開始撿那被撕壞的素描的碎片。

        “溫無恙你怎么樣？”

        “要不要報告給老陶？”

        “要不要喝點水？”說著，已經有人遞上了自己的水壺。

        溫無恙喘著粗氣，一言不發。

        后半節課，神經高度緊張的溫無恙早就覺得不適了。

        越是高度緊張，就越覺得自己錯了，越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

        “溫無恙。”一只手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抬頭，是班長李睿。

        “要不要帶你去醫務室看看？”

        李睿是溫無恙記住的第二個人。

        他今天早上幫他說話了。

        “要不要喝水？”

        溫無恙一頓猛搖頭，也不知道在回答那個問題。

        “李睿，要不要報告給陶老師？”

        “啊，不用了，溫無恙看起來好像沒什么大事。”李睿這么回答著，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潛意識里覺得，溫無恙是不希望陶成新知道的。

        溫無恙送了一口氣。

        是的，他不希望陶成新知道。

        在溫無恙的認知里，陶成新知道了，也就等于溫馨知道了。

        他并不想讓溫馨擔心他。

        “你們誰有透明膠帶啊？”陳新蕪出聲問。

        “沒。”

        “沒有，你要拿來干嘛？”

        “哦，上課時候不小心把數學課本撕掉了。”陳新蕪應著，她看著桌上的碎紙，深深皺眉。

        她知道的，現在所有人的重點都是溫無恙，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在干什么的。

        “既然溫無恙沒什么大事，大家就都散了吧。”李睿拍了拍手掌，“下節課物理實驗課，帶好課本，筆，做好實驗記錄。分組名單已經說過了，不清楚的來問我。”

        班長都發話了，一群人相繼散了。

        進物理實驗室前，溫無恙才穿著課本問李睿：“我是哪一組？”

        李睿這才反應過來。

        開學的那一周溫無恙并沒有來，分組名單里自然沒有他的名字。

        溫無恙沒來的時候，班里一共五十二個人，四個人一組，剛好是十三組。

        現在多了一個溫無恙，分組不大好分。

        “這……”李睿回答他，“你待會跟我一組吧，我跟老師說一下就行。”

        “好。”

        進了實驗室，同學都按分組的坐好，李睿這組多了個人，也就多放了一個凳子。

        可是只有四個人。

        其他組員忍不住問：“是不是還有個人沒來？”

        李睿翻了翻名單，點了頭：“陳新蕪。”

        李睿抬手看了看表：“還有兩分鐘上課，陳新蕪哪去了？”

        余下幾個人搖了搖頭。

        物理老師是踩著鈴聲過來的，物理老師是個女老師，性子溫，在一眾老師里好評最多。

        “不好意思啊。”物理老師把碎發別在耳后，“我們今天的實……”

        話未說完，就被一聲“報告”打斷。

        陳新蕪抱著課本，在門口氣喘吁吁的：“抱歉老師，我遲到了。”

        物理老師并沒有多計較，點了點頭，示意她進來。

        “我們今天的課程呢，是串聯電路，這個實驗呢，相信同學們已經很熟悉了，接下來……”

        接下來的話溫無恙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實在是聽不懂。

        串聯小燈泡這種實驗他在初中的時候做過，現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陳新蕪的動手能力非常強，物理老師剛讓開始，她就開始組裝了。

        原本四個人一組，兩人操作，兩人實驗記錄，如今溫無恙在這里，不管怎么樣都顯得有些多余。

        “溫無恙，你做好實驗記錄。”

        溫無恙點了點頭，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

        溫無恙雖然學習成績不行，可是記錄什么的并沒有什么問題。

        一行行列下來：

        實驗：串聯燈泡改并聯

        實驗成員：李睿，陳新蕪，溫無恙……

        溫無恙咬了咬呀，他并不知道另外兩個人的名字。

        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問他們名字。現在是上課時間，他更不好意思問李睿看名單。

        “楊樂，你面前的電池給我，這個似乎沒電了。”

        “趙陽你看看電線是不是壞了……”

        陳新蕪不知不覺間，幫了溫無恙大忙。

        “實驗成員：李睿，陳新蕪，溫無恙，楊樂，趙陽

        記錄：溫無恙”

        楊樂正不知道要寫什么，他第一次做實驗記錄，根本不知道怎么寫，于是湊過來看了看溫無恙怎么寫：“我的天，溫無恙你的字太好看吧！”

        溫無恙抿了抿唇，算是應下了這個夸獎。

        “我看看。”趙陽也湊過來，不得不驚嘆：“溫無恙，我們班男生寫字最好看的就屬你了。”

        溫無恙沒說話，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的心跳非常非常快……

        “喂喂喂！”陳新蕪說，“你們倒是記錄啊，做不好實驗記錄整個組都要扣操行分的！”

        楊樂和趙陽悻悻的收回目光，在本子上做記錄。

        溫無恙讓自己鎮靜下來，繼續在筆記本上記錄。

        “實驗器材：四號電池，小型燈泡……”

        實驗室的討論聲并不大，溫無恙認真地坐著記錄，似乎整個世界都只有他一個人。

        實驗課過得非常快。

        空山第一中學都是上完兩節課便去做廣播體操。

        因為早上的事情，溫無恙對做廣播體操這件事有些排斥的。

        可是空山第一中學對于做不做廣播體操這件事格外看重，除了請假外，缺席不做廣播體操的，缺席一次扣二十五分操行分。

        這個事情，李睿和體育委員是討論過的。

        于是李睿召集同學提前到操場，重新組織做操的隊伍順序。

        隊伍順序好多都是按照心情隨便站的，這一次，也是為了方便統計。

        溫無恙被安排在了中間的位置，和陳新蕪一排。

        陳新蕪站在溫無恙的旁邊，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自從她看到了他的藥之后。

        陳新蕪是認識那個藥的，她見自己最愛的小姑吃過。

        那時，小姑經常抱著她說：“新新，小姑好累啊。”

        再后來，她就失去了小姑。

        小姑去世的那天，半年沒有下雨的空山市大雨傾盆。

        據說，小姑當時是自殺的。

        至于是用什么方式自殺，那年她才十二歲，父母在她面前嘗嘗隱去這個話題。

        小姑的遺物已經全部燒掉了，唯一的一本日記，被陳新蕪偷偷藏起來了。

        陳新蕪知道“抑郁癥”，是從小姑的日記本上。

        當陳新蕪看到那個藥的時候，一下子慌了。

        她非常非常怕。

        害怕溫無恙像小姑一樣死去。

        所以她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溫馨的那句“我們阿恙只是生病了”。

        她是個懦夫。

        特別喜歡逃避。

        溫無恙的動作還是有些亂，甚至跟不上廣播，在一群人里，顯得非常笨拙。

        陳新蕪拉了拉下裙的裙擺。

        她跑去實驗室的時候摔了一跤，廣播體操動作一出來，膝蓋上的傷疤便暴露了出來。

        空山市地處南方，十一月底才會覺得降溫，這個時候，學生還會穿夏季校服。

        為了照顧女生的校服，廣播體操里并沒有跳躍活動。

        可是做準備活動或其他動作的時候，陳新蕪膝蓋上的小傷口還是會露出來。

        其實摔得還是有些慘的，手掌蹭破了皮，膝蓋上的傷口都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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