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限正版,盡在晉江
七月半的時候,九華山下的義莊里,有大片火紅的花朵綻放在夜風中,綿延了百里,一眼望去,似是燒不盡的野火。
昨日剛下了一場雨,讓這些花盛地更開了些,遠處青山重巒疊嶂,蒼莽葳蕤,隱在云霧之中,素月千頃。
守墓的阿松坐在竹舍里,用拇指推開了酒葫蘆的塞子,猛灌了幾口烈酒,又無比享受的瞇起眼睛,長吁出一口氣。
濕冷的夜風從四野拂過,將風燈吹得明明晃晃。
阿松喝著酒,無意間覷了眼窗外,瞧見那片花被風帶的一徑朝同個方向壓去,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黃土墳堆,有些已經被雨水沖刷地松軟,一腳踩下去,會微微塌陷。
每年都送來這么多尸體,真是造孽啊。他心里想著,又喝了一口酒,渾濁的眼睛里透出稍許熱氣,這義莊他守了半輩子,臨近九華山,故此也聽說過不少故事。
傳聞中,九華山原本是座神山,由開山師祖創立于此,建立門派宗玄劍派,其門風儒雅風致,與姑射的神祭,金陵的墨云觀,長安的音瑤閣,昆侖的清凝宮,四大門派并立于世,躋身于諸多繁雜的仙門之中。
門下弟子更是個個輕裘緩帶,風流蘊藉。
然,任你門派再怎么聲名顯赫,門風再怎么端方雅正,門下也總也那么一兩個叛逆弟子要上房揭瓦的,譬如那位大名鼎鼎的天樞神君——蕭衍。
以少年得志而名動萬里,在修真界諸多的后輩中一騎絕塵,是宗玄劍派最得意的門生,享著無上的殊榮,讀著圣賢的書。
只是這浮名平日里受了,便容易成人多侈口的談及者。
沒人知道他師承誰,只道他自幼被師叔晏頃遲抱回門派,親自撫養,世人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樣貌,揣測是個身世見不得人的,私下里眾說紛紛,有唏噓的,有暗諷的,有落井下石的,自然也有喟然而嘆的。
蕭衍消失于這赫赫之名下,再揚名時,已成離經叛道,交詈聚唾的瘋子,屠城弒仙不說,最后還一心思扎在如何強嫁師叔這個不倫不類的想法上面,以數萬條百姓的命逼著人家晏長老娶自己。
這天下誰人不知晏長老溫其如玉,端的就是那松筠風骨?豈能遭受這樣的折辱?于是成親當天,宗玄劍派帶著另外四大仙門圍剿了魔山。
魔頭蕭衍最終也被自己師叔斃于劍下,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然而,至于蕭衍為何會墮入魔道,說法太多,都是些坊間傳言,宗玄劍派從未在這件事上有過多的解釋,久而久之,眾人斷言他奸佞小人,為了追求虛名利祿,同晏頃遲起了爭執,不顧阻攔,縱而走火入魔……
至于為什么非要讓晏頃遲娶自己,不用說,那定是他早就覷覦師叔美色,理由不過都是尋得借口罷了,還想拖著人晏長老平白無故受萬古罵名。下賤胚子,落得這個下場,該!
直到現在,凡有人提到這位神君,有人大聲唾棄,也有小聲道好。
好就好在這位人人得而誅之的魔尊死了,八荒九州總算落得個清凈,壞則壞在經此一役,損失慘烈,無數子弟盡數死在蕭衍劍下,攪起的腥風血雨可淹三個城,若說是生靈涂炭也不為過,而這其中更不乏含恨死去的亡魂,這些人死得不甘心,死后也不得安分,久而久之,便會生出極陰極邪的怨靈。
于是,為了收殮那群在大戰中葬身的弟子們,九華山的玄宗劍派便在山腳下開辟出這片義莊,專門用來安置無人認領的尸體,一來是為了度化當年的那些魂魄,保證管轄范圍內的百姓不受邪祟侵害,二來也是為了讓貧苦之人死后得一個葬身之所。
事過數載,那些弟子的亡魂早已轉入輪回,而九華山靈氣充沛,那些沒錢安葬的窮苦人家,往往也會被親朋好友送來此處,他們堅信這山中靈氣會超度亡魂,讓他們再投胎轉世。
故此,這片墓地規模龐大的驚人,被分為三片,守墓人要在辰時,午時,酉時,各檢查一片墓地。
阿松又默不作聲的喝了幾口酒,直至一壺烈酒見底,他自覺壯夠了膽子,才提著一盞風燈從竹舍里走出來,準備巡視最后一塊墓地。
由于才下過雨的緣故,一踏入墓地,行不到幾步,腳上便沾滿了泥土,阿松虛攏著手,以防止燈被吹滅。
抬望眼,這片墓地寬闊的幾乎看不到盡頭,那些暗黃潮濕的墳包周圍長滿了火紅的曼珠沙華,阿松兢兢戰戰地往前走,濕過時而軟的土地,衣擺時不時會蹭到花上,每一回,他都感覺像是有只手在輕輕拉扯著他。
酉時已過三刻,今夜的風似乎比往常都要大,呼嘯徘徊在墓地的上空,一陣又一陣,似是猛獸的嗚咽聲。
眼見月影黯淡,阿松不敢多停留,他馬不停蹄地從北邊巡視完,準備掉頭回去。
然而就在回身的那個間隙,他眼風不經意掃過那片被吹倒的花朵,像是看到了什么,他又調轉身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隨著視線的清晰,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心里轟然作響,幾乎是要站不住——
有座墳,竟然不知何時被刨開了!
墳包上的黃土翻開,部分泥土塌陷進去,半蓋住了那個破洞,讓人看不清下面有什么。
阿松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這才發現周圍沒有任何挖刨的痕跡,然而奇怪的是,墳包周圍的彼岸花上像是有人踩踏過,參差不齊地朝一邊歪去,連根莖都斷了,陷在泥濘里。
可他這幾日來回巡視,從來沒有發覺過問題。
難道有人趁著他在竹舍休息的時辰,來偷尸了?阿松心里一陣寒意,要真是如此,明日宗玄劍派的弟子下山詢問,他根本無法交代。
這些尸體因為死因不明,怨氣深重,被放出去,先不說會不會危害到城內百姓的安危,一旦被發現,怪罪下來,首先保不齊的是自己腦袋。
在意識到后果極其嚴重之后,阿松趕緊撥亮了風燈,朝那個坑里照去,試圖分辨出是偷尸還是尸變,又或者別的什么……
不看還好,這一看,他嚇得魂差點離體——
只見那個半掩的坑中,赫然置放著一具被掀開的棺木,部分碎土震落在里面,乍看過去,黑漆漆的,像是個張開的深淵巨口。
因為義莊的尸體通常是生前清貧的百姓,所以都是用草席卷著粗粗下葬的,阿松自忖看了幾十年的墓地,還從沒在這里見過用棺木下葬的尸體。
更離譜的是,這他娘還是一副麒麟木打造的棺槨!千年才得以舒展一支的麒麟樹,修士們求之不得的至寶,視同拱璧,又怎么可能會出現在義莊這種安葬窮人的地方?
難道有身份顯赫的人被安葬在這義莊里?這也完全不可能啊。他在這地方活了幾十年,每回尸體下葬,都是親自監督,以防止葬錯,不會有人葬在這里他還不知道的,你說蕭衍復活了都比這來得可能性大點。
阿松心提到了嗓子眼,背后的冷汗浸濕了衣裳。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拍了拍臉,卻看見那具棺木更清晰的呈現在眼前了。
阿松徹底信服了。
眼下,這個簡陋的都不知道死者是誰的黃土墳包里,就這么赫然安放著一具被打開的厚重棺木,火光明明滅滅,照到了棺木的側壁,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阿松雖然看守義莊多年,有點修煉常識,但也只僅限于常識了,他盯著那些字符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棺木里面空空如也,既沒有尸體,也沒有任何陪葬品。
事情變得越發詭異,阿松手不受控制地抖起來,風燈的火光也跟著跳躍黯淡。
糟糕,可別是邪靈又逃逸了!他嚇得連退幾步,忽然覺得這寒意似乎是從腳底升上來的,冷到人遍體生寒,登時連剩下的墓地也不敢再巡視了,忙不迭給山上弟子傳信號。
然而符紙還沒拿穩,他突然覺得脖頸后有什么東西攀了上來,緊接著,他感覺到一陣刺痛,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扎了一下。
阿松再也不敢逗留,慌慌張張地朝竹舍跑去。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在地上,手中的風燈幾欲熄滅,他嚇得大氣不敢喘,待看見竹舍里亮著的燈時,才勉強緩了幾口氣。
驚魂未定之余,他走上石階,正待開門,忽然聽見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乍一聽不明顯,容易被風聲掩蓋,只有細細分辨時,才能聽出來,是壁櫥被打開的聲音,緊接著又傳出一陣叮叮當當的動靜,像杯盞碗筷的碰撞聲。
阿松悚然一驚,風燈摔落在地,驚動了對方,竹舍里的動靜戛然而止。
下一刻,門在吱呀聲中敞開,七月的熱浪卷入屋內,吹得燭光搖曳。
阿松嚇得摔倒在地,在相對的視線中,他只能看見油燈的光照到壁上,和月色交織出一條線,落在那人的腳下。
潮濕的夜風把男人的袍子下擺卷起,露出臟兮兮的短靴,側邊還沾滿了泥土,以及殷紅的花汁。
這是——!
阿松登時想起那口空掉的棺木,顫顫巍巍的抬起頭,在那片濃郁的陰影下,與他對視。
男人穿著一件墨色的袍子,背朝著燭光,月色又太黯,碰不著他的臉,只能勉強勾出一張臉的邊緣。
于是乎,他的五官在晦暗的光影下,美得稍顯沉郁。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被看清,懶散地倚在門框上,稍稍偏過臉去,于這并不刺目的燭光里,望住了阿松。
清透的月色像水,晃到了他的眉眼上,美則美,只是那雙狹長的鳳眼里透著點薄情,在看人時,有幾分戲謔的味道。
阿松和他目光交會,明明是七月的天,卻覺得后脖頸被風撩的涼颼颼的。
審時度勢之后,阿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跪下,頭也不敢抬地說道:“大大大哥……小人只是個守墓的,這、這墓地也不歸我管,不過您要是睡的不舒坦了,您跟我說,我立馬給您遷墳!您要是還不滿意,我還可以給您墳頭除個草,小的專業看墳十三年,干啥啥都行,除草第一名!您哪里不滿意盡管吩咐!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現在是什么年?”男人忽然啟口,低低沉沉的嗓音,有著宿夜未醒的沙啞。
“天紀六年,七月十五。”阿松謹慎回道。
“三百年啊,”那人眼風一偏,從阿松身上滑過去,望向了綿延的遠山,“都過去這么久了么……”
“啥、啥過去這么久了?”阿松磕磕巴巴地問道,說完又覺得自己問了句傻話,這大哥肯定是在說自己死期。
死人最忌諱談這個了。阿松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巴掌。
男人這回許久沒說話,他微微仰起頭,鳳眸半闔,在片刻的沉靜后,淡淡說道:“你方才是想傳音給晏頃遲么?他還沒死呢。”
阿松還想再說些什么,神思卻是一陣恍惚,隨后,他聽見咔嚓一聲輕響,似乎有什么東西插入了他的后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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