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無限正版,盡在晉江
晏頃遲宿夜未眠。
卯時三刻,夜闌人靜,冷風(fēng)拂過千山萬壑,他仰靠在太師椅里,望著青白的天,讓自己浸在沒有光源的黑暗里。
雨后蕭條,滿眼寂然。唯有擺鐘在耳邊噠噠響動著,他從天光黯淡坐到光漸盛,從窗欞里投進(jìn)來,照在眼皮上。
一輪輪金色的光圈,明的,暗的,在眼前交疊。
暮霜劍被晏頃遲幻化出來,他蒼白的手指從劍脊上一寸寸滑過去,掠到了盡頭,青碧色的冷芒在他指尖凝結(jié)。
他一刻都不想多等了,他今日便要去殺了沈閑。
過了許久,門被扣響,謝唯在外面輕聲稟告:“三長老,蕭閣主醒了!
————
寢殿里,蕭衍坐在床榻上,看著旁邊侍女將床帳兩邊的綢緞繩重新系上,金色的穗子在光里晃動著,他看得出神。
不多時,外面響起了一聲聲恭敬的“晏長老”,蕭衍坐著沒動,漸漸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出去!笔捬芾渎暤。
腳步聲停住,晏頃遲沒說話,但蕭衍能很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視線凝在了自己身上。
“聽不懂么?”蕭衍偏過臉來看他。
晏頃遲沉默著,幾步走到了床沿,目光里盛著久違的暖意,他剛要伸出手,蕭衍忽然躺回去,拽起錦被蓋住了頭。
“滾!笔捬軔炘诒桓C里,聲音悶悶的,聽不出情緒。
“我找到了巫蠱蛇的蠱師,這幾日要出去,你可以不用看見我了,”晏頃遲看著鼓鼓囊囊的被子,說道,“我叫賀云升陪著你,你愿不愿意?”
蕭衍沒說話。賀云升是晏頃遲所有弟子里,性格最溫順的,人也好講話,受不少同門愛戴,但蕭衍和他并不熟,蕭衍是晏頃遲帶大的,也是唯一一個被晏頃遲天天放在身邊養(yǎng),凡事都親力親為的。
見蕭衍不肯說話,晏頃遲只好先讓殿里所有人都退下,然后才輕聲說道:“裴昭在受審!
蕭衍還是沒說話,但他怕聽漏了什么細(xì)節(jié),將被子打開出了一條小縫,從這個角度看去,能瞧見一抹雪白,那是晏頃遲衣裳的顏色。
“我將十三娘關(guān)在了老地方,你要是想去的話,讓賀云升陪著你,墨辭先那里,我不放心,也叫人盯著了,你如果有別的人想選,可以說來聽聽!苯柚展,晏頃遲看見那道縫隙里,有一縷縷的白霧呼出,料想是蕭衍的氣息。
“沈閑除外!彼肿髁搜a(bǔ)充。
“裴昭呢?他在哪里?”蕭衍低聲問道。
“這兩日在天牢里關(guān)著。”晏頃遲忽然屈膝,蹲下來,從被子的縫隙里對上蕭衍的眼睛,“想見他,得有我的令,你是京墨閣的新閣主,還是避嫌比較好!
蕭衍恍然,晏頃遲竟是直接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巫蠱蛇是墨辭先找人放出去的,”晏頃遲耐心說道,“他想要裴昭死,但是沒想到會是你出了事。他那天帶人來,恐怕是在懷疑你的身份,我不讓你見裴昭,也是因為此事,如果裴昭在我不見的這幾日死了,墨辭先的矛頭會直指向你。我不會讓你被發(fā)現(xiàn)!
他說得聲音太輕,蕭衍有點聽不清,只好將被子縫隙開得更大些,露出了半張臉:“墨辭先不保他了么?”
“再保只會把自己牽連進(jìn)去,”晏頃遲見此,把聲音壓得更輕了,“裴昭犯下的事太多了,墨辭先要是保他,只會越抹越黑,周青裴現(xiàn)在不信任他,他想壓住我,就只能棄子爭先,顧全大局!
蕭衍把被子掀開,不大高興的說道:“你最好說得是實話!
“不騙你!标添曔t溫和地笑了,他把自己腰側(cè)的玉佩取下來,放到了蕭衍面前,說道,“我不在的這幾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傳音給我,它也等于我,只要你把它拿出來,就不會有人為難你!
蕭衍目光落在那塊冷玉上,他對這塊玉佩并不陌生,這是晏頃遲最為貼身的信物,也是在清溪街一案里,指認(rèn)晏頃遲至關(guān)重要的物證。
現(xiàn)在,晏頃遲把它重新交到了蕭衍手上,昔年的深情厚意盡在其中,纏纏綿綿,不必言說。
這是晏頃遲從未宣之于口的溫柔。
蕭衍伸出手,拿過這塊玉佩,長長的穗子在他掌心晃動,冷玉受到感應(yīng),明暗變幻。
“起來把藥吃了吧!标添曔t今日看著比平日里溫柔許多,眼底倒還是赤紅的,笑能掩去面容上的疲憊,但遮不去眼底的陰郁。
蕭衍沒說話,他盯著晏頃遲,晏頃遲站起身,喚來下人,讓人去把藥端過來。
過了片刻,侍女端著托盤進(jìn)來,晏頃遲端起白瓷碗,用勺子慢慢攪了攪,讓熱氣散的快些。
“來。”他舀起邊沿的,吹涼了,才喂到蕭衍嘴邊。
蕭衍沒喝,意外的沉默,以他對晏頃遲這么多年來的了解,他覺得事情沒有晏頃遲說得這么簡單。
晏頃遲恐怕要找的不止是蠱師,他做事鮮少親力親為,何況抓人這種事……叫手底下的人去做不就行了。
“不燙了。”晏頃遲溫聲說道。
蕭衍在這瞬間明白了什么,他忽地笑起來,目光冷然:“你是想要人陪我,還是想讓人盯著我的一舉一動?自己選,是要我選個會盯梢的么?”
晏頃遲手下微微一滯,作解釋:“蕭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不是要派人盯著你,我是想讓人保護(hù)你。沒有我在,宗玄劍派對你而言太危險了,且不說旁人,就墨辭先和周青裴,你又能對付的來誰?你現(xiàn)在蠱毒未清,要好好調(diào)息,我吩咐了謝唯,他每日都會來幫你施針緩毒的!
“是么?”蕭衍輕嗤,“先前在瀲花坊就盯著我,到后面去京墨閣,難道不也是你在派人盯著我?你這么虛情假意,有意思么?”
晏頃遲把勺子放回去,臉色微沉:“在你眼里,我就這么不值得被信任嗎?”
蕭衍不接話,片刻的寂靜,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扭過身,手往枕頭下面摸了摸,沒摸到東西。
扇子呢?他掀開錦被,光著腳下地,往別處看,在心里嘀嘀咕咕的想道,怎么沒有了……昨天明明撿起來放到枕頭下面了。
他趴下身,想往床底縫隙里看,然而膝蓋剛著地,就被晏頃遲一只手拉起來了,“地上涼,你找什么?”
“和你沒關(guān)系。”蕭衍不耐煩的說道,折扇是和沈閑通訊的東西,為了不惹人注意才特意選出來的,不能弄丟了,他這些時日要留在宗玄劍派,那是唯一能和沈閑交代事情的方法。
他覺得晏頃遲是要去找沈閑,他得盡快告訴沈閑。
“你在找你的扇子嗎?”晏頃遲忽然出聲。
“不是,”蕭衍佯作無意的說道,“這種時候,我要扇子做什么!
“嗯,我也覺得你不需要那個,”晏頃遲神色平淡的說道,“所以我讓人把它扔了,不過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去讓人給你重新做一把比它更風(fēng)雅的。”
“你動了我的東西?”蕭衍抬眼看他,眼里的目光變得冷淡,“你扔我東西做什么?”
晏頃遲不答,只淡聲道:“你先把藥吃了,一會兒就該涼了!
“你為什么要扔我東西?”蕭衍倏然站起身,重復(fù)道,“誰讓你扔我東西的?”
兩個人對視著,晏頃遲沉聲道:“你把——”
他話未說完,就見蕭衍忽然把那枚玉佩拿了起來,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晏頃遲從蕭衍的目光里窺探到了什么,心下凜然。
“我不需要你做的,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蕭衍不容置喙的說道,“我不想聽你廢話,也不想看你裝模作樣!
晏頃遲看著蕭衍的雙眼,臉色煞白:“蕭衍,你不能——”
“還、給、我!笔捬芤е亓俗忠,一字一頓的說道。
兩個人對視著,玉佩在蕭衍的掌心中折射出細(xì)碎的微光,那端頭的紅線襯地他指白,卻是失了血色的病白。
晏頃遲喉頭滾動了一下,沉聲道:“沒用,東西已經(jīng)被我叫人扔了。怎么,你也要扔了這玉佩么?”他像是在賭氣,又或者是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比沈閑重要。
蕭衍目光冷漠,晏頃遲同他對視,不作回避,哪怕手上青筋浮出,指甲已經(jīng)扣進(jìn)了肉里,也還保持著慣有的冷靜。
時間仿佛靜止了,兩個人皆是沉默。
過了半晌,蕭衍才說道:“晏頃遲,你太可笑了,你坐在權(quán)力的高處,俯瞰眾生,可你永遠(yuǎn)也看不清自己腳下的路,你想從我這里拿到什么呢?情么?但你有這么多子弟,最不缺的就是情,感情于你而言,不過是這世間最廉價的東西,隨意取舍。”
“要我憐憫你么?”蕭衍眼中泛起嘲諷的笑意,“憐憫你不過是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里,自以為鏤骨銘心。”
晏頃遲緘默,視線里,蕭衍在一步步后退,衣袖順著他緩緩揚(yáng)起的手腕滑下去,他冷眼望著晏頃遲,猛地將玉佩摔在了地上。
砰然一聲碎響,單薄的玉佩碎成了無數(shù)塊,濺起來的碎屑砸在晏頃遲的臉上。
晏頃遲失聲,翕動嘴唇,卻是一字未言。這是蕭衍當(dāng)初為他挑選的賀禮,是以,他一直是貼身戴著,數(shù)百年來,從未離身,是他最珍視的東西。
也只有蕭衍能碰的了它,能化解的了它上面的靈氣。
失去了靈氣,這玉佩和普通的玉佩別無一致。
晏頃遲心里最后的城池轟然坍塌,全身的血液在奔涌流淌,洶涌的沖擊著五臟六腑,灼燒過喉嚨,灼燒著心。
殿里陷入了讓人窒息的死寂。
窗邊上垂掛著竹簾,只卷起了一半,明媚的日光穿透簾子照進(jìn)來,在地上交織出細(xì)密的金色網(wǎng)線。
蕭衍在笑,毫不遮掩的嘲笑,將晏頃遲余下的那點鎮(zhèn)靜敲碎,潰散千里。
“蕭衍,你不能……阿衍……”晏頃遲眼底慌亂無從遮掩,他蹲下身,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撿起地上的碎玉,想要把它們放進(jìn)去。
可玉佩碎的四分五裂,他指尖捏不起零星的碎屑,就只能用手掌去攏起來,想將碎屑聚攏在一起,用術(shù)法重新拼湊。
一塊,兩塊……他像是失去了理智,用指尖摸索著那些碎屑,卻如何湊不起來,他手發(fā)顫的厲害,最后連手帕也兜不住。
被拾起的碎玉重新摔落在地,滾入日光里。
蕭衍冷眼旁觀著一切,他緩步來到晏頃遲面前,蹲下身,溫聲說道:“恨我么,那就恨吧,這都是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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