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過后，阿星送到門口。她已決定將煉金術比試的事情交給卜吉和法奈。“一切拜托你們了。放手去做吧。”

“唐絡絲夫人呢，她沒來么。”卜吉問。

“媽媽被留在羅斯坦了。不過你們放心，她很安全。”提到母親阿星眼里閃動著淚花。

唐絡絲留在羅斯坦當然也是一個人質。卜吉嘆了口氣。為了拯救眾人，他必須在明天的比試上放手一搏。

“把羅斯坦的未來和小姐的性命委托給那個綠頭發的半精靈，真的可以嗎。”索拉姆悄聲地問父親。

“我也不知道。”朱利安輕輕搖頭，“但就連桑吉大師對那個半精靈也極為恭敬，那就說明他的確有些本領。”

放下他們在這里話別不談。在主城宴會大廳的某個角落，二十幾家的人質代表和煉金術工房的領頭人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

“聽說布洛克家族也投靠了湯普森……”一位頭發花白，兩只尖尖的耳朵上各掛著七個金耳環的精靈老者說道。

“見風使舵一貫是小人的本事。格拉漢姆，我們這些大家族為何要聽湯普森的使喚？只要我們聯合在一起獲得勝利，那么湯普森家族也只有乖乖地服從我們！”另一個用藍色綢布包住頭頂，同樣年紀不小的精靈老者說道。

“說得對！古洛凱爾。如果能去了哈農，以后在精靈帝國之中，我們也能占有一席之地。”這次說話的是邦撒。

“對！這是脫離湯普森家族的控制，重新劃分勢力的大好機會！”不少精靈家族的代表都紛紛附和。

還說別人是見風使舵，你們不都一樣？站在邦撒背后的莫羅撇了撇嘴。多少年了，精靈們一個個還是這樣。無論遇到什么事想到的都是自己家族和個人的利益，從來不會站在高處想一想到底應該做些什么。眼下即使精靈帝國要成立，要合并，可這些人想的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盤，擴大自己的利益。這么一來，即使選出一個家族當上了帝王又能如何？到底誰能壓制住這些野心勃勃的家族呢？

他很想對包括自己老師在內的所有人吐口水，但又沒有這樣的膽量。

“那么加入湯普森一方的家族到底有多少？”邦撒問道。

“現在來看，至少有五十多家。”古洛凱爾聲音壓抑地說道：“湯普森家族已經被煉金術師公會控制了。他們還控制了大多數家族。這些家伙的勢力比想象的要大！”

格拉漢姆則比他樂觀得多：“盡管他們來勢洶洶，但這里可是我們精靈族的地盤。我相信湯普森家族雇傭的這些外來人未必會占什么便宜。”

邦撒重重點頭，說道：“這次比試的重要性不必多說了。希望大家放下以前的成見。只要我們攜起手來，便能斬斷煉金術師公會伸進來的爪子！”

“對！大師您說得對。”眾人紛紛附和。

“至于比賽題目，你們查明了沒有？”邦撒問向古洛凱爾和格拉漢姆。

“我們的人打聽到，據說馬克西姆殿下最近經常去溫蒂尼街口附近的女神花園轉悠。重金收買他的護衛得知，重新修繕女神像的主意他已經醞釀很久了。所以我們認為，這次的比試題目一定與此相關。”格拉漢姆整理了一下頭巾，很有把握的說道。

“溫蒂尼是水神。湯普森城坐落在河道的交叉口。湯普森家族曾經號稱水鄉之族。他起這樣的心思也不奇怪。我們就照此準備吧。”邦撒笑容滿面地站起身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同樣在另一間屋子里，以馬克西姆為首的湯普森家族成員與達洛蘇帶領的煉金術師公會眾人聚在一處。不過這里的氣氛比前面餐廳還要更加緊張。

“馬克西姆殿下，”達洛蘇瞪著眼睛，怒氣沖沖地質問道：“為何您不愿把明天的確切題目告訴我們？難道說我們彼此間不是合作關系？”

“準確來說是雇傭關系。”馬克西姆雙手交叉墊在頜下，“你們是我雇來參加比賽的。當然我也希望你能獲得勝利，湯普森一族也面上有光。但是這并不代表我會讓您投機取巧，事先漏題給您！因為這次的比試無論哪一方獲勝，都是代表湯普森家族前往哈農城。您只是這次比賽的參與者，做出最后判斷的人，只能是我代表的湯普森家族！”

“你！”達洛蘇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難道你不知道，你們屬下的那些小勢力早就勾結在一起，想要各自從你們手下獨立出去？如果他們勝了，湯普森家族的地位將會岌岌可危！”

“現在已經不是顧及家族地位的時候了！”馬克西姆拍案而起，“三大家族聯手，成立精靈帝國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況且我早聽說布格繆勒家族和哈農家族也雇傭了一些來路不明的家伙。尤其是布格繆勒家族，據說有特別厲害的人出手相助……我活了一百年，從來不知道精靈的勢力范圍之內有這么多隱藏的煉金術高手。難道在這件事情背后，有某個勢力在暗中操作？達洛蘇先生，如果大家想要充分合作，您可不能藏私啊。”

達洛蘇的額頭青筋根根暴起。他身后的弟子萊爾等人見狀也紛紛站起身來，大廳內驟然變得安靜下來。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風暴在馬克西姆和達洛蘇之間蔓延。

“哼，哼哼……”達洛蘇忽然笑了，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從懷里掏出煙斗，點燃，抽了一口，“嘿，沒想到馬克西姆殿下您真是個厲害人物啊。”

“承蒙夸獎。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什么鬼主意。大概就是想要利用我們湯普森家族的勢力吧？不過我們也只是利用你們的煉金術而已。大家并非交心合作，也就不必惺惺作態了。逢場作戲不是我的個人愛好。”馬克西姆同樣坐下來靠在椅背上，臉色也恢復了平靜。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不過到了那時，怕是已經晚了。”達洛蘇吐出一個煙圈，對身后的萊爾等人說道：“不遵從神明的人必將受到懲罰。我們走吧。”

他們撤出去的時候仿佛故意撒氣一般，叮叮咣咣的撞翻了十幾把椅子，門也摔得砰砰作響。馬克西姆并未理會。待他們都走出去，揮了揮手，湯普森家族自己的人也陸續離開了。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走出門外以后，萊爾悄悄地問道：“達洛蘇老師，馬克西姆沒告訴我們的題目，萬一被邦撒那些人得到的話怎么辦？那些人畢竟是都是精靈族，辦起事來比我們的人方便。不然的話，我去打探一下？”

“沒有必要，”達洛蘇冷哼一聲，“即便馬克西姆不說出來，其實我也知道了大概。邦撒的人的確已經打聽出了題目的內容，但他沒有想到，他手下人之中，已經安插了我們的耳目。”

“老師，你真是運籌帷幄啊！”萊爾喜上眉梢，忍不住恭維起自己的老師來。

“哼，那是自然。”達洛蘇洋洋得意的抱起手肘。

“那題目到底是什么呢？”萊爾低聲問道。

“據說是重新建造一座溫蒂尼女神像。我們回去要好好準備了。”

“是這樣么……”萊爾胸有成竹地笑道：“建造圣像不是老師你最拿手的么。這可真是有天神保佑我們神之眷顧啊。”

“那是當然！因為我們的頭頂有著煉金之神的光輝！只要你虔誠地信仰神明，就會得到好運了。”達洛蘇放肆的笑著，帶著人朝住處走去。

馬克西姆靜靜地在圓桌后面坐了一會兒，起身拍了拍手。從門外走進一個武者模樣打扮的灰衣人。

“比達羅爾。餐廳里那些人怎么樣了？”馬克西姆用手指敲著桌子問道。

“正如殿下你所預料的那樣，外面的煉金術師大概分成了兩派。邦撒為首的這些老家伙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密謀著什么。這伙人占了大多數。另外就是一些零星受雇的煉金術師。這些人無根無底，多數看起來沒什么威脅。”

馬克西姆略微點頭，然后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個傳言……你查過了么。”

“嗯。事情過去了幾個月，只能找到一丁點線索。”灰衣人比達羅爾摘下帽子。這是名有著一頭銀灰色長發和一雙奇異紅色瞳孔的精靈戰士。

他說下去：“我在浜浪河一帶守了幾天，終于遇到了一個親眼見到那件事的拉克羅斯騎兵團士兵。用了點小手段，他終于說了實話。”

“哦？”馬克西姆瞪圓了眼睛，“他怎么說？”

“千真萬確！的確有人瞬間在浜浪河上建起了一座橋梁。那座橋橫貫兩岸，氣勢宏偉。當天親眼看到這件事的騎兵團士兵不下上百人。不過后來都被嚴令告知不許泄露出去。”

“希望那個人就在今天的大廳之中。”馬克西姆嘆氣道：“除了他，沒有人能拯救精靈一族了。”

“您對這個人這么有把握？他真的能戰勝邦撒和煉金術師公會的那些人么？再怎么說，一個人也沒法與強大的勢力對抗吧？”比達羅爾勸道。

“精靈帝國的成立本來就是一個虛幻之夢……如果沒有命運之神的幫助，就算三家合并也無法拯救精靈族！我現在賭上的不是自己的命運，而是整個精靈族的命運啊……比達羅爾，一切懷疑都是無用的，我們還是向精靈之神祈禱吧。”

比達羅爾默默地看著閉上眼睛的馬克西姆。他從未從這位主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此悲觀和絕望的情緒。

“還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比達羅爾又道：“在這次參加比試的煉金術師當中，羅斯坦家族的代表是叫做杉卜吉和法奈的兩個年輕人。”

“這有何不妥？”馬克西姆腦海中掠過河邊遇見的年輕煉金術師的身影。他有些自嘲地扶住了額頭不，不可能是那樣的年輕人。或許是他們的朝氣有些相似之處吧，所以我才會想起他們。

“并沒有什么不妥。而是，而是……”比達羅爾有些猶豫了。

“講。”

“這個杉卜吉和法奈，據我查知，是被光明教會通緝的人。”

“被光明教會通緝？”馬克西姆坐直了身子，嚴肅地問：“你核查無誤？”

“當然。在河邊一帶的村子貼著這兩個人的畫像和教皇魏拉諾和裁判長霍臘蘇親筆簽署的通緝令。不會有假。據傳言，這兩個人幾個月前大鬧帝都，掀起莫大騷亂……”

馬克西姆沉默不語。

“我們是否要驅逐這兩個人，免得招來麻煩？”比達羅爾認為馬克西姆可能對光明教會有些忌憚。

“等一下！”馬克西姆猛地扶著桌子站了起來，“比達羅爾，你想想，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很有意思？”比達羅爾驚愕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幾個月以前大鬧帝都，現在卻出現在這里。河邊還貼滿了緝拿他們的告示。我想問問你，這兩個人是怎么渡過浜浪河，來到南方的？”

“當然是走安加雷斯山口……”說到一半比達羅爾閉上了口。安加雷斯山口有強大的拉克羅斯騎兵團守衛，不用說人，就算是飛鳥也很難平安無事地經過那里。

“那就是找個地方秘密渡河了唄。”

“河邊貼滿了告示，怎么秘密渡河？況且浜浪河上一定有騎兵團巡邏的水軍！”馬克西姆激動的說：“你再想想河面上出現巨大橋梁的傳聞。煉金術師跟光明教會和德拉皇帝一向不睦啊！”

“哦？難道說這個杉卜吉就是那座巨大橋梁的制造者？”比達羅爾驚道：“他才多大年紀，那么年輕就能有如此成就？”

“有沒有把那通緝令上的畫像帶回來？快給我看看。”馬克西姆急不可耐地說道。

“在這里。”比達羅爾從挎包里拿出一張紙來，遞到馬克西姆手上，“這張通緝令尚未在我們境內張貼出來，所以這兩個人隱匿在精靈勢力范圍內的可能性很高啊。搞不好的話，羅斯坦家族雇傭的就是他們呢。”

馬克西姆沒說話，接過那張紙只看了一眼，便驚呼道：“居然真是他們！”

“誰？”比達羅爾疑惑地問。今天在宴會廳里足有幾百人，他沒注意到不起眼的卜吉和法奈。

“看來這次比賽的題目，要改一改了。我原本是想讓他們把溫蒂尼女神像整修一番呢。”馬克西姆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笑著重新坐下，“這個羅斯坦家族，很有意思！”

“比達羅爾，跟我出去一趟吧。”

“是！可都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呢。”比達羅爾并未阻攔，因為他能聽出馬克西姆話語里的興奮。

“要去很多地方哦。可有我們忙活的了。”馬克西姆笑著穿上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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