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華翎將熬好的藥重施舊計喂了給他,那藥味熏得她頭皮發麻,胃里不時泛酸。
顧泱在渾渾噩噩間,也感受到嘴里一陣苦味久久不散,他皺著眉無意識地向前揮手,將剩下的藥全打翻在華翎身上。
華翎趕忙站起身,下意識地整理衣襟,又害得沾了一手的藥漬,她嫌棄地甩手,發泄似地一腳踢在床榻角。
“真討厭,生病了還這么能折騰!”
她氣得跺腳,將那枚從御醫署帶出來的蜜餞棗,扔進嘴里,發狠地咬著:“苦不死你!”
圓月高懸,含章殿內一片寂靜,華翎環抱著自己坐在矮榻上瑟瑟發抖,未關嚴實的窗縫處鉆入一絲涼風,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她直起身,想要去關了那扇窗,偏頭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打消了這個念頭。
“萬一要是捂著了,苦得還是我。”她小聲嘀咕著,突地想起什么,雙眼靈動,像只天山上狡黠的小雪貍,“我那么費心照顧你,用你一床被褥,總可以吧。”
她貓著身子上前,榻上的人喝了藥,總算睡得安穩,那雙星目微闔,睫毛長又翹,鼻梁高挺,薄唇緊抿……
華翎用手使勁揉了揉臉,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會看顧泱失了神。
她不信邪地低下頭,越靠近越驚嘆于老天爺的鬼斧神工。
她嘟嚕著嘴:“長得這么好看干嘛?又不用去選花魁。”
她撇開眼朝他身側看去,靠內那側搭著好幾床被褥,她今日從他身上掀開后,順手搭在了一旁。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夠,卻因為顧泱橫在中央而夠不著,她被凍得難受,也不管他會不會被吵醒,傾著身子去夠。
她半個身子撐在榻上,顧泱的臉就在她下方,華翎咽了口口水,忍住不去看他,只專心于手指那頭的被褥。
慢慢的,華翎的手觸碰上了那柔軟的面料,她內心一喜,便準備使力往這邊拖拽。
突然她感覺到一絲異樣,像是被人監視著,她迅速轉頭看向殿內,什么都沒有。
她收了心,準備繼續拿下那床被褥。
剛低下頭,就撞上一道灼熱的視線。
她被驚了一跳,像是被人逮住作案現場,她有些尷尬地解釋道:“額…夜風滲骨…殿下…奴婢有些……啊!”
那個‘冷’字還未出口,華翎便被顧泱一把扯上床塌,他一個翻身就將她卷至身下。
“你干什么!”她的膝蓋被磕在了榻上,齜著牙沒好氣地說道。
上方的人沒有答話,華翎伸手推他,無奈他的身體硬得像塊石頭,紋絲不動,反而還壓得她喘不上氣。
灼熱的目光一直存在,燒得她渾身不自在,她不甘落于下風,也賭氣回視著他,這才發現他的臉頰被燒得通紅,眉眼不甚清醒,身上也燙地驚人。
這是……又發熱了?
“殿下?”華翎試探問著,他果然像是沒有聽見,眼神懵懵地望著她,“太子?顧泱?顧容與?”
華翎放棄了,現在人是不清醒,隨便怎樣也喚不醒的,她無奈只好伸手去推他,人到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
“阿…姐。”
華翎恍惚間好像聽見他低弱的聲音呼喚著什么,無奈他氣息太弱,沒能聽清。
“你在說什么?”
“阿姐。”
這次華翎聽清了,卻大受震撼,原來他念叨的,是大周的柔嘉公主——顧風華。
“你在想容妃娘娘啊。”她微微嘆了口氣,“若大周使臣能早一日抵達燕都城,說不定能救下她。”
當年李載醇即位,嗜血好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使得周邊小國都戰戰兢兢,他聽聞大周公主容顏絕美,又起色心,向大周求娶顧風華為妃,再獻上黃金白銀玉器十車,最重要的還有水稻小麥等糧種。
大周陛下左右為難,既不舍公主,也不舍糧種,顧風華自此主動請旨和親大燕,愿保燕周兩國十年無戰。
卻沒想李載醇得了美人又不守信用,不過短短一年,就破壞盟約,大周不恥他的所為,那一戰打得極其艱辛,李載醇想撤兵也無法,恰好此時容妃有孕,華翎向李載醇獻計,燕國向大周投誠,承諾每年向燕國獻上全國一半的糧種和培育之法,這才平息戰爭。
后來大燕使詭計,贏了大周,大周白祛前來求和,不甘受辱自刎于大周祭祀臺,顧風華得知消息后,悲怒交加,意外導致流產,消息傳回大周,大周竟愿以七城換回公主,卻沒想顧風華還未等得親人來接,就悲逝于燕都城,李載醇滯留了消息,只等大周交城,才告知公主已亡。
華翎大慟,終于明白前世今生顧泱為何如此恨她,她無奈,卻沒法作出解釋。
“顧泱,你會不會愿意相信,那詭計,不是我呈上的。”她輕聲說著,看著上首男子對著她眨了眨眼睛,不知覺淚就從眼角落下,“對不起,你有阿姐,我也有阿兄,他為了我受了不少苦,我不能對不起他。”
顧泱迷蒙間只覺自己渾身滾燙,只有身下壓著的少女,肌膚沁涼若玉,抱著方能降熱,只是不知為何,或許是自己抱得太緊將她弄疼了,他看著有幾滴淚順著眼角流出,這讓他有些心疼,他想松點勁,卻舍不得那抹涼意。
他想低下頭,再看清一些,看看究竟是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
華翎感覺上首之人在向她慢慢靠近,呼吸近在咫尺,她僵住了身子,想說些什么,卻無法張開雙唇,只能抓緊了身側被褥,有一只手抬起,輕輕為她試淚。
“哭什么?”聲音沙啞,華翎一震,他的臉越來越近,燙地華翎的臉也燒了起來。
距離在鼻尖相對之時戛然而止,顧泱昏倒在她的肩頸處,呼吸燒灼著她的皮膚,她一偏頭,就能看清他的臉,每一次看都有不同的驚艷。
“你清楚我是誰嗎?”華翎鬼使神差地開口,本不奢望他的回答,卻聽得他在夢里低聲呢喃。
【心之昭昭兮,日月可鑒。】
卻扇一早便到含章殿來尋華翎,讓她于大周太子待在一起,她總歸不太放心。
含章殿四周布滿黑甲戰士,據說是昨夜周威特地吩咐的,卻扇埋低了頭走過去,果不其然被擋在殿門外。
她抬頭笑著解釋道:“軍爺,云芳姑姑吩咐奴婢來找昨日照顧太子殿下的那位宮婢,她分配的衣物還沒洗完呢,姑姑說了,照顧太子,也不能落了衣物,更不能耽誤了大家回家的日子。”
那精瘦侍衛一聽到回家,頓時收斂了氣場:“去吧,去吧,人在里面呢,快點洗啊,別耽誤我回家。”
卻扇走進里間時,都還能聽清那兩個侍衛在交談。
“你怎么對人家那么差啊!你不是最喜歡認妹妹的嗎?”調笑的聲音充滿曖昧。
“去去去,”高個的聲音卻分外正經,“再喜歡也只喜歡我們大周的妹妹,這燕人誰會喜歡!”
“大哥說的對,燕人誰會喜歡,送給大周的男人做妾,他們都嫌腌臢!”
卻扇聽得那些話,憤憤不平地踏入內閣,眼前的場景,更加讓她驚憤無措。
孤男寡女,都不算共處一室,簡直是共處一榻,衣衫凌亂無序,兩個人裹著一床被褥,發絲糾纏在一起,殿下居然被人攬在懷里,這若是被陛下看見了!
她控制不住驚呼一聲,引得寢殿外一群黑甲戰士提劍入內,也引得榻上兩人幽幽轉醒。
顧泱先醒過來,他撫著額頭撐起身,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戰士,愣了一下,待看清身側撫手呼痛的少女,才扯過一旁的被褥將她裹住。
“不想要眼睛了,都出去!”
戰士們都爭先恐后地出去,唯恐慢了一步被剜了眼,只有卻扇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焦急地望著榻上的少女。
華翎在被褥里,揉著酸痛的肩,抱怨道:“殿下,你好重啊,壓得我的肩酸死了。”
“嗯,昨晚是孤不知輕重。”
“不是啊,殿下的身體好燙,估計當時不清醒了……”
卻扇實在聽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氣平緩心緒,喚道:“昭昭,云芳姑姑喚你過去。”
華翎從被褥里面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看見卻扇的身影后就準備下榻,被顧泱一把拉住。
華翎掙脫不了,顰眉看向他:“殿下放手,那是卻扇姐姐。”
顧泱握著她的手不斷收緊,看著面前行為恭敬,進退知理的宮婢。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她是李華翎宮里的大婢女,表面看著恭敬,他可沒忽略掉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
“從今往后,不許與燕女來往。”
華翎停了掙扎的手,不敢置信地轉頭:“殿下…說什么?殿下的意思是,從今往后,我不能與燕女同吃同住,親友相稱。”
“對。”顧泱將她扯到身前,斬釘截鐵地重復,“對!不許同吃同住,不許親友相稱。”
華翎看了眼垂首的卻扇,她衣擺繡鞋處被晨霧沁濕,一定是一早就起身來找她,她覺得眼睛酸酸的,強忍住淚意。
“恕奴婢不能答應,奴婢不知道殿下為何會有這種不合理的想法,奴婢本就是大燕人,她們本就是奴婢親友,即是親友,又怎能不同吃同住,互相關護。”
華翎輕柔但又堅定地抽回手,下榻向著他行了一禮:“既然殿下高熱已退,周將軍安排的任務奴婢也就完成了,王軍的衣物奴婢還未洗完,耽誤了殿下班師回朝才是大罪,奴婢先告辭。”
說完,她看也不看他,拉著一旁的卻扇離開含章殿,顧泱看著那雙交握的手,眼中升起騰騰怒火。
有內侍入內,戰戰兢兢問話:“殿下,可要用膳。”
回應他的是摔了他一頭的被褥。
“去把周威給孤叫回來!”
內侍被蓋在被褥了里,顫著身子下跪答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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