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限正版,盡在晉江
“蕭衍,這不是真的,”晏頃遲攥住了他的手腕,聲音又低又啞,“逗我愉悅?小騙子。”
蕭衍在暗里凝視著他,腕骨被攥地生疼,但不為所動,殿里沒有點燈,四處都黯著,床帳將最后的自然光都蓋住了。
兩個人對視著,呼出的熱息交纏在一起,面孔卻仍不清晰。
“你說話。”晏頃遲問他,“你為什么不說話?”
“惦記這些做什么,愉悅了不就過去了,日日耽溺多沒意思。”蕭衍無所謂的說道,“我很盡興,這就夠了。”
他說罷,又輕笑起來,狹長的眼尾里勾的都是引人入彀的情欲,他生得這樣誘惑,連一顰一笑都在訴說著情意,卻偏偏不露痕跡,讓人碰不到,也摸不著。
這是他玩弄人的手段,要真觸上了,才會曉得這不過是層偽裝,褪去這精致的表相,他有著截然相反的冷漠。
“是覺得我待你不好嗎?”晏頃遲勉力呼吸著,心口發悶,“你要這樣玩我。”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是在極力壓制呼之欲出的感情,“你覺得我不愛你,不承認我們之間的所有感情,覺得我有愧于你,是,我認了,我都認了。可你是我養大的,我們拜過堂,也成過親,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如果這都不算數……”
他說到這里,低頭,沒再說下去,蕭衍的發梢上有水,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讓他有一瞬的恍惚。
蕭衍像是聽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話,囅然而笑:“當然不算數了。你怎么會以為這是真的呢?我一直當師叔是個有腦子的人,想不到也會在這種事上犯愚鈍,你要說成親的話……”
他頓了頓,斂上笑意,認真說道:“那是我哄你玩兒的,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我們要一起墮落,僅此而已。”
“你非要多想,又要怨我薄情。”蕭衍輕嘆息,無辜道,“可這怎么能怪我呢?鏡花水月的事要作了真,那我豈不是情債無數。”
話到此處,已經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可蕭衍不在乎,他凝視著晏頃遲,只覺得心中暢快,連眼中也漾起得逞的笑意。
怎么會看不出呢?晏頃遲在意什么,惦記什么,他心里全明白,但他佯作不懂,將昔年的舊情都化作了利刃,一分分扎進了晏頃遲的心口。
“蕭衍。”晏頃遲輕念他的名字,嗓音暗啞,“你是還記恨當年的事嗎?你是在報復師叔對不對?倘若是你想用這種方法報復我,你不如殺了我,我把命給你,你殺了我吧。”
暗紅色的帳子在晦暗中像是燈影,漾到了他的眉眼上,將他的眼底映地發紅。
晏頃遲無法構想蕭衍和沈閑在一起的畫面,他于聲色犬馬中走來,見多了床榻上的水乳交融,對蕭衍,卻是如何也想象不到,不敢肖想。
他仰起臉,許是光影的變幻,襯地他眼眸里有水汽滲出:“三百年前,我沒有說過那樣的話,我想要證明給你看,我沒有在騙你,可是你自始至終都不曾信過我,無論我怎么做,怎么同你解釋,你都不信,哪怕我把心剜出來給你,你都會說這是假的。”
“蕭衍,你想要我怎么樣,你說!你說啊!”晏頃遲生硬的掰開他握著扇子的那只手,扇子掉落在地。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在笑,自嘲的笑。
“你什么也給不了我。”蕭衍不輕不重的說道,“我不認為你的命值那么多錢。”
一了百了對晏頃遲而言太仁慈了。蕭衍并不想這么做。
“我對你從來不是逢場作戲,”晏頃遲的嗓音在發顫,“我想過要彌補你,可你連彌補的機會都不肯給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會懂。蕭衍……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樣……”
“你不去當戲子真是太可惜了,”蕭衍手腕上已經被攥出了薄汗,他抽不出來,只得耐著性子說道,“師叔啊,你怎么還是不明白,我本就沒你想的那么衷情,所謂彌補,只是你給自己找的托詞,你自欺欺人的功夫了得。”
“你是渴慕不得,才自認為愛。”
蕭衍身上的藥香未散,說話時,溫熱的氣息都撲在晏頃遲的面上:“三百年了,我只學會兩個詞,那就是‘睚眥必報’,和‘覆水難收’。”
話到這里,再說下去,只會讓人更難承受。
夜里的風夾雜著初秋的冷意,呼嘯作聲,從窗戶縫隙中鉆進來,掃空了殿里的沉悶。
晏頃遲在這寒冷中,覺得血液都漸漸凝固了,蕭衍不想再說,他身子不適,覺得乏累,呼吸都慢了幾拍,胸口也跟著起伏不定。
過了許久,晏頃遲漸漸松開了手,他在濃黑里看著蕭衍模糊的輪廓,看似平靜,只不過聲音還是啞的:“是不是累了?想吃什么,我叫人給你做好不好?”
蕭衍聞言,沒說話,只是搖頭,隨后慢騰騰的挪動身子,整個人陷入了黑暗里。
————
子時過半,晏頃遲坐于桌案前,望著海棠糝徑,兀自出神。
庭院深深,雨后的天,寒風郁積,云月稀薄,空曠寂寥的閣里,燈燭早已滅了,冷月下,能瞧見飛霜在月色的光柱里回旋。
過了許久,他回過神,想要點燃燈燭。
他剪下一截焦黑的燈芯,又摸到了桌案上的火寸,低頭,劃擦兩下,沒燃,他像是失了魂,又或者是沒勁再去計較,連劃數次,才擦亮了火寸。
猩紅的一點,在他的指縫間,透著微弱的光。
白色的棉線被重新燒然,明滅不定的火光倒映在他深黑的雙眸里,成了他眼中唯一的亮色。
嘆息聲揚在風中,晏頃遲似有所感,他在這片刻的寂靜中,深吸了一口氣,陡然捂住臉,蒼白的手在微微發顫,半晌過后,一字未言。
沒人看得出他在遮掩什么。
他那日來到義莊,時隔三百載,終于重見了那張的臉,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們明明離得那么近,卻又好像咫尺天涯。
不該是這樣的。晏頃遲想,怎么會變成這樣。
沈閑。他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沈閑,沈閑……
門忽然被扣響,有人在外面低聲問道:“晏頃遲,你在不在里面?”
“進來。”晏頃遲再放下手時,雙眼泛了紅,桌案上明亮的火光,讓他勉強緩過口氣。
下一刻,門被從人外推開,是城西的陌生男子,他仍帶著半張面具,遮住了面目,見屋子里光線黯,他把門從里面鎖好,才來到晏頃遲旁邊。
“你怎么了?”那人問道,“郁郁寡歡的,看著不像你。”
“誰讓你來這里找我的。”晏頃遲沒抬眼,語氣冷淡,“你是想死么?”
“你放心,我死不掉的,這是我催出來的分身,一會就該散了。”那人倚上桌案,抱臂看著晏頃遲,“你不對勁。”
“我很好,”晏頃遲冷冷說道,“找我什么事。”
“你讓我找的蠱師,我找到了,”那人說道,“你猜是誰的人?”
“說。”晏頃遲不欲廢話。
“墨辭先。”那人笑道,“是墨辭先在他們回來的路上動了手腳,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但是我猜跟你有關。”
“嗯,”晏頃遲默認了,“我不會讓裴昭活下來的,墨辭先是在棄卒保帥。”
那人見怪不怪的說道:“這么說來,你早就打算好了?你上回給墨辭先看的賬簿是假的?”
“不是,”晏頃遲說道,“墨辭先沒有你想的愚蠢,假的賬簿瞞不過去。但是十三娘在我手上,那賬簿不過是其一罷了。”
“呵,”那人聞言,倏然冷笑,“不愧是你啊晏頃遲。你把墨辭先逼急了,他狗急跳墻,就只能對自己人下手了,裴昭是禍患,留著百無一用,他其實早就該丟了這枚棋,拖到現在,已經是后患無窮了。”
晏頃遲沒出聲,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早已涼了,冰冷的水流入喉中,觸感分明。
“這蠱師不是個善茬,我搞不定,得你自己出手。”那人又說道,“蕭衍的傷如何了?還能拖多久?”
“最多半月,”晏頃遲說道,“我讓謝唯給他緩著了,他體內還有我加持的靈力,一時半會沒什么大礙,不過拖不了太久。”
“說來,”那人頓了頓,似是有點困惑,“你怎么老盯著裴昭?他對墨辭先來說是禍害,可對我們而言,是枚好棋子,你不是最擅長物盡其用了嗎,你讓他這么早就死了,往后再和墨辭先對峙,會比現在要棘手。”
“他動了我的人,他早就該死了。”晏頃遲端著茶盞,冷聲道,“若不是為了讓蕭衍的事被遮掩,我根本不會放縱他到現在。”
“你今夜好像有點不大理智,”那人瞧著他的樣子,嘲弄地笑了笑,“不對,你已經失了分寸,是因為蕭衍的事嗎?這毒又不是無解的,你總不能是在氣墨辭先傷及無辜?”
“住口。”晏頃遲將茶盞重重放回桌上,水被激蕩出來,撒濕了一小片地方。
他勉力呼吸著,可心里仍像是被萬箭攢心,蕭衍今日的字字句句,都深深烙在骨血里,碾過血肉,粉碎了經年溫存,只余下了滿腔的恨意。
從未有過的挫敗襲在心頭,晏頃遲壓制著自己暴起的情緒,他握住茶盞,指尖不斷摩挲著邊緣,連指腹失了血色也渾然不覺。
那人見他如此,嘲諷地笑笑,沒再說話。屋子里一時間恢復了寂靜。
晏頃遲心里一抽抽的痛著,他目光始凝在窗外,不言也不語,他是在反復回味思慮著蕭衍今日的話,想到最后,那些話已經顛來倒去的在心里重組了無數遍,混亂無序。
再也無法抵擋這份燒上來的怒意,他手下一用力,只聽砰然一聲碎響。
杯盞的碎裂,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靜。四分五裂的白瓷刺入晏頃遲的掌心,水混雜著血,緩緩順著掌心往下淌,淅淅瀝瀝滴落在地。
那人不清楚今日發生了什么事,見晏頃遲始終沒有松手的意思,只好說道:“你自個兒病還沒好,這事兒又不是不能解決,人都給你找出來了,何至于因為一點能解決的小事,這般糟踐自己?”
晏頃遲緘口不言。
那人像是要刻意緩和這屋子里的氛圍,又笑道:“晏頃遲,丑話說在先,你死了我可不會給你收尸的。”
“你聽過沈閑這個名字么?”晏頃遲忽地出聲。
“沈閑?”那人稍稍一愣,旋即搖頭,“只在段問死后聽聞了這個名字,之前聞所未聞,想來是籍籍無名的小輩,怎么了,這件事和他也有關系?要我去辦?”
“和他沒關系,”晏頃遲再抬眼時,眼底全是紅的,“但他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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