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前，陳新蕪和李睿還是會約出來一起玩。

        比如此時此刻。

        陳新蕪咬著奶茶吸管，看著手機傻笑，李睿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拿過她的奶茶，鄙夷道：“手機里有啥好的，讓你如此樂不思蜀？別忘了這里還有一個活人呢。”

        陳新蕪“嘿嘿”地笑笑，拿回自己的奶茶，解釋說：“是溫無恙。”

        “嘖嘖嘖。”李睿更加鄙夷，“你看看你，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大姐，你二十六啦。”

        “二十六，二十六怎么了！我告訴你李睿，有本事別拿年齡說話，我告訴你，跟女孩子提年齡你就是在找打，我先打你再說……”

        陳新蕪正要作勢打李睿，卻又端端正正坐好，正好奇著，就看到一個人影從自己身側走過，最后落座在陳新蕪的身旁。

        “阿恙，你來啦。”

        阿恙？？？

        李睿一大堆問號。

        “嗯。”

        陳新蕪把自己面前的另一杯沒喝過的奶茶遞給他：“給你點的，阿恙。”

        “嗯，謝謝阿蕪。”

        阿蕪？？？

        李睿更懵逼了。

        李睿打斷他倆：“得，你倆別卿卿我我，你倆怎么回事啊？”

        雖說與溫無恙也有許多年未見，可是還能從眉目間認出他來。

        溫無恙是個很優秀的人，人溫和，雖說成績一般。但是字寫的不錯，非常好看。

        所以說，認出來并不是難事。

        但是溫無恙并不記得李睿。

        “你好，”溫無恙臉上掛著平易近人的笑容，同李睿打招呼：“你好，我是溫無恙，你就是李睿吧？”

        “是。”李睿伸出手來，“我是李睿，很高興再次認識你，溫無恙。”李睿把“再次”兩個字的語調壓的很重，溫無恙聽出來了，但是也沒有挑明。

        溫無恙伸出手來，兩個人握手，一會兒就送開，非常有禮貌，沒有任何的不適，很自然。

        “阿恙，喝奶茶。”陳新蕪把奶茶推到他面前，溫無恙點了點頭，沒有接下去。

        “抱歉，我不太記得人了。”很明顯，這句話是說給李睿聽的。

        “嗯。”李睿看著他，“我明白，我沒有介意，溫無恙。不過關于你拒絕我參加同學聚會，我還是很受傷了。”說后半句的時候，李睿是用著調笑的語氣，半個身子靠在椅子上，模樣慵懶。

        溫無恙看著李睿。

        不愧是李睿。

        雖說這話聽起來是沒有什么問題，不過是在暗示他要答應同學聚會罷了，溫無恙不像從前，聽得出來，直接拒絕道：“抱歉，同學聚會，我的確不太想去。”

        是真的不想去。

        該忘的，不該忘的，他都忘了。

        他只記得陳新蕪。

        “還是不給面子。”李睿笑了笑，說，“我也不可能對你進行道德綁架，不去是你的選擇……”

        “李睿。”

        溫無恙打斷他，他盯著李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是怎么知道我回空山的？或者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空山一中？”

        李睿看著他，說出了模棱兩可的答案，說：“溫同學，我就不可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么？”

        這句話聽著，是沒有什么問題。

        可是……

        “可是為什么你的社交圈子里，為什么有人認識我還能夠確認沒有認錯人？”

        這話，在陳新蕪告訴他是李睿傳遞的消息的時候，他就想問了。

        為什么？

        李睿真的有這么神通廣大嗎？

        不可能。

        在空山一中，認識溫無恙的，只有陶成新，班上的，還有一個沈玫。

        但是溫無恙已經忘了沈玫，溫馨提前找過陶成新，讓陶成新不要透露消息。

        那么早已經過了八年的四五十個同班同學，怎么那么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不管是誰，八年未見，都不敢輕易確定。

        除了陳新蕪這種記憶深刻的。

        可是在那幾年，溫無恙都沒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過目即忘。

        “李睿，你說實話吧。”陳新蕪說。今天的見面，是溫無恙早就想好的，他和陳新蕪說過自己的疑惑之后，陳新蕪也覺得納悶，所以才有今天。

        李睿收起了笑容，端端正正坐好：“是沈玫。”

        是沈玫……

        沈玫……

        沈……玫……

        溫無恙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炸開了。

        那些回憶，統統竄入腦海里。

        “溫無恙，你這個垃圾……”

        “你滾出空山，不然我讓陳新蕪在空山一中過不下去！”

        “溫無恙我討厭你！”

        “裝什么柔弱呢！以前不是挺橫的嗎？”

        “溫無恙你比演員還能演！”

        ……

        mect不會消除記憶，只會讓人短暫失憶，會逐漸恢復。

        溫無恙不記得以前的事，只能說明，是溫無恙自己不愿意想起來。

        想起來也不難，只要一個導火索。

        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導火索，叫沈玫。

        大概沒人會忘記沈玫對溫無恙做過的事情：毆打，言語辱罵，嘲諷……

        也沒人幫他。

        除了陳新蕪。

        他想起來了。

        “阿恙，你沒事吧？”看著溫無恙蒼白的臉色，陳新蕪有些不安，她不應該帶他來的。

        “我沒事。”溫無恙對她扯出一個微笑，“只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溫無恙捂著眼睛，靠在椅子上好一會兒，才放下手，端正坐直。陳新蕪和李睿都沒有打擾，他們也不應該打擾。

        若這世上真的有是非對錯，那錯的，也不應該是溫無恙。

        過了好一會兒，溫無恙才啞著嗓子問：“沈玫……怎么會知道我回空山？”

        按道理，沈玫是最不愿意見到溫無恙的那一個。越是不愿意見到，越會跑得遠遠的。

        “我不知道。”李睿攤手，陳述事實。“是她先找上我的，說她知道溫無恙在哪。而且……沈玫變得不一樣了。”

        溫無恙抬眼，看他。

        那個眼神已經很明顯了，在嘲諷。

        那個叫沈玫的女人，會變得不一樣嗎？就算是不一樣，也會是……會是更加喜歡欺負人了吧。

        “她已經毀容了。”說完這六個字，李睿喝了口奶茶，才繼續說，“具體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反正，她真的變得很敏感，甚至……”

        甚至有種說不出來的自卑。

        李睿找不到詞來形容。

        “謝謝你李睿。”溫無恙坐在李睿的對面，說道，“不管怎樣，我都不可能原諒沈玫的。”

        那是根深蒂固的恨。

        若不是沈玫，溫無恙不至于患上抑郁癥，更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內加重。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沈玫。那個討人厭的沈玫，就算變成什么樣，都不會獲得溫無恙的原諒。

        “雖然我不知道她現在還關注我是為了什么，我只知道一點，我這輩子，都不愿意見到沈玫。哪怕是擦肩而過都不愿意。”

        李睿一怔。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溫無恙并不像以前那樣溫和。

        他病好了，鋒芒也露出來了。這是屬于他溫無恙自己的鋒芒。

        知名畫家yong，空山一中美術老師，還有出圈卻低調的插畫師，甚至還是書法協會會員。

        溫無恙有自己的驕傲。

        只是那些年的病，磨滅了他對生命的希望，也磨滅了他發現自己閃光點的眼睛。

        現在，他已經不是以前的溫無恙了。

        他展露鋒芒，不再唯唯諾諾。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溫無恙。

        就是這樣的溫無恙，才變得難能可貴。

        李睿點頭：“我明白的，溫無恙。”

        我沒有經歷你的痛楚，卻明白你比誰活的還要累。這一生，愿與不愿，皆是你的自由，你的權利。

        “所以，你還要去同學聚會嗎？”

        “三句話不離同學聚會，不愧是你，李睿。”

        李睿淡淡笑了：“我是班長，有那個義務將同學們都聚在一起。”

        兩個人說著，陳新蕪站起身來，去接電話。

        是公司打過來的。

        陳新蕪本就是初入職場的小白，再加上招呼都不打直接跑回空山，丟下了一大堆的工作沒有處理。

        電話是人事部打來的。

        人事部直接切入正題，告訴她不用再回來上班了，這是老板的意思。

        現在找工作多難啊……

        陳新蕪坐在馬桶上，泄氣般垂下了手。

        她從來沒有想過回空山發展，不過這會兒，溫無恙和李睿都在這里，倒是可以考慮會這里發展看看。

        陳新蕪煩躁地撐著腦袋，沒多久，她就收好手機，走了出去。

        再次回到座位上，氣氛已經沒有了那么劍拔弩張。

        陳新蕪坐回溫無恙的身邊，熱奶茶已經涼了。

        “這里有不少小吃，我跟李睿都點了些。”溫無恙將菜單推到她的面前，“你看看，你要不要點些什么？”

        李睿接話：“雖然我按著記憶里你的口味點了一遍，但是我可不知道這幾年你的口味有沒有改變。”

        陳新蕪笑著點頭：“我就不點了，我要減肥。”

        溫無恙伸手去捏她的臉：“你不胖。”

        或許是戴著眼鏡的緣故，陳新蕪的臉看起來就很小，但是也少了些許學生時代的靈氣。

        “你這就不懂了。”李睿將手放在桌上，“在女生眼里，自己永遠不夠瘦。”

        李睿坐在那里，金絲邊眼鏡，得體的針織馬甲搭配白襯衫。陽光落下來，落在他的身側。時光靜好，歲月悠悠，再合適不過。

        若是學生時代的李睿也這般，定能驚艷好幾個女孩子的青春。

        陳新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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