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溫無恙不發聲，本就氣頭上的數學老師走下來，就看到溫無恙在哭。

        數學老師一愣。

        她是不是說的有些過分了？

        最后，數學老師只是象征性地說了一句：“好好學習。”

        溫無恙在這一刻是感激數學老師的。

        是的，感激。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若是繼續說下去，一定會有很多人意識到他的異常。這樣……別人就不會把他當成正常人了。

        他也是正常人啊！只不過是生病了。

        為什么……沒幾個人能夠理解……

        為什么！

        憑什么！

        憑什么生病了就要承受這些異樣的眼光。

        溫無恙還是沒忍住，請了假去了廁所，溫無恙關上門，蹲在地上，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

        他也不想的，他也不想生病的，他也說不準自己什么時候發病的。

        這個病就是這么突然啊。

        好在這個時候是上課時間，沒有什么人。

        溫無恙的心臟跳動得很快。

        溫無恙緩過來了一點，打開水龍頭洗臉。因為是流動水，往上澆的時候，弄濕了劉海。不是很濕，但是已經黏在一起了。

        四周其實很安靜，偶爾傳來讀書聲。

        溫無恙用手捂住臉，讓自己沉浸在黑暗里。眼睛還是有些濕。

        溫無恙一直待到下課才回去。

        數學老師沒有讓別人去找他，也沒在考勤上說他缺席。當然，這點也是李睿告訴他的，作為班長，李睿十分清楚老師的考勤。

        數學后是陶成新的英語課。

        值得一提的是，溫無恙的英語是滿分，相當給陶成新長臉。

        陶成新用了半節課來夸溫無恙。

        怎么夸溫無恙自己其實沒有聽進去，他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大腿。他的世界只剩他一人。

        陳新蕪偶爾會側頭看溫無恙。

        陳新蕪的英語并不好，所以在她眼里，英語厲害的人可是相當了不起。更何況還是溫無恙，又會畫畫英語又好的。

        陶成新直接把溫無恙的英語作文當做范文，讓溫無恙自己抄到黑板上讓其他同學看看。

        溫無恙其實是聽到陶成新叫他的，可是他的反應真的很慢。大約過了十秒鐘，溫無恙才拿起手上的試卷，走上講臺抄作文。

        其實自己寫過什么，溫無恙自己已經忘了。

        生病之后，他的記憶力就沒有好過。

        寫字好看的人寫黑板字不會差。

        沒見過溫無恙寫字的同學都忍不住驚嘆。溫無恙的字真的好看，可以和書上的印刷體相比了。

        “那么，誰能來翻譯一下溫無恙的這篇作文？”

        陳新蕪把頭低下去，低到不能再低了，默念著：不要抽我不要抽我……

        “陳新蕪，你來試試。”

        團滅！

        抄完作文的溫無恙走下去，就撞上了陳新蕪手足無措的眼神，這種手足無措的眼神，他很懂。

        溫無恙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勇氣幫陳新蕪說出來。

        英語作文沒有多難，偏偏溫無恙還用了幾個偏難的詞匯，原本就不認識語法狀態，這下就更懵了。老天啊，誰來救救她的英語？！

        這時候，一個身影站了起來。

        陳新蕪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

        李睿。

        “哦——”班上同學故意拖長的尾音，暗示了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兩個人本就是青梅竹馬，所以有很多遐想的空間。

        溫無恙低下頭，不去看李睿，自己待在自己的世界。

        李睿喜歡的人，說不定就是陳新蕪呢。

        他們兩個……看著其實，挺般配的。

        李睿完美的翻譯了溫無恙的作文，在陶成新贊許的眼神之下坐回了椅子上。反看陳新蕪，陶成新的眉頭都快擰成麻花了。

        “陳新蕪你看看你，你英語這么差，高考怎么辦？”

        陳新蕪低著頭，小聲抱怨：“英語那么難我怎么可能會，還是以為人人都是李睿啊。”

        她的聲音很小，可是溫無恙聽得見。

        陶成新不是那種會刁難學生的老師，說了幾句叮囑她好好學習的話，就讓她坐下了。

        溫無恙咬著筆桿，心里有了自己的小算盤。

        既然陳新蕪教他數學，那他教她英語好了。兩個人，剛好可以互補。

        就是不知道陳新蕪……愿不愿意啊？

        如果被拒絕了，又應該怎么說？青澀懵懂的少年心事，讓溫無恙心里又酸又苦的。

        他回神，看向陳新蕪。

        陳新蕪低著頭，和語法較勁。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側臉上。

        溫無恙回頭，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紅暈爬上臉頰。所謂歲月靜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

        那一刻，溫無恙從未像這般一樣，希望自己沒有生病。如果自己沒有生病就好了，那陳新蕪遇見的溫無恙，將會是更好的溫無恙。

        她們都會有更好的人生。

        這節課過的很快，下節課是自習。

        溫無恙就用了整節課的自習，拿了本新本子，整理了語法重點，還寫了例句。怕陳新蕪看不懂，翻譯都寫上了。

        溫無恙寫了整節課，都沒有寫完。

        沒辦法，高中需要掌握的東西，其實很多。

        下課后，陳新蕪站起身，想去接杯水，溫無恙叫住了她：“陳新蕪。”

        “啊？”陳新蕪停下腳步，擰著瓶蓋，蓋得有些緊，擰不開。

        溫無恙伸出手，拿過水杯，輕輕擰開了瓶蓋，然后一起遞給她。

        “能幫我補習數學嗎？”遞過去的時候，溫無恙問出了話。怕陳新蕪拒絕，他連忙加上，“我可以給你補習英語，我們兩個互相學習，可以……嗎？”

        最后的三個字，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也不知道陳新蕪聽到沒有。

        “真的？！”陳新蕪兩眼放光，“你真的愿意幫我補英語啊？”

        陳新蕪的反應超乎了溫無恙的想象。

        陳新蕪說：“我還以為你會找李睿這種學霸呢，小女子受寵若驚啊。”

        溫無恙不是沒有想過李睿。

        可是……比起李睿，還是陳新蕪讓他更有說話的勇氣。李睿站的太高了，像溫無恙這種，只會仰望。

        越是仰望，兩個人的距離就越明顯。

        溫無恙很明白，自己和李睿，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同學同學。”有一道女聲，聲音小小的，陳新蕪和溫無恙同時朝門口看去。

        是一個女同學。

        身上穿著校服，長的還很漂亮。是第一眼就會覺得好看的驚艷。

        女生點點頭，陳新蕪走過去，她說：“能幫我叫一下你們班的李睿嗎？”

        找李睿的啊。

        陳新蕪回頭喊了一聲：“李睿，你出來一下。”

        陳新蕪絕對不會說什么“有女的找你”，這種話，太曖昧了。好事的人還會拿這個開很久的玩笑。

        可是呢……這種玩笑，其實很沒意思的。

        李睿回頭看了一眼，乖乖出門去。

        陳新蕪也沒有聽他們兩個說了什么，自顧自去接水了。

        回來時，看了李睿一眼。

        這時的李睿拉了拉校服的領帶，嘴唇緊抿，像是聽到了什么難聽的事情。

        李睿……

        陳新蕪印象中的李睿，是溫和的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見。

        真不知道那個女的跟他說了什么。

        陳新蕪蓋上水杯蓋子，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和溫無恙商量剛剛的互相補習的事情。

        還沒開口，就看到溫無恙在吃藥。

        氟西汀。

        還有一瓶藥，陳新蕪看不清藥的名字。

        陳新蕪的視力不好，哪怕和溫無恙的距離那么近，也是看不清什么的。

        “溫無恙，你的夢想是什么？”

        鬼使神差的，陳新蕪問出了這個問題，哪怕這個問題，陶成新已經問過一次了。

        她還記得他的回答：畫家。

        “你想聽真話嗎？”溫無恙拿著藥瓶，往桌洞里放。他沒低頭，摸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放下藥，然后把手縮回來。

        “真話。”她說。

        誰不想聽真話呢？

        “病能好。”

        溫無恙說出了三個字，可是這三個字，卻有千斤重一般。

        ——你的夢想是什么？

        ——病能好。

        溫無恙沒有說的是，他做夢都希望自己能好。

        他想過無數種死亡的方式，他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已經很累了。

        但是他不能說。

        他知道，溫馨和蘇見也很累。

        他多希望自己病能好，那樣，他就不用這么痛苦了，溫馨和蘇見，自然也能輕松一些。

        “溫無恙，會好的，”

        陳新蕪笑著，對他說：“天堂很好，可是，你還沒看夠人間星光呢。我陪你一起看人間星光。”

        溫無恙看著陳新蕪，并沒有表態。

        他看著她，其實，星光早就在她的眼里了。

        她的眼睛里有光。

        這才是真正的人間星光。

        那個問題差點脫口而出——

        陳新蕪，你喜歡李睿嗎？

        他們實在是太般配。

        青梅竹馬，聽上去，就是人間佳話。他們的關系是那么好，如果沒有意思……似乎可能性不是那么大。

        最終，落到嘴中的，只有一句話——

        “謝謝你，陳新蕪。”

        陳新蕪咧開嘴笑了，她調侃道：“溫無恙，你一本正經的樣子真可愛。”

        溫無恙紅著耳朵，低下了頭。

        他好厲害的，他是yong。這么想著，陳新蕪握緊了手。

        還要更努力一些才行。

        那樣就可以帶他去看人間星光了。

        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溫無恙。”陳新蕪開口。

        “嗯。”

        “剛開學的時候，你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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