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奈在河灘上繞了一小圈，回到卜吉的跟前，“首先橋的風格要滿足精靈族那近乎于變態的美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于整體架構上的藝術性，如何裝飾，這只能依靠你了。我對此并不在行。”卜吉說著邁開步子，走向另一側的人群。

“那我就開始描繪煉成陣了。你要干什么去？”法奈問道。

“我想去問問，這里的居民到底需要一座什么樣的橋。”

“三方都有動作了。”比達羅爾靠近馬克西姆說道：“他們都在了解居民們的想法。”

“不錯。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馬克西姆微笑著，“只不過，他們真的能造出符合居民們需要的橋么。”

很快三方的調查都有了結果。邦撒等人的調查速度最快，而卜吉的調查速度最慢。有不少精靈見他是個半精靈，不等說話便厭惡的扭過頭去。

“怎么樣？”看到卜吉不斷地被拒絕，法奈有點難過。覺得早知如此不如自己去問較好一些。

“基本上弄清楚了。”卜吉平靜的走了回來，“有些要求的確讓人為難。怪不得這么長時間在這條河上都沒能修起一座橋來。”

“哦？他們都要求什么了。”

“首先是不能破壞岸邊的植物。”卜吉扳著手指說道：“無論是對面河岸上的櫻花樹還是這邊的花圃，都不能有一丁點損壞。”

“那怎么可能？”法奈嘟囔起來，“蓋橋的話至少要有一段引橋啊，不損壞樹木和花草的話難道要把引橋直接修在街道上？”

說完法奈自己也搖了搖頭。連花草樹木都不能破壞，那破壞道路和房屋就更不能被允許了。

“這還只是第一點。”卜吉接著說道：“第二條，就是要滿足精靈們的審美觀，太難看肯定不行。”

說完卜吉自己也撓了撓后腦勺。他具現化出來的那座橫跨浜浪河的大橋的確氣勢宏偉，但在藝術性上卻沒什么突出之處。要是在品位刁鉆的精靈們看來，就是一個字：丑！

但藝術性這東西不是一天就能練成的。對于從小出生在鄉下，沒經過專門訓練的卜吉來說，美感一直是他創造上的硬傷。

“這個就由我來幫忙吧。”法奈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卜吉心中頓時暖洋洋的。在這方面法奈的確能給予他莫大的幫助。

“還有第三條，不能歧視外城居民。”卜吉依舊愁眉不展地說道：“外城的居民提出了，橋一定要修得對稱，他們的待遇決不能比內城一邊的差。”

“河岸本來就是一高一低，這讓人怎么搞平衡？完全對稱在這河上是不可能做到的啊。”法奈幾乎尖叫起來。

“因為有人提出了，城門附近的那座橋兩邊就很對稱……”

“那是因為地形不同！而且那里的河面也沒有這么寬呀！”

“這只能盡力而為了。其實還有很多瑣碎的要求，不過最主要的就是這三條。”

沒過多長時間，馬克西姆就命人把記著居民們提出的各種要求的小黑板立在了河邊。上面寫的內容和卜吉說的大同小異。

“現在開始確認參加比試的隊伍。”盡管早已心中有數，馬克西姆還是故意讓比達羅爾記下參加的工房人員名單，以防事后有變。

最終確定參加的三支隊伍為：

代表湯普森家族的達洛蘇工房，共有成員132人。

代表龍帝城的邦撒工房，共有成員95人。

代表羅斯坦家族的卜吉工房，共有成員2人。

當然達洛蘇和邦撒的工房盡管只代表一個勢力，卻是由其他很多勢力拼湊而成的。至于其利益如何分配，就是他們自己內部考慮的事了。

很多人對只有兩個人來參加比試的卜吉和法奈不屑一顧。但他們也只是閃過這種念頭罷了，忙碌的比試一開始，沒有人能閑下來思考別的事情。

在這樣寬的河面上修建橋梁，光是需要調制的各種部件就夠忙好幾天的。到了最后還要把這些部件整合起來，重新描繪煉成陣，構筑為一個整體。在最后的一個步驟必須由全體煉金術師協同調制才有較高勝算。要是那個時候失敗，就要重頭開始了。

所以，不但要每個零件都要達到較高的煉成值，以提高最后煉成率，而且每名煉金術師都要盡力調整自己，保證每個環節都不能松懈，又不能在最后的調制時特別疲勞。

這樣龐大的調制過程，就是有上百人參加也稍顯不足。至于兩個人想要建成一座橋，在普通的煉金術師來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人！卜吉和法奈的這一組只有兩個人吶！要不要我們暗中幫忙準備些材料什么的？”比達羅爾看出馬克西姆眼中深深的憂慮，趕忙上前說道。

“即便是我們幫他們準備了素材，你認為只憑他們兩個能建起橋來嗎？”

“那……我們就這么看著？您不是非常看好他們？”比達羅爾有些愕然。

馬克西姆眺望著河對面的女神像，神色堅毅的說道：“我在伊斯卡洛學院學習的時候，曾經聽過一個傳說。”

“唔？”

“據說真正的大煉金術師，是用任何素材都可以隨心所欲的調制，真的達到了點石成金的地步。所以，煉金術才被稱之為煉金術啊。”

“殿下，恕小人無禮。”比達羅爾茫然地說，“如果真的有這種事，那他們豈不會把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變成金子？為何還要天下人辛苦勞作呢？只要有煉金術，無論是莊稼，還是城堡，都可以瞬間出現，這種本事恐怕只有神才有吧？您是不是把煉金術過于神話了呢。”

“不。你的想法看似有理，不過卻有些偏差。”馬克西姆露出了慣有的溫和笑容，“煉金術的世界，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盡管看似神奇，但煉金術的本質卻是等價交換。石頭若想變成金子，那么煉金術師就要先徹底了解這塊石頭。它究竟與金子有何相通之處？為何它是塊石頭，而不是金子？若無法徹底的了解什么是石頭，什么是金子，那么就無法點石成金了。”

“我還是不懂。”比達羅爾老實的說。

“那你看看。”馬克西姆說著跳下馬來，從地上撿起兩顆差不多大小的石子，翻身上馬，拿給比達羅爾觀看。

“您要把他們變成金子嗎？”

“我沒那樣的本事，”馬克西姆大笑道：“我是想讓你看看，兩顆石子有何異同？”

比達羅爾接過石子放在手心里翻來覆去仔細觀看。無論是顏色還是質地，這兩顆石子就是河灘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鵝卵石，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他只好把石子又遞回去，說：“看不出。”

“肉眼的確看不出它們有何不同。但這只是表面。”

“大人，石子就是石子。把它們敲碎了也是一樣。”比達羅爾有點不服氣的說道。

“哦？的確是敲碎了也一樣嗎？”馬克西姆兩只手各握住一顆石子，用力握拳。再張開手的時候，兩顆小鵝卵石各化為了幾顆碎石塊。

“您看，里面也是完全相同的。”比達羅爾用刀柄指著說道。

“那么你告訴我，為什么左手的石子碎成了三塊，而右手的卻碎成了五塊？”

“……”

比達羅爾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被提問，遂有些不情愿地回答：“大人調笑在下了。這完全是因為您雙手用的力道不同。這問題在于您，不在于這些石塊。”

“用力不同是嗎？那你來解釋一下，為何我左手握的是這顆碎成三塊的石子，而右手握的是這顆碎成五塊的石子？”

“這只是您隨心挑選的罷了。”

“隨心挑選？那也就是說，就算我的力道有異，決定這兩顆石子命運的，到底是我還是它們自己？”

比達羅爾好像突然明白過來，呆呆站在原地，心中卻戰栗無比！

“您是說，它們的命運不同……”

“對。”馬克西姆一反手，小石塊掉在地上，滾落在其他石塊之中找不到了。“這么一來，它們的命運就更不相同了。這些事看似由我在做，其實不過是它們自己在服從自己的命運罷了。過些日子，它們有些會變成草地里的泥土，有些會化為河底的泥沙，也說不定有些會變成璀璨的寶石，鑲嵌在貴婦人的戒指上。”

“石塊能否變成金子，不在于煉金術師的調制，而要看它們自己有沒有變成金子的意愿！就算煉金術師有點石成金的手法，而頑石也不會化為金子的。煉金術師不僅要有高超的技藝，更需要一雙識金的慧眼啊。”

“石頭也會有自己的意愿？”比達羅爾對馬克西姆的話仍然似懂非懂。但有一點他弄明白了，那就是煉金術師想要點石成金，并非之前所想象那樣易如反掌，而是需要花費大量的心力和體力。所以僅憑幾個技藝高超的煉金術師便想要創造一個純金的世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請問您，”比達羅爾固執地問道：“現在他們調制的這座橋，也有自己的命運嗎？那些煉金術師該怎么去理解橋的命運呢？”

“喏，不都寫在那里了嗎？”馬克西姆指了指河邊豎起的黑板。

“您是說那些平民的想法……”

“對！誰能真的理解這些平民的想法，就是弄懂了橋的命運。”

“即便能弄懂，就能憑空造出一座橋嗎？”

“比達羅爾，”馬克西姆開心的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不就是這些人的命運嗎？那是他們孜孜以求的事情，我們就沒必要亂操心了。”

“殿下，那我們湯普森家族和您的命運，該怎么辦呢？”比達羅爾還是不放心的問道。

“盡人事，聽天命。”馬克西姆說完，專心致志地看起比試來。

第一天的比試在忙碌中很快過去了。白天大家都忙于計算、測量、繪圖等較為繁瑣的工作。而到了晚間煉金術師們依舊不能休息，還要采買物資，安排進貨等等。借著月色一輛輛馬車拉著土方、木材和礦石奔波在河岸與采集場之間，轆轆的車輪聲打攪了附近居民的好夢。

第二天天沒亮，陸陸續續有人來到岸邊開始工作。達洛蘇和邦撒的兩組人按照設計圖開始調制。十幾個大個頭的煉金釜沿著河岸一字排開，調制時的煙霧和閃光時而出現。聚集在周圍圍觀的平民也就是本場比賽的評委們，來的也比昨天多了將近一倍人。

卜吉和法奈在湯普森城內用過早點，剛走出大廳就有人上前問他們要不要乘車前往河對岸。看來馬克西姆已妥當的安排好了車輛。

不過卜吉拒絕了對方，拉著法奈朝溫蒂尼街口走去。到了女神花園，眺望對岸忙碌的人們，卜吉找了張長椅坐了下來。

“要想不破壞這里的樹木修起引橋，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卜吉用手比量著，“河面雖然不算太寬，但還要考慮到現在不是漲水期，若是外城的橋面修得太低，搞不好會被河水淹沒。”

“能不能充分利用這條街口的位置呢？”法奈的頭腦比較快，“縱觀這邊的河岸，只有女神花園這里櫻花樹較為稀少。借用這里的地形會較為容易一些。”

“但是這里的房屋和商鋪太密集了。而且你不覺得嗎？附近的建筑物已經與花園和街道融為一體，具有不可分割的美感。若是在美如畫的景色之中填入一座大橋，搞不好會顯得很突兀吧。精靈們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

法奈沒有立刻回答。她認為卜吉說的很有道理。精靈族的城市的確完美到了精致的地步。這次比試的任務最大的難處不在于能否架起一座橋，而是能不能符合河水兩岸居民們的審美觀。

“唉！橋體兩邊還要完全平均，不能偏向內城或者外城，這也太難了吧？”法奈也找了張長椅坐下來，用手托著下巴苦苦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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