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著山路緩緩下行。法奈拉開窗簾向外看去，從這里可以俯視整個湯普森城。霧靄之中的城池如同睡在母親懷中的嬰兒，讓人感到安心且可愛。

“這是要去哪呢？大清早就出發了啊。”法奈問身邊的卜吉。

“昨天不是說過了，今早宣布調制的題目。我想一定是去比試的地點吧。”卜吉一直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湯普森家族的車隊穿街過巷。昨天還是鬧市的溫蒂尼大街清晨也是空無一人。馬車偶爾壓過被醉酒客摔碎的餐具，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

“這是城門口的那座橋了。來的時候這里好像發生了事故呢。”法奈臉朝著窗外說道。

“這是歐金娜卡大橋。”坐在她對面的精靈女子說道。

“是么，謝謝你告訴我它的名字。梅梅羅。”法奈朝她笑了笑。梅梅羅是負責眾人食宿的管事，這次恰好同法奈、卜吉同車。

“這是要到外城去？”法奈問梅梅羅。

“大概是吧。殿下的想法我們也不是很清楚。”梅梅羅也很奇怪。昨天晚上起初她接到的是把眾人送到溫蒂尼街口的指令。

車隊沿著河堤前行。前方的建筑物逐漸變得稀少，河岸邊斑駁的荒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

一聲哨響傳來，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梅梅羅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那不是溫蒂尼女神像么。”法奈指著河對岸問剛剛走下馬車的卜吉。

“霧有點大，看不太清楚。”卜吉更在意的是腳下滾滾流淌的河水。冬季的河水翻著青黑色的浪花。漲水期尚未到來，寬達百米之遙的河面上到處可見河底露出的灘涂。

“難道是要在這里建一座與河對岸一模一樣的女神像？”同時下車的邦撒和達洛蘇等人也是一頭霧水。

不過這時就可以看出，人們明顯分為了三撥。第一撥就是代表湯普森的達洛蘇等人。他們的人數最多，足有上百人。第二撥是以邦撒為首的格拉漢姆、古洛凱爾和莫羅等人，人數也有六七十人。而第三撥就是零星受雇的煉金術師們，只有三十幾個人，卜吉和法奈也在其中。

“請各位仔細觀察這里的地形，和到對岸的距離。”馬克西姆洪亮的聲音傳了過來，“今天比試的題目，正與此有關。”

達洛蘇和邦撒不解其意。他們的腦子里還想著建造女神像的事情。

“比試的題目，就是”馬克西姆拉長了話音，人群一下子安靜了。

“在這條雅思敏河上，建造一座橋！最先建好并得到評委一致認同的工房獲勝！”

“哦？”人群發出驚訝的疑惑聲。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召集這么多煉金術師，應該是要為馬克西姆個人或者是湯普森家族調制一樣寶貝。不少人還特意為此去了解了馬克西姆的愛好和湯普森家族需要的寶物。

就連達洛蘇、邦撒等事先知道了一點消息的人，也認為馬克西姆不過是出于信仰或者單純的喜歡才會讓人去整修溫蒂尼女神像。

可是在河上建橋就不一樣了。建橋對馬克西姆個人或者是湯普森家族幾乎沒有什么好處。如果硬要說有好處，那就是出行會稍微方便一些。而受益最大的，則是成里的居民。

并不是說湯普森家族對城內居民的生活毫不關心。但馬克西姆是個貴族，他不需要去在意這方面的問題，而是交給手下管事的人去辦就行了。

在場的煉金術師之中沒有一個人猜到這個題目。

那些精心準備調制寶石首飾或者武器盔甲的煉金術師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建造橋梁這種事平時很少會交給煉金術師來做，而是應該交給工匠或者建筑師。建造一座橋梁所需要的零件千千萬萬，計算一下煉成率，單靠個人的力量修起一座大橋幾乎是不可能在短期之內完成的任務。

“我也知道這個任務很困難，甚至有些不近人情。”馬克西姆見眾人面露難色，嘆了口氣，解釋道：“但是我也可以事先告訴你們：即將在哈農城舉行的比試，題目比這要更加艱難千倍萬倍！如果連這一點考驗也無法通過的話，那我也奉勸就不要想獲得去哈農城的資格了。因為去了也只是徒勞一場，搞不好還會把性命搭上。”

人群騷動起來。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達洛蘇和邦撒兩大集團。單人注定無法完成任務的時候，只有投靠更強大的勢力才有成功的可能。

嘿嘿！邦撒心中暗笑。他們本來人數比達洛蘇一方要少一些。但是現在剩下落單的煉金術師之中大多數都是隸屬于湯普森管轄之下的精靈煉金術師，這些人與煉金術師公會沒有交情，大多數應該會加入到他的這一方勢力來。

果然騷動過后，邦撒手下的煉金術師又增加了不少。達洛蘇恨得牙根癢癢，卻無可奈何。

屋漏偏逢雨。這時他身后一個灰袍老者走過來壓低了聲音稟告：“達洛蘇大人，桑吉昨天沒有回來。剛才我去看過，他并不在這里。”

“桑吉？”達洛蘇稍稍想了一下，說道：“他不是被派去羅斯坦家族了嗎？難道說出了岔子？”

“這……小人不知。”灰袍老者有些畏懼達洛蘇的威勢，向后退了退，“羅斯坦家族另外派了兩名煉金術師來，是一個綠頭發的半精靈少年和一位人族女孩。名字好像叫……杉卜吉和法奈。”

“綠頭發的半精靈和人族女孩？！”達洛蘇一個激靈，猛然想起了那天在餐廳之中自己的瑪娜左拉被對方的火屬性駿馬挫敗的情景。那個時候在邦撒身邊的確坐著一個綠頭發的半精靈，而打敗自己的就是人族女孩！

“該死的邦撒，居然挖我的墻角。桑吉應是兇多吉少了。”達洛蘇咬牙切齒的說道：“如果那兩個人是邦撒的手下，今天的比試恐怕要費上一番功夫。”

比500多級的左拉還要強大的瑪娜，至少在煉成率上要提高不少。盡管達洛蘇今日是有備而來，但這一點劣勢讓他心有不甘。

“不過你看，大人。”他正盤算著，灰袍老者又說話了，“那個綠頭發半精靈和小女孩并沒與邦撒他們站在一起。難不成是關系鬧掰了？”

達洛蘇抬頭看去。現在河邊明顯地分為了三大集團。第一就是他們煉金術師公會的勢力。第二是邦撒為首的精靈煉金術集團。第三撥只有兩個人，就是卜吉和法奈。他們站的距離邦撒等人很遠，勢單力孤。

“真的是他們！不過，看樣子真的是鬧掰啊……年輕人就是短煉，哈哈。”達洛蘇的嘴角忍不住揚了揚。在他看來，這樣大規模的調制過程，只憑兩個人是不可能完成的。卜吉和法奈的做法只是不可理喻的斗氣罷了。

“你派個人監視他們，不要讓他們與邦撒一伙接觸。必要的時候，可以……”達洛蘇用手比劃了一個“斬”的動作。灰袍老者連連點頭。

于是他放下心來，回身和其他人商議比試的事情。對卜吉和法奈并不特別在意了。

“這里好像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呢。”法奈看了看四周，拉住卜吉的衣袖說道。

“你覺得，這里應該修一座什么樣的橋呢？”卜吉并未左顧右盼，而是依然盯著流淌的河水。

“喂！只有我們兩個了啊。”法奈有點急了。

“只有我們兩個，難道就建不起一座橋？”卜吉不算高大的身子在初升的陽光下傲然挺立，猶如謝坎迪山上一棵筆直的松樹。

“笨蛋！裝什么神棍啊。”法奈一拳打在他的頭上，“我知道你有具現化出一座橋的本事。但是素材呢？你不會是想讓我們倆從城外搬幾噸土石、木材或者鋼鐵過來吧！”

“啊，好疼。”卜吉被打得蹲在地上，捂著頭痛苦地說道：“我說法奈，你下手可真狠啊。素材的事，我的確是沒想過……”

“現在去拉攏幾個人或者加入邦撒他們，還不算晚啊。”法奈勸說道。

“不。我說過了，不能輕易借助想法不同之人的力量。”卜吉站起身來，“法奈，你說說，如果還像那天一樣，在這條河上具現化出一架橋來，有沒有這樣的可能？”

“當然可以。不過有很多問題……”法奈眉毛擰了擰，忽然又舒展開來，“起床太早了，還沒吃早飯呢。餓著肚子調制也不是那么回事啊。來，不如我們吃兩塊蛋糕再慢慢想吧。”

說著她從挎包里掏出兩個小紙盒，“甜櫻桃醬奶味酥心，我的最新作品哦。”

“嗯，聽你的。”卜吉接過紙盒嘗了一口稱贊道：“味道真不錯啊。”

“一定是有些想法了吧，不然阿星還被關在城里，你能有心思在這里吃蛋糕？”法奈說著又拿出墊子鋪在地上，“我還帶了牛奶，要不要來一點。思考煉成陣的過程最費腦力，要補充大量的營養和糖分才行。”

“具體的設計還沒有成型。但是素材么……”卜吉說著伏在法奈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哦？真要那么做？”法奈稍稍有些驚訝，但對于卜吉大膽的想法表示十分贊同。

兩個人就這樣并肩坐在河邊，借著微涼的晨風，欣賞著河邊雅致的景色，吃起早點來。

“他們是來郊游的么？”有些煉金術師看到了這幅情景都有點糊涂。

“也許是覺得不可能完成，索性就放棄了吧。年輕人真是既可笑又可愛啊。不過他們的雇主就可憐了。”更多的人是這么想的。

一個小時過去了，達洛蘇和邦撒兩伙人已經將方案研究完畢，開始繪制圖紙了。當圖紙描好以后，就可以按照構件分配人手開始籌集素材、進行調制。

“那兩個人……”馬克西姆看著坐在河邊的卜吉和法奈，心頭有些糾結。他身邊的比達羅爾看出他內心的焦慮，上前說道：“殿下，要不要我去和他們談談。”

“不必。”馬克西姆抬手制止了他，“煉金術師的想法別人很難猜透。也許他們是另有計策。”

“那也不能坐著什么也不干吧？”比達羅爾有點耐不住了。

馬克西姆踱了幾步，說道：“再等等。先把我們的事情做完。”

這個時候太陽升得很高了。衛兵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看他們的穿著打扮應該就是生活在這附近的外城居民。

“各位暫時先停一下。先停一下！”馬克西姆的聲音傳進的每個人的耳朵。但依然有不少人忘我投入地寫著、畫著。

“那些平民是來干什么的？湊熱鬧？”邦撒疑惑地抬起頭。另一邊達洛蘇等人也一樣。

馬克西姆見人已到齊，又高聲說道：“今天這次比試，最終的裁決者并非是我，而是從這座城市里選出來的、來自于居住在河岸兩邊的平民代表。只有他們都滿意的橋，才能獲得最終勝利。”

邦撒和達洛蘇都皺起眉頭。煉金術師的作品要讓平民百姓來品頭論足，這種事他們從未遇到過。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是對煉金術師的一種侮辱。

“殿下，這種事……”邦撒認為自己是在場精靈族煉金術師的頭領，想要提出反對意見。

“邦撒大師。您德高望重，可能不愿由普通人來評價您的作品吧。既然是這樣，您可以隨時退出比賽，我們是不會介意的。”馬克西姆若無其事的說道。

什么！邦撒的額頭數根青筋直跳。這話的實際意思不就是愛比不比，不比就滾么。

這是多么激烈的言辭啊。邦撒若是再說下去，真的就只能退出比賽了。

“好吧。一切聽您的，殿下。”邦撒忍氣吞聲，又走回了原來的地方。

“這個邦撒，真不知趣。”達洛蘇在一旁偷笑。他告訴手下：“別管是什么人來評判我們。只要打敗邦撒那伙人，完成煉金之神對我們的指示，才是最重要的。”

“是！”眾人齊聲答應。煉金術師公會一方的的士氣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響。

卜吉和法奈吃過了早點，也在看那些來到河岸邊上的平民們。

“讓平民擔任煉金術比試的評判，這可是前所未有啊。”法奈邊說邊攬起被風吹得飄起的頭發。

“因為這條河上的確需要一座橋。”卜吉回答。

“是啊。在一條貫穿城市的河流上只有一座橋。這樣來往的市民多不方便啊。”法奈想起剛進城的時候，唯一可以過河的那座橋上出了交通事故，要過河的人排隊等了很久的事。

“我大概可以了解馬克西姆了。”卜吉看著正在遠處認真地對平民們講些什么的湯普森家族第一繼承人，說道：“他是真心想要精靈族合而為一的人。只不過力量還不夠。”

“你是說，他和阿星是一類人？”

“是的。”卜吉微微吐出一口白氣，“我想要幫助他。如果可能做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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