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奈重新坐好，但眼睛還是紅紅的，“說起那個詛咒，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有什么奇怪的？”卜吉脫口問了以后，才覺得的確有些不太對勁。長久以來他都是按照當初的想法，認為法奈和自己都是中了潘克洛夫的某種詛咒。但現在他的煉金術精進了許多，里世界與當初也不可同日而語。仔細想想，按理說假設潘克洛夫在“眾神的祝福”之中真的設下了詛咒，那詛咒也只能通過調制傳遞給服下藥物的卜吉，而不可能傳遞給法奈才對。

“如果我中的的確是詛咒。那么這種詛咒的來源更應該是你而非潘克洛夫。”法奈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出來。能這樣說當然是因為她完全信任卜吉。若是他人聽到的話說不定會誤認為是卜吉故意詛咒法奈。

卜吉直言道：“的確這樣解釋更合理一些。但我怎可能詛咒你？何況我那時候連什么是里世界都搞不清楚呢。”

“你看一看這個。”法奈忽然抬起手來伸到卜吉面前。她的手白皙柔軟，手指欣長還涂著玫瑰紅的指甲。任何人看到都會忍不住想要握上一握。

可是突然這只手漸漸發生了變化。滑如凝脂的手背上忽然長出了細小的絨毛。漸漸地絨毛越來越多，指甲也變得又尖又厚。在卜吉驚訝目光的注視下，最后居然變成了一只活生生的動物爪子！

難道她又變成了怪物？卜吉連忙抬起頭看去。但眼前的法奈依然笑呵呵的站在那里，全身上下除了那只手的變化，其他與之前毫無二致。

再低頭看時法奈的那只手已回復了原樣。一瞬間卜吉甚至以為自己剛才產生了幻覺。

“你并沒有看錯。”法奈很清楚卜吉的感受，“我現在已經能將身體的某一部分自如變化。不信的話你再看我的臉。”

果然她的耳朵變得如精靈般又尖又長，唇邊也長出了貓一樣的胡須。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卜吉覺得自己的頭快要爆炸了。難道說這一切都是他的煉金術造出來的？

法奈很快恢復了原來的容貌，說道：“自從服用了你給的解藥之后，我漸漸發現自己有了這樣的能力。但之前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我可不想以這種模樣出現在別人面前呀。”

說到最后一句時她的表情活像個做錯了什么而感到難為情的小姑娘。

“當然，我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愿意以那個模樣出現在別人面前。”卜吉點頭，“但這和詛咒有什么關系？”

法奈此時已從方才激切的情感中脫離出來，冷靜地說道：“可以肯定的是，你絕不會想詛咒我。從這個基點出發向前推斷的話，我開始慢慢以為你給我的絕不是詛咒，而是一種類似于變化能力的東西。也就是說，除了眾神的祝福賦予的增強精神力的能力以外，你在自己調制的藥物之中還附加了一些其他的能力。只不過由于你弄錯了藥引，沒有使用我的血，造成那些能力發生了一些偏差，因而產生了當初的結果。”

“我想賦予一些能力？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卜吉看著自己的雙手，難以置信的說道。

“你不知道也是可能的。”法奈耐心地說道：“也許調制的時候你只是摻雜了一些自己個人的想法，這些想法并非很強烈，卻扎根于你的潛意識之中，不知不覺在調制的時候加入進去。現在你也應該知道，調制有關靈魂藥劑的時候，個人的一個念頭可能都會對煉成品有影響的。”

的確是這樣！卜吉想來想去，喃喃說道：“當初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話，也就是讓我們工房的四個伙伴一起奮斗，成為大陸上最出色的煉金術工房吧。”

“對了！就是這個。”法奈拍掌叫道：“你曾經和我說過，調制眾神的祝福的時候，需要十一種人形生物的靈魂？”

“對啊，那又如何？”卜吉依然一頭霧水。

“你的念頭是讓我們四個伙伴一起奮斗，也就是讓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的意思吧？所以在這樣念頭的催化下，藥物的作用恐怕就是讓人具有所有種族靈魂的特征？”

“恐怕真是這樣！”卜吉恍然。細細想來，法奈當年變成怪物的模樣，胡須和爪子是獸人的特征，尖細耳朵是精靈的特征，粗大的腳掌是矮人的特征，而帶魔紋的皮膚則是暗精靈和狂魔的特征。

“不對，那你身后的翅膀是什么種族的？我怎么好像沒見過。”卜吉緊皺眉頭問道。

“傳說中好像妖精是有翅膀的。”法奈答道。

“那就對了。”卜吉深深地吸了口氣。法奈的分析的確很有道理。而且這么一來，后來法奈身上詛咒莫名不再發作的原因也很清楚了：本來就是卜吉自己犯下的過失，用他自己調制的解藥當然可以輕易解除。

“原來我只是賦予了你一種變化為大陸各個種族的能力而已。卻害得你差點被教會火刑。”想到當初的事情卜吉也是連連嘆息。

“這么一來，你中的恐怕也不是什么詛咒。”法奈并沒像卜吉一樣思考當初的事情，而是立刻把話題轉移到他的身上。

“那我為何不能使用魔法？”卜吉攤開雙手以前只要心念一動就可以感受到天地間澎湃的元素力量，現在卻是縹緲不可尋覓。

看到他苦悶的模樣，法奈不由笑道：“我認為，并非你不能使用魔法，而是天地間的元素力量無法為你所用了。”

“無法為我所用？那是什么意思？”卜吉還是不懂。

“關于這個問題我問了很多人，包括阿星和過世的唐絡絲阿姨。”法奈侃侃說道：“你知道么，魔法師使用魔法，與自身的精神力也有關系。”

“這我知道，”卜吉點頭，“越高級的魔法師的精神力也越強大。因為只有強大的精神力才能駕馭更多天地間的元素能量。”

“應該怎么解釋呢，”法奈托著下巴想了想，終于笑嘻嘻地說道：“你在服用了眾神的祝福之后，精神力一下子變得特別強大了，所以就不能運用這個世界的天地元素了。”

“變得特別強大就不能用天地元素了？這似乎有點難以理解吧。”卜吉覺得莫名其妙。

“不難理解。我可以打個比方。傳說中有種好像山一樣高的巨人，叫做泰坦，你知道吧？”法奈笑呵呵地說道。

“知道。但這和泰坦有什么關系？”

“如果我說你沒服用秘藥之前的精神力和服藥之后的精神力相比，就好像普通人和泰坦的差別一樣大，你同意嗎？”

“嗯，差不多可以這樣比較。”卜吉點頭。

“那接下來就好說了。普通人之間戰斗，可以使用武器、石塊。但假如變成了泰坦，還能使用原來大小的武器和石塊嗎？”

“難道是……”卜吉終于明白了！在精神力變得無比強大之后，自己已經感覺不到天地間元素的存在了。這個想法讓他簡直哭笑不得，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恐怕真是事實。

“不能用魔法，空有強大的精神力有什么用啊。”卜吉無奈嘆息道。

“有什么用？”法奈少見的瞪起了眼睛，“你的里世界因此飛速進化著，煉金術突飛猛進。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至少失去了攻擊敵人的能力。”卜吉還是垂頭喪氣。

“那具現化防御是什么？你的具現化防御不但能抵擋一切物理攻擊，而且還能抵擋一切魔法攻擊。這不就說明，那是比魔法更好用的能力嗎？”法奈振振有詞地說。

“那也不能光挨打啊。”

“誰說只能光挨打了？那恐怕只是你一廂情愿而已！”法奈說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此前并未想過具現化除了防御還能進攻的問題。因為她天性善良，不愿過多考慮打打殺殺的事情。然而今天在卜吉的追問之下，竟隨口而出：“難道你不覺得，蘇佛洛斯使用的那種光束，也是具現化的一種？”

卜吉只覺得眼前一亮。法奈的話猶如在他面前推開了一扇大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從來沒想過的東西一股腦地鉆進了他的腦袋。他好像抓住了些什么，又好像沒抓住。必須得好好思考一下，只有這樣的想法縈繞在腦海中。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哦。”

就在這時候法奈忽然低著頭說道，聲音細如蚊吶。

盡管聲音小，但卜吉還是聽到了。他隨口反問，“不可以什么？”

“就是去找我父親的事……”

“向他提親？”

“是的。”法奈好像已下了決心，盡管滿臉通紅，還是勇敢的抬起頭來看著卜吉，“阿星嫁給了馬克西姆，我知道你一定很傷心。不如我們一起回到父親那里，離開這個地方吧。”

“怎么可能！那豈不是要和精靈帝國為敵？”卜吉不住地搖頭。

“父親同樣討厭毫無意義的戰爭。只要我們對他和波諾王子講清楚潘克洛夫利用人們進行戰爭、搜集靈魂的事情，我相信一定能說服他們退兵與精靈帝國講和的。”

“如果說服不了波諾科洛里呢？到時候就連葉侯爵也很危險。”卜吉認為法奈只是一廂情愿而已。

“你看看這個。”法奈忽然拿出一張紙來遞給卜吉。

那是一封信。原來他們在精靈帝國參加幾次煉金術比試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葉侯爵得知以后立刻寫信給女兒，詳細說明了自己現在為波諾效力，加入了攻打精靈帝國的大軍。

在信中葉侯爵提到，波諾起初也不想與精靈帝國開戰。畢竟同德拉的戰爭剛剛結束，發展領內、穩定局面才是該做的事情。但在波諾的身邊還有一些原來煉金術師公會的人。那些人不住地鼓動，說如果吞并精靈帝國之后會有多少多少利益云云。波諾一來架不住他們的勸誘，二來畢竟煉金術師在戰爭中的確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所以和德拉一方的合約剛剛簽訂完畢，他們就撲過來攻打精靈帝國了。

信中還特意提到了卜吉。根據葉侯爵的說法，波諾對卜吉相當器重，總是把當初他推薦卜吉進入伊斯卡洛學院的事掛在嘴邊上。如果卜吉能和法奈一起去勸說波諾，也許真的可以打動他退兵也說不定。

“怎么樣。父親的確是這么說的吧？”法奈見看完信的卜吉陷入沉思，不失時機的說道。

不過卜吉不是當初剛離開帝都時候的毛頭小子了。他知道既然葉侯爵能在信上這么說，那么憑自己和法奈的三寸不爛之舌去勸說波諾退兵或許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但這信中的意思另外還大有玄機。波諾可能很欣賞自己和法奈的才能，可那是建立他對煉金術師公會的頤指氣使不堪忍受的基礎之上。一旦自己和法奈去勸說他退兵，那么波諾很可能提出讓他們留下為他效力以替代煉金術師公會的條件。要是他真的提出這樣的條件，自己該怎么辦？

法奈看來早已想到了這點，所以才提出讓自己和葉侯爵提親，然后雙雙留在那邊，既可以勸說波諾退兵以免兵戈之禍，也可以讓他遠離精靈帝國這片傷心之地。其中隱含了對他的安慰之意。卜吉相信這是她的真情流露，心中充滿感激。

但那么做的話，煉金術師公會以及他們背后的潘克洛夫就能善罷甘休？只要他們的注意力還在這片南方的沃土之上，那么這里的戰亂就永遠不會停止。即使波諾罷手了，說不定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充滿野心的人跳出來，就像葛菲琳那樣，不斷地制造災難。

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卜吉不敢再去正視法奈那期待的眼神，扭過頭去嘆氣道：“法奈，你也知道。這一戰的對手并非波諾和他的大軍，而是潘克洛夫和他的艾克庫莫利亞！”

“夠了！”法奈沖然而起，退后半步說道：“卜吉！你難道還對阿星還念念不忘？她已經嫁給了馬克西姆！你再這樣下去，是相當危險的！”

“我對阿星念念不忘？”卜吉怔了一下。他不明白法奈為何會忽然扯到這件事上來。難道是女人的嫉妒讓她發狂？

“不然的話，你為何還記恨著潘克洛夫？他的確做了一些人神共憤的事情。但那與你個人似乎毫無關系吧？阿星恨潘克洛夫，是想替她的父母報仇。而你和他究竟有和仇恨？”

聽了這話卜吉竟是無言以對。細細想來，他個人與潘克洛夫的確沒有什么深仇大恨。當初憤怒地想要找到潘克洛夫，是以為自己和法奈中了詛咒的緣故。方才法奈已經解釋過那根本不是詛咒，所以與潘克洛夫之間的唯一一點糾結，似乎已經被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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