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柯謹然

        我并不了解林徹，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但很快我發現，我也不了解葉希，一點也不。

        “你知道怎樣顯得聰明吧。”一邊的柯寒突然開口。

        我的視線從車窗上收回來，稍微坐直了身體。

        “盡量別開口說話。”柯寒看著自己的手機，“今天我不想丟人。”

        “好。”他的諷刺我司空見慣，就算我心里沒再想其他事，我也盡量讓自己不在意。

        柯寒就是我的哥哥，柯正安的親生兒子。今晚他要去參加一個商業酒會，柯正安讓他帶我一起。

        這么好的露面機會，媽媽很開心。柯寒就不太舒服，但臉色也和平時沒多大區別。

        許是無聊，他刷了一會手機，雙手疊在腦后，閉著眼睛問，“你知道夜明快回來了嗎？”

        “知道。”我說。

        夜明就是葉希的奶奶，夜明是她的筆名，她三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是特別出名的恐怖小說家，比她的小說更出名的是她的五段婚姻。

        【你覺得她們那樣議論我奶奶，是對的嗎？】

        不知道怎的我想起這話，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柯寒也要八卦這個，我絕不跟著附和。

        但柯寒只是說：“夜明這次回來，估計會留在國內，這對你有好處。”

        “對我？”我不明白。

        “得了吧，你知道那老太婆光靠自己的版稅就富得流油，她又是葉家真正的掌權人，而葉家最賺錢的兩棟樓，你猜她送給了誰？”柯寒睜開一只眼睛看我。

        葉希？

        這是我沒想到的。

        夜明一直與自己的兒子兒媳合不來，所以常年居住國外，我印象里葉希在葉家時，夜明也沒回來過幾次，她和她新婚丈夫去了法國后，就更是一次都沒回來過。

        她怎會對葉希如此大方？

        “夜明還公開說過，日后等她離世，財產會留一部分給孫女，剩下的全部捐出去。母子做成這個樣子，真是夠絕啊。”柯寒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輕描淡寫的說，“所以你可要抓緊點葉希啊，千萬別讓她跑了。”

        我悶悶的答應一聲，只覺得胸口堵得厲害。

        “不過我費什么心呢，你那神通廣大的媽媽早就替你打聽清楚了吧。”柯寒又冷笑著。

        酒會都是成年人的場合，露面之后，柯寒與他的商業伙伴寒暄，我不想引人注意，悄悄躲在角落。

        我感覺腦子里一團亂麻，怎么思考都找不到頭，葉希的死壓的沉甸甸的，但柯寒的話也不免對我產生了影響。

        原來葉希真正的靠山是夜明。

        那以往葉家夫婦對葉希的疼愛，都是裝出來的嗎？

        長期浸在功利的環境，讓我不得不這么想。

        同時我又遲鈍的意識到一個問題。

        林徹假扮成葉希，知情人應該不止我一個。

        周伯母也是知道的吧。

        我心底一驚。

        不止是知道，她還幫著林徹隱瞞，用“受傷失憶”這種幌子來騙我們，好給林徹的異常找個理由。

        而至于為什么要幫林徹，柯寒說的那番話就是最好的理由······

        我不敢再往下想。

        自小我就看過太多人的虛偽假面，我不屑，卻也習慣，現在要我親手那把假面揭開，我反而不敢。

        我努力勸說自己一切不過是我的設想，周伯母不知情，她也被林徹騙了。

        但林徹那雙冷淡的眸子不斷在我眼底閃現，她的假面那么淺薄易碎，根本不屑于演，連我都看得出，怎么可能騙得過精明世故的周伯母。

        我感覺十分疲累。視線往場內看去，柯寒在一群人面前露出夸張的笑容，甚至舉著酒杯手舞足蹈。他在家里頤指氣使，在外面卻也能屈能伸，我很佩服。

        可惜柯寒的力量太小，只能占據一會會的注意力，很快葉希的事情再次強壓上來，我想出門透透氣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那個齊劉海女生，她穿著侍應生的衣服，放下點心后，又拿著托盤退出了大廳。

        這幾天她一直陪在林徹身邊，她一定知道什么！

        -

        我追著她來到后廚，兩個靠在門邊聊天的男侍應生一見到我，立刻站直了身體，很有禮貌道，“先生，請問你需要什么嗎？”

        “我找個人。”我說著要進去，一個人攔住我，“先生，后廚是不可以進的，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幫你。”

        我正準備拿出小費的時候，那個齊劉海女生從里面出來了，我飛快的回想她的名字，準確無誤的叫了出來，“蘇宣。”

        她沒什么表情的看著我。

        “不好意思，你今晚的誤工費我會賠給你。”酒店外，我有些抱歉的說，“但我真的找你有事——關于葉希。”

        “不用賠，我本來也快下班了。還有，你為什么要從我這里打聽葉希？你不比我了解她嗎？”蘇宣略帶諷刺的說。

        我有些尷尬，只是硬著頭皮說，“有些事情，女生朋友知道的更多。”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了想，“那天我在話劇社看到的，她為什么那么做？還有李盈，她們之間有什么矛盾嗎？”

        “你還真是對葉希一無所知啊。”蘇宣說，“她不過是把以前他們對她做的，再還給他們罷了。你說矛盾？你不知道李盈那幾個人以折磨她為樂嗎？簡直爛透了。”

        “不可能。”我斷然不信，一股急躁卻也跟著竄上來，“李盈不會那么做，如果葉希在受欺負，她怎么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你是她什么人啊。”

        她是故意這么問的，而我也沒辦法把那三個字的稱呼說出來。

        真相的面紗一層層揭露，其中丑惡的還有我自己。

        “她，她應該告訴我，我會保護她的。”我明顯底氣不足。

        “她并不需要你。”蘇宣輕輕嘆了口氣，“等那個人回來就好了。”

        “誰？”我條件反射的問。

        我以為蘇宣還會繼續嘲諷我，但她的視線卻越過我，眼神像是中了邪術，直愣愣的看著某個地方，“葉希不屬于你，我和葉希是同一種人，我們之間有種特殊的聯系，這聯系分不開，所以誰也別想跑。”

        我突然感覺脊背發涼。

        這女生比林徹還可怕。

        她深呼了一口氣，再看向我時，她的眼神已經恢復了正常，“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么多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事實已經呼之欲出，我心里那些不好的猜測也暗暗擴大。

        -

        第二天放學后，我來到葉希的教室，教室里只有李盈一個人，她正埋頭在一個課桌前翻著什么，我叫了她一聲，她卻完全沒有反應。

        我走過去，從被她翻落在地的物品中，認出這是葉希的座位。

        “你干什么！”我朝她吼，無比憤怒的。

        昨晚回家后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先來找李盈對峙。

        我本來就對她有很大的懷疑，她現在的行為又令我十分反感。

        “沒有，沒有，那賤人到底把手機放哪了······”李盈繼續神經兮兮的翻著，在終于意識到桌肚里沒有她想要的東西時，她狠狠的踹向葉希的課桌，“騙我！這賤人又騙我！”

        這瞬間，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問了，現在的李盈和平時我所看到的完全不同。

        她抓著自己的頭發尖叫了幾聲，轉身看到我，又像看到救星一樣，急忙上前抓住我的手：“是不是在你這兒？她有沒有把東西給你？你們感情很好的啊，她可能會相信你，對不對？謹然，是她騙我，我做了她所有要求我做的事，她說了會把手機放在這里的，她騙了我，你幫我和她說一聲好不好？你幫幫我吧！”

        我已經不關心林徹拿了什么東西威脅她，在我看來這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們關系差到這種地步啊，怎么我從來不知道。”我甩開她的手，冷冷的看著她，“李盈，你老實跟我說，你從前說的那些樂子，不僅僅指你那些男朋友，還包括葉希，是嗎？”

        李盈愣了愣，“你在質問我，現在要來翻我們的舊賬？”

        “我想知道真相。”我走到她的座位，一腳踢翻她的課桌，“轟隆”一陣巨響，“我想知道你怎么這么大的本事，明面和我裝朋友，背地里卻欺負我的未婚妻！”

        “欺負？誰才是真正欺負她的人？”李盈走過來，怒視沖沖的看著我，“怎么，你現在做起護花使者了？以前你抱著你的新女朋友全世界炫耀的時候，你怎么沒想起你還有個未婚妻啊。柯謹然，你不要在我面前耍深情這一套，你真的不適合！想指責我，你是最沒有資格的那一個！”

        我俯下身，雙手死死抓著桌子的邊緣，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她說得沒錯，我沒資格為葉希辯護，我對她的傷害不比任何人少。

        我明白得太遲，也永遠沒有機會彌補了。

        李盈是什么時候離開教室的我沒注意，等我平復好情緒后，我只慢慢蹲下身把葉希的物品放回原位。

        課本，鋼筆，尺子，粉色夾子，一串我送給她的銀色手鏈，一本未拆封的外國小說······

        “這本書很好看，我自己也買了一本。”她當時來我房間里還書。

        “放書架上吧。”我躺在床上打游戲。

        “那個，我最近要請幾天假。”她慢慢的說。

        “哦，那你去跟老師說啊，我又不能批你假條。”

        “就是和你說一聲，你生日，我可能趕不回來了。”她輕聲道。

        “哦。”我沒怎么在意，我生日少她一個從來不覺得有什么。

        那是我和葉希的最后一次見面。

        直到她離開房間，我都沒有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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