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法奈已經走了。卜吉坐在沙發上，把手指插進頭發里，覺得頭漲得快要炸裂開來。

舉起瓶子他才發現酒早就喝光了。用力地把酒瓶擲向墻角，他仿佛要發泄郁悶的心情。

難道說這么長時間來對于潘克洛夫的恨意都是毫無緣由？是自己替自己制造一個假想敵？那樣的話真是讓人貽笑大方！法奈的話像鞭子般抽打在卜吉的身上，令他痛苦無比。

“潘克洛夫就是你的敵人。你沒有錯。”腦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是索契。

“那我，我與他究竟有何仇怨？”卜吉趕忙問道。

“我不想說。因為不但是你，就連我與潘克洛夫之間也有著說不清的冤仇。”

“你當年是被潘克洛夫抓住，然后送進那個煉金空間里面的吧？這我能理解。”卜吉想起了當年遇到索契時候的事情。

“并非如此。哎，在你還沒真正了解這個世界之前，根本說不清楚。”索契停頓了一下，忽然說道：“你何不問問塔格羅爾，潘克洛夫為何要殺他？”

卜吉并沒忘記了身邊還有塔格羅爾這個去過艾克庫莫利亞、見過潘克洛夫的人。他此前與老塔有過一次交流，但塔格羅爾似乎不太愿意說出關于艾克庫莫利亞的事。

不過現在有必要再問老塔一次。想到這里他心念一轉，意識進入了里世界之中。撥開迷蒙的霧氣，他發現塔格羅爾和索契、柏克羅三個正坐在某個星球的一棵大樹下。

塔格羅爾等人一邊痛飲美酒，一邊談論著在卜吉里世界之中的見聞。在這里他們是超脫凡俗的存在，可以隨意在這個世界中四下游走，或是成為一方豪杰殺富濟貧，或是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當然也可以隱藏身份過普通人的生活。

“沒想到卜吉也創造出了這樣一個世界。我終于意識到當什么王權、什么地位都是子虛烏有，唯有痛痛快快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塔格羅爾正暢快地對索契和柏克羅吐槽。

“哼，我還是覺得稱王稱霸比較好。不然遲早會被其他魔獸吃掉。”柏克羅依舊還是它那一套弱肉強食的魔獸邏輯。

索契一邊小口抿著葡萄佳釀，一邊面帶笑容地聽他們兩個抬杠。爭來爭去柏克羅終于忍不住了，“我說索契，你也別光在那喝酒啊。你給評評理，我和塔格羅爾誰說的有道理？”

“呵呵，都有道理。”索契微微一笑，“在魔獸的世界里當然是強者為尊。但人類的想法沒有那么單純。所謂的強者，只是在某個領域稱王。當上國王只是一種稱王的形式罷了。”

“這我不能同意，”柏克羅啃了口烤熟的魔獸腿肉，晃著油光锃亮的大腦袋說道：“國王可以主宰別人的生死，這可是最高權力了吧？”

“乍一看似乎如此，但實際上……”索契正要暢所欲言，卻聽到空中忽然傳來聲音：“你們好啊，我來啦。”

“卜吉？”柏克羅把肉隨意往桌子上一扔，就那么用身上的紅袍子擦了擦手嚷道：“你在哪啊。來了也不出來和我們一起喝酒！”

聽了這話卜吉只能苦笑一聲，“老柏，我現在已經不能和你們一起喝酒了。因為我進入不了你們所在的空間啊。”

“進入不了？這是什么意思。”柏克羅一臉疑惑地看向塔格羅爾。可塔格羅爾也不解地搖頭。于是他們又看向索契。

“在這個世界里，卜吉存在于我們生存的空間之外。”索契說完看兩個人還是不懂，只好改口道：“反正就是他能和我們說話，卻不能出現在這里就是了。”

“真是奇怪。”柏克羅又操起桌子上的肉咬了兩口，嘟囔道：“我原本還想和他來個擁抱來著。只好回到表世界再說了。”

“別，每次被你抱完感覺都像被幾輛馬車來回碾壓過一樣。”卜吉趕忙說道：“其實我今天是有事想問問老塔的。”

“哦。你說吧。”塔格羅爾好像早有準備。他的情緒比剛被卜吉救到這里的時候好多了。

看到他的樣子卜吉也放心了不少，便說道：“老塔，其實我還是想問關于艾克庫莫利亞的事。”

塔格羅爾對此顯然有些心結。之前還曾經拒絕過卜吉一次。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點頭：“我曾經放言不會說出關于艾克庫莫利亞的一切。但之前我想了很多，現在需要與你合作。”

“那么，潘克洛夫為何要殺你呢？”卜吉按照索契的建議，單刀直入地問。

“蘇佛洛斯的確說過我對潘克洛夫不敬的話。但我還沒想通，他的意思到底是潘克洛夫要殺我，還是他自己對我怨恨。”

聽出老塔的話里話外似乎對潘克洛夫依然信任。卜吉知道不能再這件事上過多糾纏，于是又問道：“那能不能說說，關于艾克庫莫利亞的事呢。”

塔格羅爾對這個問題并不避諱，“艾克庫莫利亞是潘克洛夫調制出的一塊特殊空間。它是一塊小型陸地，面積幾乎相當于我們這片大陸的四分之一。上面有森林，有湖泊，有高山，也有人類、魔獸，甚至連巨龍和妖精等等的史前生物也存在。潘克洛夫是那里的最高統治者，他把土地作為獎賞封給自己的手下。我和蘇佛洛斯都有自己的國家。”

“那可真夠大的。”卜吉忍不住嘆道。調制出一塊小型大陸，這樣的事即便他現在也做不到。

“哼，對于潘克洛夫來說，這并不算什么。”索契冷哼一聲。

“巨龍和其他生物？不知道有沒有遠古魔獸。有的話真想去和它們較量一番。”柏克羅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

“那么大的一片陸地到底在什么地方呢？海上嗎？”卜吉問了個一直比較關注的問題。

“在我們的頭頂上。天空中。”塔格羅爾直截了當地回答。

“天空中漂浮著一塊大陸？不可能！”卜吉的聲音霎時大了起來，“如果漂浮在天空中的話，那么大的面積怎么可能看不見？至少在地上會留下影子啊。”

“對于這一點我也想不通，只能歸結于潘克洛夫的煉金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水準。”塔格羅爾無奈的說道。

“也許那塊大陸并未漂浮在我們的頭頂，而是在其他大陸上空呢。在海洋的另一頭據說還有很多大陸，比如精靈們說的龍之大陸什么的。”柏克羅出言提醒道。

如果常理來說柏克羅的話的確有道理。但卜吉知道塔格羅爾的話恐怕真是事實。因為他想起唐絡絲當初對他和阿星說過，潘克洛夫利用戰爭屠殺大陸上的人民為的就是吸納大量的靈魂。而據卜吉所知潘克洛夫的位置距離大陸太遠的話，就不可能收集到那么多剛剛逝去的靈魂。

他把自己的想法對眾人說出。果然大家都不說話了。若是大陸上的人知道每天在自己的頭頂漂浮著一塊無形的大陸，不知道會恐慌到什么地步？

“潘克洛夫收集那么多靈魂到底用來做什么了呢？”卜吉問道。

“我也不知道。潘克洛夫從未對我說過收集靈魂的事情。”塔格羅爾回答。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對卜吉說道：“我在艾克庫莫利亞見到了伊斯卡洛學院的老師們。”

“真的？”卜吉聽了這話萬分驚喜，連話音都顫抖了。“他們都還好吧？迪爾莫里校長、希多老師、林克叔叔他們都在？”

“都在。”塔格羅爾點點頭，“他們好像被派去管理艾克庫莫利亞的中樞系統，包括運行裝置和傳送陣。當然具體是干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中樞系統？傳送陣？那都是用來做什么的。”卜吉對著兩個詞不太理解。

塔格羅爾解釋道：“艾克庫莫利亞是一個整體。打個比方說，就好像一臺不停運行的機器。人們在艾克庫莫利亞的勞動所得無償奉獻給國家，然后由國家統一按照需求大小分給每個人生活必需品。在那里每個人都生活得很好。就算是普通百姓的住房、飲水、食物、出行、娛樂等等都并不差。這樣一來就需要大量的人來管理。中樞系統可以分為兩部分，行政管理的部分由我們這些國主和神殿負責，而技術管理就由煉金術師們負責。當然我們這些管理者的生活水準要更高一些。”

得知林克叔叔和其他人都沒事，卜吉的心里一塊石頭落地。“當年林克叔叔和老校長他們的確是被煉金術師公會請走，說是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這件事我也是到了艾克庫莫利亞之后才知道，”塔格羅爾說道，“當年波諾王子了解到德拉要對煉金術士學院下手，于是先一步秘密轉移了老師們。現在還有一些曾經學院的老師在波諾手下工作。”

少停了一會兒他又說道：“至于學員實在太多，無法一次轉移。德拉后來又派了不少人以管理為名進入學院監視，波諾就沒辦法插手了。他以為學員中有不少貴族子弟德拉不會輕易動手，結果沒想到德拉如此心狠手辣徹底摧毀了學院。”

“在這件事上我還真得感謝波諾。”卜吉知道林克叔叔他們都沒事，欣喜的說道。

索契這時插嘴道：“塔格羅爾，剛才你說在艾克庫莫利亞由國家統一按照需求大小給每個人提供生活必需品是真的嗎？你確定不是貢獻大小嗎？”

“不是貢獻大小。”塔格羅爾好像早就知道有人會對此提出疑問，不等卜吉繼續提問就回答道：“有的人可能付出很多卻得到了很少，有的人可能付出很少卻需要很多。還有些人比如說病人，老人，孕婦，孩子，他們即使不工作也會得到自己的那一份酬勞。總之在艾克庫莫利亞會讓每個人活著，但卻只提供生活必需品，沒有更多的財產。”

“那付出多卻獲得少的人不會感到不公平嗎？還有如果有人裝病不去上班，在家偷懶怎么辦？”卜吉還是找到了可能會出現問題的地方。

“在艾克庫莫利亞沒有那樣的人。”塔格羅爾輕輕搖頭說道：“大家都謹守本分。如果有人故意裝病偷懶，一次兩次可能別人不會發現，但長此以往大家都知道你是那樣狡猾的人，便再沒人敢與你交往。被所有人疏遠的感覺，恐怕比坐牢還難受吧？”

卜吉感到震驚。難道說艾克庫莫利亞是一個完全靠道德約束就可以存在的國度？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于是他又問道：“既然人們的素質都那么高，所以法律和刑罰也就不需要了吧？”

塔格羅爾口若懸河般說道：“恰恰相反。艾克庫莫利亞的法律是我見過最殘酷的。一旦有人犯錯，會隨機選出一百名市民組成陪審團。如果有半數的陪審團成員認定有罪，就必須依照法律進行判決。殺人、搶劫者會被立即處死，無論他是過失還是故意；騙子可以有三次犯錯機會：第一次要被砍掉一個腳趾，第二次就要被割掉鼻子，第三次立即處死。小偷、貪污犯也是一樣。在那里我幾乎從未見過有人犯錯。平日里大家都老老實實地工作、上班，家里連門鎖都不需要。因為一來你有的大家也都有，無論什么都能分享；二來也沒有人犯罪。”

“這就是潘克洛夫統治的國度？我怎么覺得比邁札利恩帝國都要好上很多？精靈帝國也遠遠比不上啊。”如果這些話不是從老塔的嘴里說出來，卜吉一定認為是天大的謊言。在此之前他一直認為艾克庫莫利亞是個多么可怕的地方呢。

“當然比不上。”塔格羅爾輕蔑地撇了撇嘴，“跟艾克庫莫利亞相比，如今大陸上的國家就好像野獸的群落一般，又臟又臭不堪入目。在那里你可以隨心所欲地研究經濟、政治、文學、藝術、音樂、體育、哲學，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可以傾心交談的朋友。而且你們要注意，這里的朋友不僅僅是人類，還包括巨龍、魔獸、瑪娜、妖精、獸人……”

說到這里柏克羅有點忍不住了，駁斥道：“哼，說了半天也不過如此，和我們魔獸的世界也差不多嘛。在魔獸的族群里同樣大家共享食物，就連弱小的幼獸也不受欺負。而且有哪只魔獸故意偷懶耍滑，或者違背了獸群的規則，那么其他魔獸就會群起攻之，或者將其放逐。所以說你們人類不勾心斗角，打打殺殺卻來學魔獸，真是令我感到奇怪。”

塔格羅爾淡然一笑，說道：“老柏，你所說不無道理。但人類畢竟與魔獸是不同的。只有一條我就可以問你：在魔獸的族群里，強有力的魔獸總會擁有大量的母獸。其他魔獸如果想要交配，只能互相爭斗。我說的可對？”

“當然。因為我們崇拜強者。”柏克羅理直氣壯地回答。

“在艾克庫莫利亞不是這樣。每個人只能擁有一名伴侶。如果感到不合適，只要有一方提出，另外一方必須無條件分手。在那里既沒有一夫多妻，也沒有為了愛情的決斗。怎么樣？”

“那孩子怎么辦？”卜吉不解地問道。

“孩子可以由一方撫養，也可以由國家撫養。順便說一下，小孩子從出生到長大成人的教育全都是免費的。畢業以后按才能分配職業和職位。”塔格羅爾說道。

“那里地方寬廣，出行一定不方便吧？”卜吉又問。

“所有人都使用傳送陣，沒有任何出行問題。”

關于塔格羅爾對艾克庫莫利亞的描述，卜吉只覺得不可思議。那真是個奇妙的國度，有些令人心馳神往。但一想到那里的最高統治者是潘克洛夫，他就會產生難以置信的感覺。

這時候索契提出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

“塔格羅爾，你剛才提到了艾克庫莫利亞的居民們。那些人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呢？你覺得他們是當地的原住民，還是從其他什么地方擄掠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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