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陳新蕪想問很久了。

        她那個時候，是真的欠揍。一來就潑了溫無恙一盆水。不管是誰，都會火冒三丈。

        雖然現在事情的發展超乎兩個人的想象，兩個人能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討論未來，關于這個，誰都沒有想過。

        當然，現在的那個梁子，已經算不上是梁子了。

        “有一點。”溫無恙說了實話。

        陳新蕪也能夠理解，不管是誰，不火冒三丈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們冰釋前嫌。

        他們都有很好的未來。

        這節課李睿破天荒地遲到了。陳新蕪都有些納悶：不應該的。

        不管是誰遲到，李睿都不可能遲到。

        這件事情有些詭異。

        李睿成績好，加上平時表現還算不錯，老師也沒有多為難他。

        溫無恙坐在座位上轉著筆，他在看李睿。

        李睿這次聽課一點都不認真——

        他在發呆。

        陳新蕪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她自己要好好學習才行。

        溫無恙還在神游當中。陳新蕪的那句“我陪你一起看人間星光”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原來這世上，真的會有這么一個人，對你說人間值得。

        這一天對于溫無恙來說，過去得非常快。

        放學時，溫馨和蘇見都沒有來接他。

        溫馨工作忙，他是知道的，蘇見在醫院上班，下班晚沒空來接他，也是正常的。

        溫無恙摸著校服褲兜里的零花錢，攔了車，去醫院。

        醫院對于他來說，并不陌生。溫無恙直接去了心理科。他禮貌地敲了門，在聽到“請進”之后，才推門進去。

        “姐夫。”溫無恙的聲音有些低，但是能讓人聽清他說什么。

        蘇見抬頭，看清是溫無恙后，他笑了：“怎么了？你姐沒去接你嗎？”

        溫無恙點頭，又搖頭。

        蘇見不懂他的意思，卻任耐心地等他說話。

        “姐夫，你見過星光嗎？”

        這個問題有點蠢。溫無恙想。

        這是一個蠢到爆炸的問題，蘇見大他很多歲，許多他沒見過的風景，人情世故，蘇見都見過了。

        “在我眼里，你姐就是星光。”蘇見的回答很認真。在他低谷的時刻，是溫馨向他伸出了手。這一生固然漫長，但是有她就足夠溫馨。

        “姐夫。”

        溫無恙頓了頓，握緊了校服的衣角：“我想，我想我遇到自己的星星了。”

        這世上固然有很多人喜歡月亮。

        可他只鐘情那顆星星。

        因為它足以湊成漫天星光。僅僅屬于他。

        “這很好啊。”蘇見沒去品溫無恙話中的深意，“阿恙，一切都會好的。”

        溫無恙點了點頭。

        他的星星對他說，我會陪你一起看人間星光。

        其實……她就是人間星光。

        陳新蕪早就看清了他的內心，頹喪，不想繼續活下去，他想去看看天堂。

        所以，她說，天堂固然很好。

        那時溫無恙第一次，產生了生的希望，

        你看這人間星光，璀璨奪目，在不遠的未來，迎接的，將會是星光大道。

        何懼來日方長。

        對吧？

        這些話傳到溫馨的耳朵里，溫馨難得露出了雀躍笑容。

        這多好啊。

        溫無恙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自從把溫無恙接到空山之后，每天都在擔心受怕，怕溫無恙做出什么舉動，或者換句話說，溫無恙自殺的事情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晚上溫無恙去上晚自習的，就和陳新蕪意思相互補習。兩個人說好了，一個人補習一小時，這樣晚自習的兩個小時可以充分利用。

        陳新蕪把桌子和溫無恙的拼在一起，這樣兩個人更容易交流一些。

        兩個人第一次在教室這么近。

        也說不上是第一次，畢竟上次溫無恙給她貼上創可貼的時候，兩個人的距離就已經很近了。但是在教室，被班上這么多人一起看著，的確是第一次。

        為了不打擾別人的自習，兩個人都盡量把音量壓低一些。

        算得上是陳新蕪最先開始講題，陳新蕪的算法直接一些，不比數學老師的彎彎繞繞，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很適合溫無恙學習。

        自從生病過后，溫無恙的記憶就沒有好過。

        越來越難記住東西，甚至某些東西拼命想要去記住，卻怎么也記不住。

        這是溫無恙成績越來越差的原因，當然，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已經無心學習了。

        每天都在想著如何解脫。

        “陳新蕪。”

        溫無恙放低聲音：“學數學的技巧是什么？”

        “呃……”陳新蕪抓了抓腦袋，其實她也說不上來。她沒有什么技巧，她從小數學成績就比較好。或許這就是天賦。

        “你呢，要記住所有數學都是一樣的，再怎么復雜也有最簡單的解答方法。”陳新蕪開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你看這道題……”

        溫無恙：“……”

        他就這么看著陳新蕪。

        女孩的聲音有些軟糯糯的，他們靠的很近。溫無恙急忙抬頭，鼻子撞上了陳新蕪的頭，清新的發香瞬間鉆進來溫無恙的鼻子。

        溫無恙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他連忙轉頭。

        “喂，溫無恙。”

        “啊，嗯。”

        “你在發什么呆。”陳新蕪小聲說著，拿過一旁的草稿紙演算給他看：“這里是重點，你看這里有個∞，同理可得……”

        溫無恙刮了刮鼻尖，強迫自己專心起來聽陳新蕪講課。

        他真是越來越容易分心了。

        這樣可不行呢。

        畢竟……未來的星光，他還沒有看呢。重點是，沒和陳新蕪一起看呢。

        溫無恙咬了咬筆桿，照著陳新蕪的演算方法重新演算了一遍。

        答案不一致。

        溫無恙看著自己的答案，又看看陳新蕪，小聲提醒：“答案。你好像算錯了。”

        聞言的陳新蕪有重新算了一遍，算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看我，總是算錯答案。從小到大總是這樣，過程是對的，答案總是容易算錯。”

        過程是對的，結果是錯的。

        陳新蕪這時候根本沒想到，自己會一語成讖。

        她和溫無恙，結局錯了，就是錯了。數學題有再算一遍的機會，可是人生沒有。

        多可惜。

        陳新蕪拍了拍溫無恙的肩膀，夸道：“你看，你的答案可比我準確多了，你多厲害。所以啊，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厲害的。”

        溫無恙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這樣也能夸人，除了陳新蕪，他也想不出第二個了。

        “陳新蕪。”

        “嗯？”

        “你要加油。”

        “啊？”陳新蕪抬頭，看著他，不理解他的意思。

        說話怎么云里霧里的。牛頭不對馬嘴。

        溫無恙搖了搖頭，把自己的整理的筆記拿給她：“這個，是我自己整理的，你要是不嫌棄，就看看。”

        陳新蕪接過，如獲至寶一般的小心翻著：“我的天啊，溫無恙你也太好了吧……”

        話音剛落，兩個人就被巡查的老師點名了。

        兩個人一起站在走廊上。

        原因是因為兩個人不思進取上課偷偷摸摸講話，還把桌子搬到了一起，有早戀的嫌疑。

        陳新蕪靠著墻，這樣站著不會特別累，反觀溫無恙，超標準地站著，這標準的站姿，和軍訓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區別。

        一想到軍訓，陳新蕪還是可以的痛不欲生。

        這太難了好吧。

        “溫無恙。”

        “你跟高三的那個沈玫，是什么關系？”

        話問出來，陳新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自己說的話未免顯得自己太過八卦。

        可八卦歸八卦，她是真的關心溫無恙。

        “——哦。”溫無恙抿了抿唇，回答道：“她初中和我一個學校的。”

        “這樣啊。”溫無恙大她一歲，而且休學過，這樣解釋，完全合理。

        可是為什么來空山這個地方呢？

        陳新蕪沒問。

        那個不堪的地方，不堪的詭異，是溫無恙這輩子都不想回憶起來的。

        “溫無恙，你對你的未來，有什么規劃嗎？”

        “沒有。”溫無恙回答的是實話，像他這樣的人，能活著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賜。至于未來做什么，怎么做，那些都是后話。

        至少現在，不值一提。

        “哦。”陳新蕪站的有些酸，蹲下來休息，再抬頭時，繁星布滿整個夜空。

        陳新蕪拉住了溫無恙的手。

        溫無恙低頭，陳新蕪笑嘻嘻地看著自己：“腿麻了。”是真的麻了，站不起來。

        溫無恙用力，把她拉了起來。腿麻沒有一點力氣，陳新蕪整個人都撲在了溫無恙的身上。溫無恙眼快，扶著她。

        再沒有一刻像這般安靜。

        陳新蕪的臉如火燒一般，站直身子，跺跺腳緩解酸嘛感，輕咳一聲緩解尷尬，指著天上的星星，輕輕說道：“你看，星光。”

        他抬頭。漫天繁星落入眼底。

        “我還要陪你看更美的星光。所以，溫無恙，好好活著好不好？”最后的語氣，甚至帶了點乞求。

        “真的，溫無恙，好好活著。我不單要帶你看星光，我還要帶你看煙火……”

        話被打斷。

        “謝謝你。”溫無恙側頭看她，月光柔和了少年的輪廓，漫天星光不及淺笑的他，是這一生的，可望不可求。

        “會有星光的。”溫無恙輕輕回應她，“也會有煙火的。”

        那天晚上的承諾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

        但是只有兩個人才知道，這個承諾真實存在，別人不會知道的。

        這是屬于兩個人的小秘密。

        會有星光的，會有煙火的。

        他們，都屬于更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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